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紅霧山穀(1 / 1)

斬敵 舊時嬌 8372 字 2024-03-17

漆黑天幕下,駿馬疾奔。   雜遝馬蹄聲撞破寂靜,驚散棲息的鳥鵲,飛鳥唳聲鳴叫,展翅逃竄,沖向天際。   疾馳馬背上,少年豐姿如玉,相貌堂堂,氣度非凡,其眉間火紅朱砂痣,更令他顯得儀表不凡。   此刻少年神色凝重,尤見路盡之處,有道巨大石棺矗立,更是眼神黯淡,驚悸不安。   棺麵紅光閃耀,濃烈血氣蔓延,似有神秘力量凝聚,引人注目。   血氣不斷翻湧,最終匯聚石棺正中,令幾個醒目大字更加刺眼。   進穀必死。   筆鋒犀利,攝人心魄。   感受石棺溢出的縷縷肅殺氣息,少年不由緊握馬鞭,渾身發寒,想要繞路離開。   但有兩道玄異光芒極速掠過天際。   少年臉色驟變,隻見身前咫尺間距,兩道介於虛實間的身影悄然浮現。   一男一女。   其中黑衣男子,胡渣如鋼針,滿臉滄桑。   而那紅衣女子,容色絕美,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麵薄腰纖,嫵媚無骨之相渾然天成。   兩人身影剛凝實,黑衣男子便迫不及待的向前推掌,雄渾的掌氣,裹挾著細小雷電,轟然襲向馬背少年。   少年從馬背飄然而下,穩穩落在地上,隨即雙掌上翻,硬生生接下這充滿肅殺之意的霸道掌法。   掌心相接,靈力爆裂,雷電消散,轟聲不斷。   兩人又速退,以免被暴戾掌氣牽連。   待塵埃散盡。   黑衣男子冷眸無情,沉聲道:“負隅頑抗。”   少年昂然而立,深吸口氣,慢慢調息禦氣,剛才對掌,使他全身氣息倒逆,差點吐出鮮血。   瞥向被掌氣震死的駿馬,少年眉間抽動,冷聲道:“刑徒,休要逼人太甚。”   黑衣刑徒眼底深處驟現出殘酷,怒斥道:“陸時安,實非我逼人太甚,乃是你不知感恩。”   “此言何意。”   刑徒神色冷漠,手中三尺青鋒出鞘,劍尖指向少年,氣勢逼人,欲有沖鋒之意。   “當年事宜,想必你也未曾忘記,秦無謂窺見你娘天姿,於是唆使山海小鎮流痞,肆意渲染你身負妖族血脈。   但你爹娘隱居小鎮多年,為人良善,與鄰和睦,從無惡行,你爹更是學堂先生,高風亮節,正氣凜然,因此這捕風捉影之事,不過稍縱即逝。   秦無謂奸計未遂,怒起心頭,小鎮臨靠紅霧山穀,地域窮惡,全鎮婦孺晝則力田,夜則紡緝,長久勞作,臉糙膚暗,缺乏生機,難得遇到玉貌花容之人,哪肯放棄。   所以聯合鎮令等人,在死人山前搭建狐仙小廟,且串改縣誌,編造狐仙招婿的謊言。”   說到此處。   刑徒笑容詭異,如同鬼魅,無聲無息彌漫,令人悚然。   紅衣媚骨抬眸,發現少年呼吸急促,麵色漲紅,滿臉痛苦,不由謂嘆。   餘下事陸時安很清楚。   狐仙招婿,此婿是他陸時安。   他爹陸之恒為護他平安,與秦府惡奴酣戰,隻是柔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怎會是膀大腰圓的惡奴對手。   怎奈陸之恒身受重傷,依舊誓死不退。   秦無謂見狀,知曉此事需速戰速決,急忙喚回惡奴,遂擲出短匕於陸之恒腳邊,獰笑著說出條件。   陸之恒頂替陸時安,自刎狐仙廟前。   其子無恙。   陸之恒武顎骨顫抖,陰著臉,紅著眼,無奈拾起匕首,縱使妻子百般勸阻,但為幼子性命,依然以命換命,自刎狐仙廟前。   其妻眼含熱淚,擁抱年幼陸時安,叮囑‘忍辱負重’幾字,隨後將匕首捅進胸口。   秦無謂驚坐而起。   他算無遺策,認定陸之恒身死之後,其妻顧子安危,絕對會遵從他的意願,成為禁臠。   誰知此婦乃貞潔烈女,寧死不屈。   小鎮居民也開始指指點點,神態激憤。   秦無謂怊悵若失,但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傷害年幼陸時安,畢竟他可是家喻戶曉的大善人,德高望重,受人尊崇,不能落人口實。   當夜陸時安跪在床邊給爹娘吊孝,朦朧間聽到銀鈴笑聲,原本有些灼熱的房間,陡然涼意滲人。   起初以為太過疲憊,頭腦紊亂生出幻覺,豈料出現一幕讓他至今記憶猶新的場景。   刑徒與媚骨兩人憑空出現在屋內,猶如誌怪小說中的鬼神,悄然無息,來去自由。   陸時安眼裡蒙現恐懼,想叫喊出聲,喉嚨卻似有堵物。   刑徒示意他不要叫喊,而後自表底細,說他與媚骨來自‘北寒厥州’。   紅衣媚骨則直接詢問:“你想不想為你爹娘復仇。”   “想。”   六歲的孩童點頭,毫不猶豫。   此後媚骨與刑徒帶他離開小鎮,並授予他練體之術。   經過十年生死磨煉,陸時安體魄強健,實力強勁,心裡漸有替雙親復仇想法。   可還未等他開口表述,便無意中聽到刑徒媚骨兩人談話,才知曉兩人真實目的。   原來他目睹雙親離世,必定胸藏憤怨,心有戾氣,又以殺入道,造成無形業火壓身。   長此以往,定能成為心性堅定,讓人畏懼的兵家修士,剛好能讓悟道成魔的少主占據靈智,再復清明。   陸時安悲痛欲絕,他從未想過亦師亦友的刑徒媚骨兩人,竭盡所能,傾盡手段,隻想讓他成為替命人,任人擺布。   隻是他心有不甘,身負血海深仇,怎能就此罷休。   於是偷跑離開,回到小鎮,奈何命運弄人,他尚未去找秦無謂復仇,媚骨刑徒兩人便尾隨而至。   思緒回溯,陸時安看著媚骨,目光沉凝。   “你也要殺我。”   媚骨渾身顫抖,顯然心裡天人爭鬥。   刑徒雙眸兇戾,殺機畢現,提醒道:“別忘記你的身份,敢壞少主大計,都得死。”   而後視線偏移,盯著陸時安,冷笑道:“十年相處,倒讓媚骨對你有些異樣情愫。”   “十年相處,你依舊冷血無情,毫無憐憫之心。”   陸時安反唇相譏,手中出現一柄墨色長劍,同時暗暗蓄勁,準備發招製先。   “逐影。”   刑徒雙眉倒豎,看向麵容憔悴的媚骨,語氣頗為憤怒:“少主念你赤膽忠心,特賜予你逐影劍,你居然轉送他人,憑此他就得死。”   話音剛落。   紅衣媚骨怒目相視。   刑徒灑笑,執劍沖向少年。   陸時安嚴正以待,同樣沖去,與刑徒廝殺。   漆暗山林裡,黑白兩道身影不斷交織纏鬥,長劍每次交擊碰撞,都激起圈圈肉眼難辨的劍氣漣漪,向四周擴散。   刑徒身法詭變,靜若伏虎,動若飛龍,劍法狂暴而霸道,總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讓少年白衣溢血。   招招又有後手,暗藏殺機。   陸時安則輕盈飄逸,招式綿密如絲,仿佛流雲漫卷,隨風而動,本是以柔克剛之招,奈何招招落後半步,始終難以抵擋刑徒鋒利劍法。   看著身上傷口逐漸遞增,心裡輕嘆,若非有豐富戰鬥經驗,恐早被刑徒刺穿胸膛。   刑徒麵色微凜,眼中冷意更勝以往。   “螳臂擋車。”   陸時安默語,提氣再戰。   兩人衣袂飄飄,身姿矯健,身影快速移動,時而近身纏鬥,時而各自疾馳,眼神皆堅定冷冽。   這場激烈交鋒中,兩人心境相互輝映,不僅是拚殺,更是較量意誌與勇氣,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擊,既分勝負,也決生死,令周圍空氣都似被戰意割裂,到處彌漫著肅殺之意。   陸時安眼裡寒光閃爍,凝視身形詭異的刑徒,腦中不斷刻畫刑徒攻擊路線。   刑徒爆喝,手中長劍化作光影,像吐信毒蛇,直撲少年咽喉。   陸時安嘴角勾起。   如他所料。   緊接側身避過,同時揮劍反擊,劍氣縱橫,寒光咋現,逼得刑徒連連後退。   刑徒催動靈力,將速度提升到極致,雙腿剛落定,便猛得沖回少年身前,不等陸時安有所反應,出腳踹在陸時安胸口。   順勢長劍揮動,劍氣落下,蕩起漫天飛石。   僅此一招。   便讓少年臉色驟變。   陸時安借勢翻滾,堪堪躲過致命劍氣,借助地形站起身,望著身上破碎衣袍,隨手扯下,露出健碩肌膚。   媚骨有些動容。   陸時安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疤痕。   這些傷疤,或深或淺,或長或短,有些來自尖銳刀劍,深邃明顯,有些則是火焰燒灼,疤痕凸起,呈暗紅色。   縱橫交錯的疤痕,覆蓋在少年前胸後背,見證著少年的不屈,同樣銘記他的光輝。   陸時安雙眼深勾,緊握長劍,眼中的冷意翻滾,沉聲說道:“我隻想給雙親復仇,等我復仇,任你處置。”   刑徒沒作考慮,直接搖頭。   陸時安睚眥欲裂,心裡悲憤交加,他沒想到刑徒這般不近人情,十年相處,十年情誼,換不來簡短時日。   移目看著媚骨。   媚骨不言不語,惜字如金,又欲言又止。   陸時安麵色陰沉,寒霜漸重,失望至極,胸腔怒意橫行,壓的人心發堵,當下不再抱有期望。   也懶得再費口舌,既已沒有商量餘地,他隻能拚殺逃命,借機復仇。   “今夜,你死,或我亡。”   怒聲停止,傳來長劍交鋒之音。   遠方兩人激戰,意氣風發。   這邊媚骨瞧得津津有味,眼中赫然閃現幾種精彩眼色。   不止媚骨震驚,刑徒亦有駭然。   戰鬥到此,廝殺百招,少年一直使用皮囊筋骨之力,直到此刻,才運轉天地靈氣,本領盡顯,毫無保留,快招連翩。   隻見陸時安雙手掐印,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有股澎湃力量流淌。   刑徒瞇眼:“術法。”   不過剎那。   空中飄蕩的樹葉停滯下落,幻化成銳利的飛刀,刀鋒破空,對著刑徒而去。   “雕蟲小技。”   刑徒冷笑,握劍而動,身影飄渺,似風如雲,步伐神秘,步步避開飛刀,令少年捕捉不到其真身。   叮!   飛刀全部射向地麵,刑徒步伐也更加極速,殘影不斷,躲避鋒芒,同時向少年推進。   看著刑徒躲過攻擊,陸時安冷喝道:“劍落星辰。”   倏忽之間,半空隱現無數利劍,寒光閃爍,在寂靜山林留下讓人顫栗的聲音。   刑徒抬頭,滿臉不可思議。   幻化的利劍飄忽不定,但到眼前時,所有利劍很有規律聚在一起,化作一條線。   點成線,線作劍。   刑徒瞳孔急驟收縮,不再保留,雙掌疾揮,靈力聚在掌心,幻成猛虎捕獸之態,爆喝一聲。   “氣吞如虎。”   猛虎長嘯,聲震山嶽,霸氣十足,竟將長劍全部吞入腹中。   刑徒剛想說話,注意到陸時安晦暗臉色,心道糟糕,回頭見猛虎拚命搖晃腦袋,發出哀嚎。   急忙口中念咒,雙手飛速結印,身影漸漸消散。   陸時安同樣結印,瞬間身前浮現巨大盾牌,就連紅衣媚骨都幻化出紅傘,傘中紅光氤氳。   轟。   劇烈爆炸聲響起,熾盛光芒遮眼,樹木碎裂,木屑齊飛,裹著枯葉,隨意紛飛。   幸虧幾人有所防備,才勉強擋住排山倒海般的靈力波動。   陸時安血氣翻湧,嘴角不斷溢出猩紅血液,那兩股狂暴靈力相沖,所釋放能量超乎想象,他雖及時阻擋,亦也枉然。   低頭看著身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陸時安抬頭,直視刑徒,眼中戰意可怕,雖然重傷,依如堅骨,直立不倒。   刑徒眼神冰冷,他比陸時安整整高出整整一個境界,卻因相處十年,遲遲不忍出手殺之。   可是眼下沒有選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雙手垂下,乳白光芒逐漸匯聚掌心,殺機乍現。   這時媚骨躍至兩人中央,對著刑徒搖頭。   刑徒收掌,光芒消失,思考半晌說道:“隨我回北寒厥州,我替你誅殺秦無謂滿門,並向少主求情,留你性命。   就算境界跌落,修為全失,隻要有命,依舊能再次攀升,可若執迷不悟,休怪我不念十年師徒情義。”   陸時安固執搖頭,目不轉睛注視著兩人,眼中悲哀,揮之不去,沉思片刻,逐字逐句回答。   “刑徒,你與我無仇,又對我有育養恩情,這些年我踢天弄井,頑劣不堪,你也隻覺得我少年心性。   仍是博我以文,傳我以法,授我以術,約我以禮,解我以惑,待我以情,如此重恩,豈能不報。   按理說我應該跟你回去,隻是時不待我,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哪有替代一說,等我手刃秦無謂,我隨你處置,哪怕粉身碎骨,也絕無怨言。”   說話間頻頻撫弄逐影劍。   意思明確。   從長劍上移開視線,刑徒閉上雙眼,斬釘截鐵道:“妄語。”   陸時安嘆息,眼裡頹敗之色濃鬱,他不是刑徒對手,死戰必死。   媚骨剛想說話。   月輪隱現。   山穀內紅霧蔓延,順風飄蕩,紅霧所到之地,百草萎靡,萬木枯槁,陰冷氣息撲麵襲來。   霧簾由內向外,繚亂四周,廣闊而壯麗,雄渾而朦朧。   陸時安露出笑容。   潛藏在眼裡的殺意散去。   而後在媚骨驚恐眼神中,毫不猶豫跑進紅霧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