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萬林好奇心的驅使下，兩個侄女也分頭尋找起了子彈頭。 　　一番搜尋，果然在碾場邊的花椒樹下又找到了一隻野雞，早已死透，趙萬林抓起一看，子彈頭沒有穿體，這下他基本就能確定它應該就是第四隻了。 　　一時間，心裡不由的感到震驚，手握著這桿神槍，久久不能平靜。 　　兩個侄女更是驚叫連連，不停地吼叫著說： 　　“我四達一槍打了四隻野雞。” 　　“我四達一槍打了四隻野雞！” 　　“我四達一槍打了四隻野雞！” 　　聲音大的整個大碾場上的人都能聽到，趙萬林趕忙阻道：“甭胡吼叫了，甭胡吼叫了。” 　　他隻想低調，可兩個瓜侄女哪裡肯低調，個個恨不得嘴上搭一個大喇叭喊。 　　然後就一人手上拎著兩隻圓滾滾的野雞，往地院下走，一路上逢人就顯擺，惹得鄉親們眼熱不已。 　　趙萬林趕忙取下其餘子彈，跟著倆人下地院去了，碾場上的麥子也不管了。 　　大地院內，住著趙萬林，趙萬田，趙萬鈞，以及朱育芳四戶人家。 　　一共有十三孔窯洞，其中趙萬林家三孔，趙萬田家五孔，趙萬鈞家三孔（全塌了），朱育芳家兩孔。 　　來到地院裡，兩個大侄女就吼叫著要拔毛燉著吃肉。 　　她們在趙萬林麵前，絲毫沒有長輩之間那種應有的拘束感，她們覺得反正大家都是年輕人，年齡都差不多，沒必要給那些四書五經上的東西約束著。 　　對趙萬林來說，她們覺得無所謂，自己也不太會去計較什麼，隻要在一起覺得開心就好。 　　趁著兩個侄女忙著燒水拔毛的間歇，趙萬林將槍仔細地藏了起來。 　　然後給她們劃任務道：“看你姊妹倆饞的，這麼著，你倆就留下來燒水清理雞毛，清理好，等你四娘回來了，或煮或燉，她給你做，晚上咱一大家子人坐一起好好吃喝吃喝。” 　　趙敬巧一邊往鍋裡舀水，一邊嗲嗲地道：“我想吃燉的，燉的好吃。” 　　趙敬玲很隨意，“煮的燉的我都不嫌，隻要能吃上我四達的一口野味，我就心甘了。” 　　嘴裡說著，手長的已經將野雞翎子拔了下來，在空中搖來擺去，眼睛裡滿是歡喜。 　　趙萬林笑道：“你吃麼，能吃多少吃多少。” 　　看著倆侄女一個比一個積極，趙萬林也很放心，畢竟清理野物這種事，他本來就不太想做。 　　但對她們來說，可能是其樂無窮。 　　隨後，趙萬林又沖上了塬，擺開麥捆，又火速往郊野去了。 　　此時太陽開始西斜，但夏季的白晝要長的多，因此趙萬林覺得隻要自己速度夠快，拉完麥捆後還能碾完，快的話，說不定天黑就能碾出麥子來。 　　來到麥地裡時，所有麥子已經捆妥，兩個兒子又開始在田美娥的激將下，勤快地拾起了麥穗。 　　趙萬林舉目四望，沒有看到他達趙滿倉人影，好奇了。 　　遠遠的沖田美娥叫問：“達去哪了？” 　　“達......” 　　田美娥恍惚間直起身，環望了四周，不見老爺子人影，有些好奇，回頭喃喃地道：“達我不知道呀！他剛剛還坐在那抽煙來著。” 　　趙萬林沒再說什麼，埋頭裝麥捆。 　　許是因為自己沒乾重活兒，內心過意不去，沉吟片刻，田美娥以乞求的口吻道： 　　“萬林，這趟我就跟你一塊回去吧，再借一輛架子車，咱倆一人一輛，幾趟就拉完了。” 　　可趙萬林怎麼可能會答應她，前世的經驗早給他敲響了警鐘。 　　“咋咧？你心疼我，怕把我累倒了是吧？”趙萬林笑嘻嘻故意調侃似的道。 　　田美娥眉頭微皺，立刻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我有身孕，可是拉麥子我能行的。” 　　“你能行？” 　　“我能行的，你忘了嗎？我懷咱老二的時候，還天天拉糞呢。”田美娥仍然犟道。 　　“老二是老二，到老三這你就乖乖的，別總想著乾這乾那了，家裡農活兒多的是，你找其他的乾去。” 　　趙萬林嚴肅了起來，“對了，你瞧地裡這麼多麥穗，你打算讓它爛地裡嗎？” 　　還是拗不過，田美娥無奈嘆了口氣，還是乖乖去拾了。 　　剛彎下腰拾了幾個，身後又傳來趙萬林的叨叨聲。 　　“對了，等最後一趟的時候，你回去給咱把那幾隻野雞燉了，我很久沒嘗過你燉的野味了。” 　　“啥？” 　　田美娥本能回頭看向趙萬林，又驚又喜，卻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心說他又沒去打獵，哪來的野雞，還能有幾隻！？ 　　“是野雞啊！” 　　趙萬林大聲地道：“叫你回去了燉野雞吃，你瞅瞅你和倆娃，都瘦的皮包骨頭了，還有肚子裡的老三，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哩！” 　　說完，趙萬林就立即轉身走了，假裝忙著在裝麥捆，剩下田美娥久久地呆在原地，半天緩不過來神。 　　心中怦然又多了十萬個為什麼。 　　人逢喜事精神爽。 　　趙萬林眨眼就裝滿一架子車，準備拉著回去，一抬眼就看到了他達趙滿倉。 　　正拉著他大哥家的空架子車，彎腰駝背地走了過來。 　　他頭戴一頂爛草帽，背上洗的泛黃藍色滌卡背心早已汗透，粘在身上，一條灰色長褲沒一處是渾的，腳上的舊布鞋給麥茬戳的千瘡百孔。 　　太陽把他曬得像個赤銅人。 　　這一刻，趙萬林竟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了，心裡莫名的又多了幾分愧疚。 　　前世的自己再怎麼恨他，他再怎麼不想搭理自己，可是他永遠都是自己的親達啊，雖然表麵上仇深似海，可實際行動又似乎說明了...... 　　趙萬林無奈地搖搖頭，擦肩而過時忍不住淡淡地說了句，“阿達，晚上來我窯子裡吃野雞。” 　　趙滿倉仍然高昂著頭顱，假裝什麼也沒聽見，拉著架子車從趙萬林身邊急急走過。 　　趙萬林也沒再說什麼，不過他隱隱感覺的到，父親就是拉不下麵子。 　　父親這性格，恰恰跟自己一樣。 　　有時候，有些事，即使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也不肯認錯，叫死不認輸，叫誌氣高，叫死愛麵子，所以一輩子活的很累。 　　趙萬林有時候就想，自己要是有大哥趙萬田那樣的性格該多好，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啥事都能想得開，更重要的是怕婆娘。 　　因為怕婆娘，讓他享了一輩子的清福，晚年癱瘓在床時，婆娘是寸步不離，死後婆娘還連續哭了好幾個月。 　　當時差點沒把趙萬林羨慕死。 　　當然像他二哥趙萬鈞也不錯。 　　他為人剛毅正直，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是有啥事當場就能了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絕不會隔夜，所以活的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至於他三哥趙萬山.....想想其實也挺不錯的，他三哥就屬於那種‘冷酒慢發’的冰冷型人。 　　整天浸淫在自己想象中的美好世界裡，隻要給他一個收音機，他能單獨在一孔窯裡待一年時間，都不會感到孤悶。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懶，可懶人有懶福不是？ 　　他婆娘王艷青是個大能行人，一人乾完地裡的農活兒，回到屋裡還做一日兩餐，還拉扯著幾個孩子，不但不嫌棄他這懶漢，還把他當皇帝一樣伺候，更重要的是從無怨言。 　　是的，老三這種例子，連活了一輩子的趙萬林都沒辦法解釋清楚。 　　隻能說三哥是真的娶到了賢惠的媳婦兒。 　　但他相信付出總會有回報。 　　他記得後來當王艷青因腦梗生活不能自理時，三哥卻把她仔仔細細照顧了幾十年，接屎端尿，寸步不離，一直到自己鞠躬盡瘁，辭別先走。 　　總之，在趙萬林看來，自己的三個哥哥都挺不錯。 　　當然要說像他三哥的話......趙萬林還是很猶豫的，可是試想想呢，又有什麼不妥的呢？ 　　田美娥心底善良，隻要自己待她好點，既就是啥也不乾，好吃懶做，她也能心甘情願地養自己一輩子。 　　是的，趙萬林太了解他這傻婆娘了。 　　好吧，這些都隻是想象，現實不可能是這樣的，而且自己這性格可能是一輩子都改變不過來了。 　　縱然是重活一世，也照樣是那種死愛麵子活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