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崔寧 紅香(1 / 1)

“哈哈哈……”   出了孟家,辭別孟老爺,直到出了雲川縣,相到方才孟康的模樣,李元仍止不住的笑。   此刻的他道袍布鞋,腰間懸掛黃葫蘆,背後斜放青竹筒,頭頂木簪束長發,星朗少年俊麵容。   “孟公子太有意思了,果然還是純情小男生,嘖嘖嘖。”   “道長說他年輕,不知自己年紀幾何?”   忽的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其背後傳來,正是崔寧。   如今離了虎口,崔寧整個人,不,整個魂都煥然一新,到底還是少女年齡,活潑動人。   “呃……”   李元笑聲一滯,這才想到,自己如今剛十六歲,比孟康和崔寧還小一歲,說出這話有些怪異。   “許是我心態年長,又修道超然,便以長輩心態看了。”   “修道……道長,您看我可以修道嗎?”   “你要修道?不想輪回轉世嗎?”李元有些詫異。   背後的聲音靜了靜,很快又傳來。   “生前我娘一直教導我要溫順從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嫁人後要相夫教子,以丈夫為主,為子女辛苦。   這些種種好似將我當成一個物品,一生按照既定的軌跡行走,有固定的性格,固定的生活方式,固定的內容,完全被安排好了,沒有自我。   在父母死後,我一度絕望,又被賊道人抓住求生不得,隻得尋了死。   原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沒想到死後還被人抓住,我在那裡不知過了多少年,剛開始還會憤怒、驚懼、害怕,慢慢的,自己什麼也做不成,隻能胡思亂想。   我想去遊覽萬裡河山,想去見識風土人情,也想要成為仙人,不要再做砧板上的魚,隻能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   輪回轉世之後,這世間便無我了。   那我這一生所遭受的苦難,此時此刻的暢享,都將化作泡沫,這一生是苦難的一生,全沒有了價值,我不要,不要!”   崔寧似是想將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憤懣和不滿,一股腦的發泄出來,說著說著,真情流露,聲音逐漸大起來,說到最後,大聲怒斥,放聲大喊,她的聲音震耳欲聾!   聽她說完,李元沉默了好一會兒,往前走出二裡地,才開口道:“好,我明白了。   我這裡有一門《九陰幻月法》,雖是旁門,但亦通大道,你是六欲天女之體,能將其中幻法發揮出十二分的威力,學不學?”   “學!”   一個玉簡落入竹筒。   “以心神觀看,可以試著修行。”   “多謝道長!”   給了崔寧功法,她久久沒有出聲,想來是在認真觀看研習,李元也不打擾,隻顧悶頭趕路。   雲川縣往東八十裡是鳳陽縣,紅衣小女孩紅香的家就在這裡。   李元有意讓崔寧多看看世間景象,沒有用神行術,僅以身法趕路,饒是如此,到了傍晚,也進了縣城。   鳳陽縣和雲川縣大同小異,未有太大不同,隻這裡有一樣叫鳳棲梧桐的木頭,雕刻成鳳凰樣子,時而會滲出紅水,以此為鳳凰顯靈,大吉大利,是此地特產。   李元看著來往的人流,在其中慢慢走動,嘴裡說著:“紅香,你家在哪?”   背後竹筒傳來紅香雀躍的聲音,“關東糖、糖葫蘆、糖人……好久都沒有吃過了!”   李元見狀隻是笑,沒有打擾。   紅香還是個孩子,不知被害死多少年,關在那個不見天日的陣法中,若非有崔寧等人陪伴,隻怕會發瘋,冷不丁逃出生天,見到這些生前常見的畫麵,哪裡還能忍得住。   “看,那家的餛飩可好吃了,舍得放肉,裡麵的餡又多汁又彈牙……那家的燒餅是一絕,上麵芝麻噴香,還有鹽味,撕開來能看到一層一層的,還有那個……”   一路逛過去,明明才七八歲的小孩,卻對滿街的吃喝玩樂如數家珍,分明是常客,可見其家中父母開明,多麼疼愛。   一圈逛完,紅香的聲音漸漸弱下來,李元這時又問家在何處,這時她才細細的說了。   按照她說的,拐過兩條街一看,謔,竟然是縣尉宅邸,還是個大家閨秀。   ……   “又在想女兒了。”周誠下了衙,剛進屋,就看到夫人陳氏在看女兒之前的首飾。   話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顯然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   陳氏沉默著點點頭,摸著一件細細的鎏金鐲子,上麵是女孩子喜歡的玫瑰花樣式。   “若是香兒還在,已經是大姑娘,明年及笄就能嫁人了。”   周誠倒了杯茶,慢慢喝著,無意識的點點頭,“是啊,大姑娘了…大姑娘嘍!”   語氣上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招呼侍女擺飯。   “累了一天,吃飯吧。”   二人吃著飯,沒有說話。   這樣的場景在女兒失蹤後出現過無數次,每當想起女兒時,都會一陣傷神。   如今還算好,在女兒剛失蹤的時候,陳氏經常哭的昏過去。   幸好,他們不止紅香一個兒女,這幾年又有所出,一兒一女,是莫大的慰藉,隻是兒女再多,長女在心中的分量也是獨一份的。   為人父母者,無論是長子還是長女,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總是不同,因其是自己成人的真正標誌,是從此後肩負重任的守護對象。   晚上,躺在床上,陳氏抱著周誠的胳膊,喃喃的說:“老爺,這幾日我總能夢見香兒,夢到她之前的樣子,我們一家人去踏青,遊燈會,捏泥人……那樣快樂的時光,總浮現在我腦中,讓我覺得,香兒,香兒她還在……嗚嗚嗚……”   聽到這樣的話,他的眼眶也紅了起來,感受到臂膀間一陣濕意,轉過身把陳氏抱住,慢慢拍著她。   “香兒吉人自有天相,會好的,會好的……”   周誠還能說什麼,這些年有關女兒的話早已說乾了,早已不知該說什麼,妻子需要他來安慰,那誰又來安慰他呢?   他也會夢到女兒叫著“爹爹”撲到他懷中的場景,會夢到女兒騎在他肩膀的快樂景象,會夢到很多很多……   那是他第一次當父親,滿腔炙熱而濃烈的愛,全身心的傾注到那麼一個精雕玉琢的小人兒身上……   可是,都沒了……   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