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呢?”楚依燕發了個消息過來。 “有點事,你自己回家吧。”其實沒事,現在我在徒步走回家的路上。 “什麼事啊,都不提前和我說的。” “你和同學回家唄,不用管我的。”我現在心情不好,考完後聽到同學在旁邊對答案感覺自己錯了不少,再加上中午休息不好,脾氣可能有點暴躁,也可能是中午就沒休息好,然後下午渾渾噩噩的就容易犯錯誤,想到這裡心情更差了。 那邊久久沒有回復,挺好,我垂下手機,專心走路吧,別又像中午那樣了。 平時放學我都是坐公交車回家的,今天心情不好,還要去擠公交整個人都想找個地方創死算了,所以最後為了避免創死的念頭小一點,我決定走回家。 四點半,天還大亮著,沒到下班時間,路上全是接孩子的家長和考完試的初二學生,大多都在討論著剛剛考試的種種情形,或是分享考試時自己的心情。 “什麼感覺?”天羽問。 回家的路要經過一座大橋,我繞著橋走了幾圈才找到上橋的樓梯。 “感覺很累。”真的很累,一整天都在考試,中午又沒好好休息,辛辛苦苦填完試卷,出來聽他們對答案發現可能考差了。 “忽——”我在橋邊的人行道,一輛可以坐回家的公交車從旁邊呼嘯而過,換平時我可能就去追了,但現在我隻想慢悠悠地走一會。 橋下是景江市的名字來源景江,從我不知道的地方,一艘艘船運著貨物駛向看不見的遠方,船沿著河道走總會到達終點,但是人沿著道路走的結果卻可能是無處容身。 “為何突然會變得如此悲傷呢?”我自言自語道,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明明原本,不到一周之前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就像是波浪般運行的周期那樣,一段時間的好運會導致另一段時間的黴運,而我現在就是在黴運周期。 不自覺地,我停下了腳步,觀察著河流的流動,船隻的穿行,以及河兩邊那熙熙攘攘的人群。 “真好啊。”情不自禁的,我想去靠近,想起很久之前,逢年過節爸媽會帶我們到河邊的商業街散步,我還記得那裡有家酸菜魚,四十塊錢一份,但魚很大條,料也很足,還有那些運動商品店鋪,我的第一輛自行車和旱冰鞋就是在那買的,隻是可惜後來自行車還是被偷了,旱冰鞋也壞了。 真令人懷念,那時我們以為這種日子永遠不會流逝。 我的衣領又被突兀地扯了一下,身體一下就遠離了欄桿,差點又往後栽倒在地上。 惱怒地回頭看了一眼,吳明婷,又是她。 “你想跳河嗎?”我還沒質問她就被她罵了一通。 “關你什麼事呢?你能不能少關心一下別人,多關心自己行不。”我隻是站的確實有點危險,沒有輕生的念頭。 “我樂意,你管我?” “……” 我們在沉默中對峙,過了一會她放下了我的衣領,我才注意到,用的還是右手。 “你就不能換個手嗎?”我有點無奈,也不知道她這次有沒受傷。 “我樂意。” “好好好。”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我沒找到你,坐車回家的時候才看到你在這。”過了一會她說道。 “我以為約定作廢了。”確實有中午約過晚上一起回家,我還以為中午吵了一架之後我們都默認約定破裂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作廢了,”她不滿地嘟囔著,“你以為我是很小氣的那種人嗎?” 看來她也知道中午差不多算是吵了一架了。 “那……” “我們走回家吧。”這裡離她小區起碼還要走大半個小時。 “要不坐車?” “我都從車上下來了。”她白了我一眼。 “從這走回家起碼半個小時……” “我又不急。” “好吧。” 並著排,我們隨著人群的方向前行,換一周之前我以為我們永遠不會再有機會共同前行了。 “考的如何?”這次是她先找起了話題。 “一塌糊塗。” “很多不會做的?” “聽他們對的答案,感覺自己錯了很多。” “那不一定吧。” 她伸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次是左手,因為她就在我的右手邊,“對答案的大多都是自己也沒什麼把握的,對答案求個心安而已。” 她說的很有道理,被安慰的我心情好了一點。 “你呢?” “不敢下評價。”她縮了縮脖子,嘿嘿一笑,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如此活潑的她。 “好吧。” 應了一聲,然後我們之間就沒話題了,有時候一輛車貼著人行道駛過,她會擔心地拉一下我的衣袖,有人騎著自行車從她後邊過來我會提醒她注意。 “今天中午的事情……”在沉默中走下了大橋,她開口了,“我想了想。” “我的錯。”我提前一步找到機會道歉,“我不該提起的。” “不是啦,我沒怪你。” “……” “我隻是想說,可能我確實做了些蠢事。” “沒有吧,按自己的想法來就好。”我不想因為這種事再和她吵架了。 “我說真的,”她鼓起腮來,“我真的覺得你說的有點道理。” 真的嗎?如果她真那麼覺得,那我或許可以和她講個故事。 “我對你的決定沒有意見,要我和你講個故事嗎?” “故事?” 隻是一個故事,沒錯就是政治老師說的那個故事。 故事不長,我也沒有添油加醋的習慣,我平靜地把整個故事講了出來,稍微擴增了一些修辭細節,中間她有打斷過,問我是不是影射她,我說不是,然後接著講,講到後邊她就安靜地聽完了。 “我不是很懂。” “隻是個故事,你聽聽就算了。” “你是在影射我嗎?”為什麼她還是會問這種問題。 “你覺得呢?” “……” “我隻是想說,”我吞了吞口水,講那麼久我也很累,還要把故事講的好一點,不過這個故事真的很有用,隻能說不愧是老師,講的能力和經歷都要高出一大截,“我隻是想說,不要老是想著去改變什麼或者拯救什麼,也不要把對自己的拯救投射在別人身上。” 最後一句是老師的原話,我依稀記得當時的課就是“自愛、自尊和自強”,這個故事很好,但我剛剛好自棄、自卑和自賤,起碼那段時間就是這樣。 “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樣。”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她問我,到了這個地方已經沒多少人了,時間還沒到下班高峰,多數孩子都是搭公交車或者被家長接回家的。 “如果可以,我會把那個男的打一頓,然後把女的帶去醫院或者警察局。”我講出了當時我的想法,“如果那個女生反抗我就把她也打一頓,不管她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被打了變得順從都是好事,直接扔到精神科做檢查。” 想了想我又補充一句,“她需要的是正經的精神幫助。” 綠燈剛好亮起來,我們沿著斑馬線往前。 她沒說話,我還以為她是在思考,瞟了一眼她卻在笑,無聲的笑,不帶嘲諷不帶悲傷,很單純的微笑。 “你笑什麼?”她正常的微笑,我卻有點不安。 “你沒發現嗎,你也老是想著怎麼救人。” 我?不可能的,我……我一直提醒自己要做個自私自利的人,因為,因為我不需要對任何人付出和負責。 “你又有什麼義務去拯救那個病態的女生呢?” “我隻是,受不了而已,不是想救人。” 有點心虛,是啊,我也意識到了。 “不對,那隻是噫想,如果真的遇到了我不會出手的。” “你會的。“她笑著說,“你肯定會的。” “換個說法吧。”我們已經走過了馬路,走到了路上的一個車站那,但吳明婷卻停在這不動了。 “如果我是那個女生,我現在被毆打了,你會把我強行帶走嗎?”她微微抬起自己的兩隻手,像是在尋求一個擁抱又像在猶豫。 最終我沒有擁抱她,也沒有回答她,背著書包往前走了幾步,那個暗戀吳明婷的李青,在心中不顧一切地想要沖出來。 “會嗎?”她把手放下,笑了笑。 又一瞬間抬起右手猛地向自己的臉頰打去。 “不!”我驚呼一聲,連忙向前捉住她的手腕。 “會嗎?”微笑沒有消失,但眼淚卻悄然出現。 我曾經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很漂亮,也不是因為她很聰明很活潑,起碼在很長的時間裡,我都處在對誰也不喜歡,對誰都不感興趣的階段。 我是農村長大的,長年和奶奶爺爺生活在一起,爸媽在二年級把我辦理插班來到城市讀書,我不喜歡任何一個同學,他們很洋氣,見識廣闊,也很健談,第一次上學的時候,他們就在談些我聽不懂的東西,巧克力、吸塵器、黑洞、愛因斯坦和光速。對不對且不說,起碼他們能聊的起來,而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不要惹事,認真背語文,認真做數學,認真抄英語,這樣爸媽就會很開心。 老師問:“你要不要做班長?”我說好的,因為這樣爸媽會開心,出去吃飯和別人交談有談資;老師說:“學校要選拔一個紀律委員,你要不要去試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管紅領巾和校服的。”我說好的,因為這樣每天爸媽就會帶著成就感把我叫醒,我會和他們說我當紀律委員了,要早起,是管別人的,他們就會覺得我被表揚了,起碼是在學校裡紀律很好;相應的,爸媽會買些書籍給我,大多是些百科全書,古詩詞什麼的,我也了解了什麼是巧克力、吸塵器、黑洞、愛因斯坦和光速,但我還是不喜歡那些同學,他們喜歡一知半解卻標榜自己無所不知,而且不願意認錯,你揭穿他們也隻會使他們惱羞成怒。 所以我誰都不喜歡,誰也不感興趣。 但是那天,我站崗後錯過了早讀,回來卻發現桌子裡多了張賀卡,那是吳明婷的賀卡,上麵隻有一行字,“聖誕快樂,李青。”署名,吳明婷。 這是表白嗎?不像,但我第一次,感到害羞和觸動,我以為沒人會在乎我,一直以來,我的所有精力都在學習、執行老師分配的任務和安慰吵架的爸媽,從來沒有和同學們深交過。 原來真有人會注意我嗎?突然之間我產生了一種被人注視的窘迫感。 從那時起,我不自覺地注意吳明婷,不自覺地對這些“洋氣”的同學不再那麼疏遠,畢竟聖誕節不也是個洋節嗎。 所以我喜歡她,我會不自覺地關注她。 “如果可以……” 不,沒有這句,我搖了搖頭。 “我一定會的,”就像當初,把喜歡她的那個男生帶來學校的醡漿草扔掉那般堅決,“無論你願不願意,我不同意你被毆打。” 握著她右手的手腕放下,我用左手抹去她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