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和重逢雖有著先與後的區別,但它們往往都是攜同著驚喜而來。” “母親初懷骨肉,那驚喜源於突然降臨的新生命,若乾年後再次與失散的孩子重聚,那驚喜源於絕望後重現的希望。” “我們似乎很少會自發地預測下一次的初見和重逢會在何時何地與何人發生,也許這本就是為了給驚喜保留著隻屬於它的出場時刻。” ——江河匯流《長嘉趣聞》第65期 日期:2023年10月20日(預定發布日) 作者:範晴 本期江河匯流的《長嘉趣聞》報道了失散八年的孩子再次與父母重聚的故事,筆者跟隨公益組織走訪了近一周的時間並在最後見證了這場相隔數年的重逢,麵對這一幕催人淚下的情景即使是在日後回憶起來也不禁令人泛起共情之心,可是此刻正端坐在書桌上的範晴卻一點多餘的情緒也不敢有,她現在頭上裹著浴巾,一心隻想著按時交稿。 此時窗外風雨大作,偶爾會有閃電伴隨著雷聲劃過夜空,雨滴順著擋雨棚的邊緣‘滴滴答答’地點在樓下住戶的花臺上,乍一聽就好像鐘表在有序地走動,無時不刻地提醒著範晴時間已所剩無幾。 文章結尾編輯完畢,原稿保存,發送至“編輯部-馮寬”,抄送至“※周大※”並隨文附上:“第65期原稿,已初步校對,請領導以及編輯部審閱。” 範晴左手拇指和食指同時摁住ALT+F4快速關掉了郵件頁麵,隨即‘啪嗒’一聲扣上了電腦,最後抬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從保存到轉發再到合上電腦僅用時9秒,她扭頭看向時鐘確認此時離次日淩晨還有兩分鐘時才敢解除掉早已僵硬的坐姿。 這是範晴第一次體會到被時間追著尾巴咬的感覺,她對時間的把控一直以來都是精確到分鐘,平日裡的工作向來也是有條不紊地按計劃完成,而這一次她差點就錯過了內部截稿日。 在自媒體公司江河匯流的主編兼老板周文樹(周大)製定的嚴苛製度下,每一個員工都十分清楚錯過任何的規定日期那就是“罪無可赦”,輕則批評教育重則停職反省。 雖然這套規定對於一向準時的範晴來說倒是不必太過在意,可偏偏就在這次截稿日前,範晴遇到了從業以來最大的危機——幫忙! 自打上學起,範晴就開始學習如何嚴格安排自己的時間。 從早上起床到夜間入睡,她就像一支精準調試過的機械手表,每一項與時間掛鉤的安排都會像指針一樣按時地走在既定的位置上。 本以為這樣的生活能一直持續下去,可她萬萬沒想到畢業參加工作後職場上的人情世故成為了影響她這支手表走動的電磁場。 時間倒回截稿日的兩天前,範晴按計劃整理好筆記並開始著手本期的撰稿。 現在是下午2:00,她會在6:30下班前整理出本期的必要素材並在晚飯過後的8:30到10:30寫出初稿,等到明早9:30與編輯部同事約好用半小時討論初稿內容。 範晴的安排順利地走到了第二天十點,她走出了會議室回到了工位上。 此時策劃部的何慧娟拿著咖啡袋子走到了範晴跟前,“小範,這天氣看著是要下雨啊,陰沉沉的工作都快提不起勁了,快來一杯咖啡提提神,這還有現做好的三明治呢!快嘗嘗!”說著就取出袋子裡價格不菲的咖啡連同包裝精致的三明治放到了範晴的桌子上。 何慧娟是江河匯流的老員工,任何新老同事她平日裡都能聊上幾句,再加上她為人處事很是圓滑,各個部門對她印象都不錯,私下都稱她何姐。 範晴麵對何姐熱情的關切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這專門為她買的咖啡和三明治似乎也不太好拒絕掉。 “何姐,那我就謝謝你了。。。是有些犯困,咖啡幫大忙了。” 想了半天,她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句感謝話,倒不是因為範晴內向或社恐,隻是她與何姐平日並不怎麼熟,這突如其來的關照就像她井井有條的日常安排中不請自來的意外事件一樣讓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哪的話,隨手的事,買兩杯還能送我個袋子和杯墊呢,我提著上樓多方便啊。” 何姐擺擺手笑著回應完便頓了頓,“不過啊,你要是一會騰的出手的話倒想請你幫我個忙呢,我兒子下午要開家長會,可我這下午又有個和出版商接洽的會議,就小範你之前參加過的那種,能不能去幫我記個筆記先應付一下?第一次就放合作商鴿子不合適。” 範晴這下是反應過來了,最大杯的咖啡和高檔三明治原來是用來找她幫忙的。 其實按照她的一貫作風,拒絕肯定是首選,因為這和她今天接下來的計劃表是有沖突的。 可她這時回想到爸爸在上班前三天和她談了一次,“現在晴晴要工作了,以你的能力在工作中肯定能表現地很出色,但是。。。。。。” 範爸爸看了看範晴略帶疑惑的表情後又緩緩說道:“以後在工作中可比不得上學或者大四實習的時候了,難免會有人情世故需要注意一下,尤其是領導或者同事間互相幫個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知道你從來都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很規整,可有時候若是真有需要的話你還得騰出一點時間來應付一下這種情況,不然得罪了人以後在工作中遇到困難別人可能就不買你賬了,要是工作受阻的話肯定也會耽擱你自己的安排不是麼?” 範晴仔細想了想覺得爸爸說的話是有道理的,這也是為了讓自己工作上的安排能夠順利進行的一種隱性投資。 “這個。。。第一次就爽約也確實不合適,何姐我一會就去幫你和出版商先接洽一下吧。” “那我可就先謝謝你了呀小範!來你嘗嘗這三明治,好吃的話下次告訴我,沒事的時候咱買來當下午茶吃!” 何姐又開始一個勁地誇著範晴人長得漂亮心腸還好之類的,但範晴此時已經開始恍惚起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接下不屬於自己規劃內的意外請求,對於這種未知的感覺,範晴有點不安,一是害怕自己無法完成別人拜托的任務,再來也害怕這項意外的安排是否會耽誤自己原本的計劃表,想到這範晴開始感覺自己渾身發熱,心跳也在加快。 直到何姐臨走時提醒她開會時間後才回過神來,望著那杯壁上開始掉下水珠的冰咖啡,範晴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才被傳來的冰涼感給拍醒了。 她揉了揉臉安慰著自己“沒事的,會議按照上次的情況看最多隻有一個小時,犧牲晚飯和散步的時間就補回來了。” 雖然從來沒有遇到過,可對於意外事件的補救措施範晴還是可以快速製定出來。 但這會議卻把她接下來的截稿日計劃徹底打亂了,新來的出版商製作了足足六十頁PPT,而且全程大談特談各種出版營銷目標、雙方共贏發展策略以及詳細到以每周為單位的兩年期合作計劃表。 此時是下午6:20,範晴瞪著雙眼,雙唇緊咬但手還是不停地在敲著鍵盤記筆記,整整四個小時的會議中途隻給了20分鐘的休息時間還被自己用來趕了一下稿,範晴無法允許自己隨便應付別人的委托,所以她在這四個小時裡筆記做得格外仔細,哪怕何姐真的隻是需要她去和出版商露個麵。 出版商終於在6:25宣布會談到此結束了,還不忘提醒她下次的會議時間在下周二。 範晴送走出版商後本想就在辦公室完成撰稿,可偏偏今天下班後剛好有電工團隊來排查寫字樓的電路故障,大樓在6:30準時被切掉了所有的電源,員工們都被要求收拾東西準時離開,範晴隻好跑出公司打車回家。 範晴的人生照她自己設想的來講應該是一條平穩且一眼望得到頭的直路,沒有意外施工也不會有堵車,因為她把自己每一天的安排都嚴謹地細分成了若乾個版塊,每一個版塊就像是工整裁切好的石板,這些石板一塊一塊地把她的每一天鋪滿、鋪平整,然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就漸漸地拚接成了她的一生。 可就在今天,範晴的平路上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堵住了,就像現在大十字路口的塞車一樣。 一場大雨在不久前突然降臨,給原本就擁堵的晚高峰又增添了幾分焦慮。 範晴坐在出租車的後排看著師傅手機導航裡的線路從淺黃色逐漸變成了深紅的豬肝色,此時她無奈地合上了快要沒電的筆記本,轉而想到用手機編輯文檔。 可麵對著隻有7寸的手機屏幕以及周圍嘈雜的環境,範晴已經無法靜下心來寫稿。 為了確保稿子的質量,想到離家的距離徒步也就最多二十分鐘,她決定棄車在雨中奔跑著回家。 範晴的媽媽此時正在廚房做飯,爸爸在客廳望著陽臺外朦朧的霧氣和雨水剛準備起身關窗便聽到家門打開了,範晴正濕漉漉地站在玄關一邊換著鞋一邊從從外套裡拿出電腦提包。 還沒等爸媽詢問她便沖入了浴室,等出來時頭上已經裹著浴巾了。“爸、媽,吃飯不等我了,有事!”隨後便關上了臥室門。 在父母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範晴急急忙忙的樣子,媽媽隔著門和她確認了隻是工作上的急事後便囑咐她換好乾凈衣服再忙。 此時已是下午7:40,範晴簡單回復了家人然後快速換了睡衣,她取出包裡還完好無損的筆記本接上電源便開始了趕稿。 現在是第二天00:30,暴雨和雷電似乎還不願意消停。 交稿後的範晴洗了澡便躺在了床上,直到這一刻她焦慮的情緒才開始慢慢平復下來。 以往她和自己的生活一直保持著一種協調的關係,範晴每天都能夠讓它按照擬定好的節奏正確地走下去。 這就像是在手敲鍵盤,範晴按A那屏幕上絕對會顯示出A,可今天卻突然給她換了把奇形怪狀的鍵盤而且還磨掉了鍵帽上所有的符號,範晴按著平日的習慣敲了她以為的A鍵,結果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個其實是回車。 “再過去七個小時一切都會恢復原樣。”範晴這樣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並開始嘗試入睡,窗外的雨點依然不停地滴落在樓下的花臺上,這帶有節奏的聲響竟讓範晴感到無比的舒適。 她開始在心裡默默地數著雨滴落下的次數,然後在數到第83下後沉沉地睡去了。。。 此時窗外的雷聲似乎變得更大了,仔細聽更像是在不停地擊打著地麵一樣,而這一切也沒有打擾到已經熟睡的範晴。 早晨7:30,雷聲已經停息,可大雨依舊在持續。 範晴準時起床,並在8:50到達了公司。 她坐在工位上打開了筆記本,按照慣例9:00上班時間一到她就會收到編輯部和周文樹的審稿回復。 十分鐘後,郵件提醒彈出,範晴收到了編輯部同事馮寬的回信“稿件內容審核通過,已轉發至周總郵件。” 然而周文樹的回復卻沒有發過來,這讓她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工作群裡響起了消息:“@長嘉趣聞-範晴來我辦公室一下。” 短短七個字讓範晴昨晚剛剛平復下來的焦慮感又開始回升,也許是昨天的行程太過混亂導致稿件讓周文樹感覺有些許趕工的痕跡,這在周文樹眼裡是妥妥的工作怠慢。 範晴不敢多想,隻能硬著頭皮走進了領導辦公室。 辦公室門被敲開,範晴抱著筆記本站在門口看著正在打字的周文樹。 “坐吧。”周文樹話不多,但每一次發言都是直接挑重點。 今年52歲的周文樹在長嘉市的新聞圈子裡也是享譽盛名,早年的時候在多家市內有名的報社擔任過主編,40歲後便自立門戶創辦了網絡自媒體公司江河匯流,往後的十二年它逐漸成為了長嘉人民關注和閱讀的網媒首選。 如今的周文樹依舊保持著對工作的絕對嚴謹以及一絲不茍的時間把控,這份從始至終的專注也從很早開始就變成了江河匯流的企業文化,而這也和範晴的生活方式不謀而合,所以她特別珍惜在這裡工作的機會。 範晴坐在周文樹的對麵,此時他合上電腦並平緩地說道:“昨天交稿的時間比平時晚了許多。” “是的領導,不好意思,昨天有事耽誤了,不過還好沒有錯過截稿日。” “看到了,是11:58,沒超過。” 看來是因為太過於卡點交稿了,所以領導是想敲打一下自己。 “你平時一般是在下午六點準時交稿,最近工作有覺得超額嗎?” 範晴心裡咯噔了一下,隻知道周文樹工作風格比較嚴謹,但沒想到他還會留意員工平時的工作習慣。 “工作沒問題的領導,昨天是個意外,以後我會注意的。” 周文樹聽後點了一下頭然後問道:“新聞看了嗎?昨晚雷暴擊中了市裡的動物園,一些動物出逃了,現在正在組織搜救。” 範晴今早在地鐵上有瀏覽到這則消息,淩晨時候的幾次雷擊砸中了長嘉市動物園,周邊樹林有些許火勢,好在有暴雨幫忙澆滅了幾處才沒導致擴散。 可園區的設施受損嚴重,許多園內動物因此受驚出逃,早間新聞也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如有遇到出逃的動物請及時聯係有關部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早看到過新聞,目前有十隻動物失蹤在外。” “搜救工作肯定會持續一段時間,你覺得以失蹤野生動物作為長嘉趣聞的一次長期專欄如何?” 範晴覺得周文樹的這個想法很不錯,她當即回復道:“一個地方能同時被雷擊數次本來就是極小的概率,再加上這個地方是市區動物園,市民對此的關注度肯定很高而且會對動物出逃事件抱有擔憂,畢竟動物園離市中心不太遠,我們可以先持續報道動物被陸續找回的消息來平復市民緊張的情緒,然後再詳細講述一下每隻動物被尋回的經過,這樣既起到了安撫作用也能增加報道的故事性,我想專欄的熱度應該不會低。” 周文樹微微抬頭望向上方簡單思考了一會後便說道“可以,先去動物園走訪一下,回來寫一篇專欄預告發給我看看。” 範晴覺得這是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周文樹不僅沒有過多責怪昨晚卡點交稿的事情反而還主動給了她一個新的工作項目,她勢必要將這次專欄報道做好。 範晴起身準備告別,周文樹突然叫住了她,“叫上石俊逸和你一起,注意安全,如果遇到走失的動物一定先遠離再報警然後才是取材。” “明白了領導,謝謝您。”隨後範晴便離開了辦公室。 仔細一想,周文樹和自己父親年齡相仿,而他的孩子似乎在外地工作,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在外工作的年輕人們,即便是平日裡不茍言笑的領導也會想要提醒一下他們照顧好自己,想到這裡,範晴感覺心裡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