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院裡時已經很晚了,由於是夏季,回來的路上,趙萬林就決定解剖了,一來是這野狼身上的氣味實在太沖,二來極易招惹蒼蠅蚊蟲,這年代又沒有冰箱,有些肉擱一夜就臭。 再說這狼肉能不能吃還兩說,趙萬林聽老人講過,狼肉不能吃,但自己前世又看過科普的,說狼肉可以吃,還非常滋補。 總之老人言有老人言的道理,現代科普有現代科普的道理。 而自己兩世為人,又好不容易才打到這麼一頭野狼,是不是也該有自己的道理? 這年代的人肚子裡五穀雜糧一樣不缺,就缺點油水。 老爺子親手操刀,他拿出自己快擱生銹的殺豬刀,搭配收麥子的鐮刀,磨利,便開啟了解剖模式。 因為是狼,老爺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敬畏。 但搭刀子前還是腦袋犯渾了,差點就當豬一樣給宰了。 “阿達。”趙萬林趕緊叫住道:“殺狼不是先剝皮的嗎?” 老爺子棒子骨微微一顫,恍然靈醒了過來,然後以沉默承認了自己的失誤。 不過看他搭刀子時手抖胳膊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多緊張了,哪裡是失誤。 趙萬林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阿達,您慢點,咱又不著急這一時,對了,狼其實就跟狗差不多,狗的構造是什麼樣它就是什麼樣。” 老爺子扭頭看了趙萬林一眼,仍是沒吭一聲,但仿佛早已深受教誨,便立刻操作剝了起了狼皮。 論殺豬這一塊,生產隊裡的時候,老爺子可是一把老手,沒人不說他的好,可是殺狼…… “皮要渾全的。”趙萬林冷不丁又提醒了一句。 老爺子下意識又停下了刀,目光灼灼,眼看就要把刀交給趙萬林來宰了,到底是自己專業的,還是這連雞都殺不死的家夥專業的? 老子反倒是讓兒子教導了起來! 不過這回好像變了,老爺子一改往日那不可一世的倔強,許是因為它是隻狼吧! 遇著了關鍵部位,比如狼的頭部,他就放緩速度,盡量讓兩腦袋上的皮剝渾全。 老爺子自己也見過狼皮長啥樣,一張狼皮的好壞,有時候還要看狼頭,畢竟狼頭才代表了威嚴和霸氣。 這隻狼就像一頭豬一樣,兩個後踢子綁掉在椽子搭的架子上,狼頭朝地,地上穰著一堆乾土,為滲血來著。 屠宰架前點著一堆篝火,火光照的整個院子都亮堂堂的。 老爺子快將狼皮剝離下來了,在場好奇圍觀的人仍然在津津樂道,不停地議論著趙萬林打到野狼的事。 尤其是趙敬平這家夥,自從帶趙羊來包紮了傷口回來,就一直說個沒完沒了,激動的連聲音都是顫抖的,一路上自己聽到了多少多少野狼和豺狼的嚎叫聲,快到畔子上時還聽到了子午嶺裡麵的虎嘯和豹子吼。 講到打狼的時候,自己多勇敢等等,趙萬林聽的隻想笑,這家夥到底是嘴上功夫好。 田美娥從趙萬林一回來就把他黏前黏後,一直到看他身上圓全著才放心地燒水去了。 趙羊來命大,大腿上有一大塊肉差點就給狼撕扯下來,回到村子裡時,血已經把他的灰色長褲浸透了,他還精神著。 居然還能一瘸一拐地走路。 當時濃濃的血腥味引的山溝裡野狼不斷地嚎叫,它們的陣勢就像是馬上要從山溝裡跑上來了,好在趙敬平腿勁大,狼嚎聲剛猛起來他就把傷員送到鞏大仙的鋪子上了。 鞏大仙原名叫鞏潤仙,是大嶺村唯一有傳承的老中醫,她的師傅們可以追溯到康熙乾隆時期,有的還在朝廷當過禦醫。 鞏潤仙今年八十有六,為人極其低調親民,鋪子就安在自己的家中,家在靠近大十字路口的胡同裡,是一孔五六平方的小土窯。 看到傷員來了,睡熟中的鞏潤仙立刻就起來給趙羊來處理傷口。 在院子裡摘了些消炎止血的草藥,又是擦又是洗,處理好傷口後,再將納鞋底的針放在煤油燈上燒紅,像給衣服上打補丁一樣將一塊隻剩一點嫩皮相連的血肉縫合在原來位置,趙羊來這才算是保住了小命。 因為好奇趙萬林打到了野狼,年事已高的她居然大晚上的也來到了趙萬林家中。 老爺子將剝下來的狼皮掛在屠宰架上,下一步就要開腸破肚了,鞏潤仙拄著拐杖,穿著三寸金蓮,邁著特別的小碎步走上前急的道: “滿倉,你拾掇完給我把五臟六腑留下來。” 微微一頓,又道:“對了,還有狼眼和狼舌。” 盡管她年事已高,但說話口齒清晰,音調就跟借了小孩的嗓門一樣。 在輩分高的鞏潤仙麵前,趙滿倉怦然間就像個小孩,俯身微微一笑就答應了,嘴裡親親地喊了一聲“阿奶”。 然後就好奇問:“啥是五臟六腑啊?” 他可能認得這些東西,但並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鞏潤仙耐心解釋道:“五臟是心肝脾肺腎,六腑,膽,小腸,胃,大腸,膀胱,三焦。” 趙滿倉還是覺得老太太文縐縐的,自己聽不懂,又問:“啥是膀胱啊?” “膀胱是憋尿的。” “啥是三焦啊?” “三焦是......” 麵對老太太的解釋,所有人都隻是聽了熱鬧,沒人懂得也沒人去細究這些東西,甚至包括趙萬林在內。 但所有人都知道老太太拿這些東西是為了給人治病,用在中藥裡麵當藥引。 老太太給人治病大都免費,病人病愈之後,就會送老太太一些日用品,比如送一身衣服,或一雙鞋子鞋墊等等,或給老太太拿些好吃的。 有人給錢,就會給老太太拒絕掉。 這時候老三媳婦王艷青也聞聲趕來了,由兩個兒子陪著,一來是好奇野狼長什麼樣,二來主要還是為了治病。 說來也巧,幾天前,揚場的時候眼睛裡不小心打進一根麥芒。 這東西比針還細還小,在顯微鏡下,主刺上還生著無數根細毛刺,又因為是乾麥芒,因此進入眼睛之後就直接扒在了息肉裡怎麼挑都不肯出來了。 可把王艷青急壞了,啥辦法都用盡,它就是不出來。 幾天後,眼睛都腫了,看東西模模糊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白天忙著合不了眼,晚上又不能寐,幾將把她折磨瘋。 又聽老人講,麥芒打進眼睛裡,隻有野狼身上的鬃毛才能挑出來。 可是這年代自己上哪去弄狼毛去? 村子裡能打獵的隻有趙耀龍弟兄幾個,可是他頂多也就打隻小鹿兒,小麅子,或一些行動比較遲緩的小動物,別說打狼了,狼來了他自個都慫。 巧的是,自己這回算是趕上趟子了。 為了治病,她不顧夜路上野物的出沒,連夜就趕了過來,一路上倆兒子舉著火把,還算順利,來到了老四家。 王艷青一進門,就一副大事不好了的樣子,吆喝田美娥趕緊用狼毛給自己挑眼睛裡的麥芒。 “踏馬的,折磨了我三天三夜,我都想著拿筷子捅瞎算球了!” 王艷青是個狠人,跟老二趙萬鈞脾性很像,有一年麥收季節,在磨刀石上磨了刀刃,不知道利不利,腦子一抽,就喊來二兒子趙亞軍,趙亞軍傻的可以,還以為他媽要給他糖吃,結果就蹲在他媽麵前,他媽就說:“來,把你腿拿過來我試試刃子利不利。” 趙亞軍還沒反應過來,刀刃就搭在小腿上試上了,結果犁了一道一紮長的血口,趙亞軍嚇得哇哇大叫,王艷青就道:“你一個大男子漢,身上破個皮就哭,你臊不臊?”然後就硬拉住,針燒紅就給縫好了。 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田美娥都替她捏了把汗,知道她有可能會乾出那種傻事。 然後她急急忙忙拔下一根狼鬃毛,把煤油燈挑亮,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開啟了她的神奇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