第七十五章 人海茫茫,數我最強(1 / 1)

糜竺見妹妹發瘋一般去質問呂布,不免有些後悔。   他說劉備已死,隻為免去別人沒完沒了的追問。   但是,很明顯,這給妹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他心中長嘆一聲。   或許糜芳說得對,他當初就不該腦袋一熱,拱手把她送給別人。   老實說,夜深人靜之時,他心中也會有那麼一絲絲愧疚。   可那時候,劉備如日中天,他還能拿興旺門庭之類的說辭來安慰自己沒有做錯。   可現在呢?   犧牲了妹妹,不僅沒能光大門楣,反而快要被闔家抄滅了。   要是當初不把她獻給劉備,她又怎會遭受今日這般苦楚的折磨?   可是,一切都晚了。   但他捫心自問,又覺得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   劉備寬厚仁義,雖顛沛險難而仁義愈明,事逼勢危而言不失道,此種人物,若不能終濟大業,尚有何人耶?   站在堂外的那個武夫,他能嗎?   要是他能,那這個世道還真就沒有天理了。   但眼下呂布得勢,又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讓他難過的是,二弟糜芳與他意見相左,眼瞅著他要跟著呂布跑了。   他就算不同意,除了拉上更多人共赴黃泉以外,沒有任何意義。   糜家世代經商,確實家底頗豐,然自隨劉備周旋各地,花錢如流水,剩下的又能有多少。   糜芳要是把這些僅剩的財產白送給呂布,那毫無疑問,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奉獻給劉備了。   萬一劉備大難不死,西投曹公後,再登州牧之職,屆時,他還能拿什麼去資助人家呢?   拿一把老骨頭嗎?   就算人家不說,他心裡又如何能夠自安。   一個商人失去了最可依仗的東西,結果絕不會好到哪裡去。   從這一點來講,與其說是劉備死了,不如說是他把自己在劉備心中的那個投影,親手給宰了。   沒了這個光輝的影子,劉備再也不會高看他一眼。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既然如此,於他而言,劉備確實跟死了也沒什麼分別。   他看著妹妹聲嘶力竭地控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糜芳慌忙跑過去,按下妹妹指著呂布的手臂,急道:   “妹妹,不得無禮!”   呂布回身望去,見糜貞聲淚俱下,宛如雨打的梨花,沉聲道:   “劉備沒有做錯什麼。   我也沒有。”   糜貞怒道:   “你胡說!   吾夫君既然沒有錯,你為什麼要對他趕盡殺絕?”   呂布道:   “這世上本沒有什麼對錯。   硬要說有,那就是能力與野心不相匹配,卻又不肯正視自我的高傲。   他劉備可以盡情宣揚他的仁義,卻掩蓋不了他能力孱弱的事實。   可你要知道,偏偏這仁義二字,輕易宣揚不得。   劉備不但大肆宣揚,還捧著它招搖過市,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要有保護仁義的能力。   否則,就隻能成為被人捶打和恥笑的對象。   更何況,當今天下,英雄四起,豈止他劉備一人?   若有那蓋世英雄,譬如我,遠勝劉備之能,又對天下人廣宣仁義而行之,敢問誰對誰錯?”   糜貞見他貶低自己的夫君,自抬身價,氣得小臉通紅,急忙反駁道:   “汝既與吾夫君共擎仁義之旗,理當同心同德,共濟天下蒼生,何以非得破其城,滅其身,不死不休耶?”   呂布見她還算有點見識,道:   “能力有高低,仁義有大小。   吾與劉備,孰高孰低,夫人親眼所見。   若他肯居人下,我倒不介意多一條堅實的臂膀。   可惜,他偏偏不肯。   他還到處揚言,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你聽聽,這話有多狂,有多傲!   他不甘居人下,難道我就甘心嗎?   難道這天下英雄就甘心嗎?”   糜貞不服,道:   “吾夫君既為男兒,自當有其雄心壯誌,這難道也有錯嗎?”   呂布道:   “當然有。   劉備錯就錯在,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自視過高者,與其說是抱負,不如說是野心。   劉備空抱英濟之器,而無角逐之材,除了害死他自己之外,還會讓無數人為之陪葬。   你、糜竺、糜芳,還有你們整個糜家,不過是他實現野望的賭注。   隻是他不計代價,也無法達成所願罷了。   可惜你還蒙在鼓裡,以為他是什麼蓋世英雄。   殊不知,他就是一個每戰必敗,且敗不旋踵,到哪,哪必遭害的無能之輩!”   糜貞氣到呼吸急促,高聲反問道:   “吾夫君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武勇之名,冠於天下,此算無能,敢問這個能字,又有何人堪當耶?”   呂布哈哈大笑,道:   “夫人所言,正謂我也!”   糜貞見他自吹自擂,氣極而笑,反唇相譏道:   “有一人,倉皇於兩京之間,奔亡於汝潁之地,南陽不能容,河內不得立,亡投冀州,而為袁紹所排,竊命兗州,反為曹操所敗,此皆汝之能也!”   糜芳在一旁聽二人舌辯,聽得心驚膽戰,這會見妹妹言辭激烈,哪壺不開提哪壺,忙拱手道:   “君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舍妹無禮,莫要聽她胡言亂語,我替她賠罪了!”   說完,他又轉身訓斥糜貞道:   “君侯縱橫天下,熊踞虎跱,威名遠播,你一個婦人,懂得什麼?   還不退了下去!”   糜貞寸步不讓,高聲道:   “我不退!   吾夫君之死,他今日必須給個說法!”   呂布笑道:   “劉備生死,吾尚不知,如何給你說法?”   糜貞詫異道:   “吾兄長方才業已明言,汝怎敢自稱不知?”   呂布道:   “他在說謊。   彼穿劉備衣甲,意在誘我去追。   這點伎倆,誰人不知?   吾料劉備早已竄逃至別處,投靠曹操去了。   否則,我鐵騎遍索之下,焉能不見其蹤影?”   糜貞啞口。   糜芳聽完,心中納悶,湊到近前,小聲道:   “君侯,吾有一事不明,乞請賜教。”   呂布道:   “但問無妨。”   糜芳道:   “吾兄長既與劉備同行,必知其下落,今其被擒,君侯明知其說謊,卻並未逼問於他,此卻為何?”   呂布道:   “不在其位,不知其難。   你難,我也難!”   糜芳思量片刻,道:   “君侯之意,餘已自明。   籌錢一事,盡在吾身,君侯勿憂!”   呂布道:   “汝既知吾意,必能善為此事。   記住我的話,汝不負我,我必不負汝,汝若負我,則我必千百倍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