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昏迷中蘇醒,王秀霞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儀器和管子。一時間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哪,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河邊,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隻覺得從頭皮到腦瓜仁都在隱隱作痛,轉轉眼珠發現家人都在身邊,才稍稍安下心來。她想坐起來,但是身上有一條無形的繩子給她綁了起來,根本動彈不了。她想說話,喉嚨裡也就是淺淺的一聲嗚咽。 “媽,你想說什麼?”小玲兒第一時間發現親媽的異樣,急忙湊到床邊仔細的聽。可惜氣管插管的病患是不能自主說話的,小玲兒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王秀霞也發覺自己沒法說話,便用唯一可以活動的右手指了指雁子,又簡單比劃了一通。屋裡的兒女們皆是一臉的不明所以。這個時候才顯出朝夕相伴三十年的難能可貴。苗老頭從辦公室出來,一進病房就知道了老婆子在比劃個啥。 “老婆子,你是不是問夭夭啊?是的話你就伸大拇指,不是你就擺擺手。”自成親以來王秀霞大概有三十年沒見老伴兒對自己這麼溫柔了。眼底裡噙著淚,緩緩伸出大拇指。 苗老頭兒用近乎哄小孩的口氣回答。“夭夭沒事兒,你就不用惦記了,這小崽子昨天都上學去了!反倒是你啊,都是當人奶奶的人了,還嚇唬人玩兒呢?這回可給我們都嚇著了,你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式兒啊~”老頭兒拿濕手巾擦了擦老伴兒的額頭,擦拭的手抑製不住的抖。老兩口爭了大半輩子,打了大半輩子。幾十年窩窩囊囊受了這個婆娘不知道多少的氣!真站在手術室門口簽病危通知書那一刻他苗建義怕了,非常怕,甚至想躺在裡麵的是自己個兒。 聽到夭夭沒事,王秀霞懸著的心稍稍放鬆下來。閉著眼睛耐心的讓老伴兒幫自己收拾。等苗老頭兒一擦完,小老太太就看見門口站著的倆閨女兒正關切的看著她。王秀霞倆眼睛緊緊的瞪著安麗麗和馬小慧,急吼吼的一直想說什麼,喉嚨裡發出嘶嘶的氣聲。 “媽~,您別這樣,您剛做完手術,她們倆隻是來看看您,小慧是我馬大嬸子讓來的。”老四苗衛和皺著眉,對老母親的樣子非常無奈。 苗衛平渾身上下哪都閑不住,尤其是他那張破車嘴。這個時候肯定也不甘落後。“嘿嘿嘿,媽,老四說的對,您現在身體剛好,應該開開心心的不是。雖然我們麗麗不是她爸爸讓她來的,但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兒子您孫子總該來看看奶奶啊。而且我和麗麗前幾天已經領了證了,她現在是您合法的兒媳婦,您不能趕她走!您別的別管好好養病就是了!” 聽了這話,王秀霞感覺自己被這個小畜牲氣的,腦瓜子的傷口都要崩開線了。奈何身體不受控製,要不然她現在能從床上彈起來,打死這個癟犢子。 老大苗衛國沖著弟弟的腦袋就是一巴掌。“閉嘴,你看你給媽氣的!”老四苗衛和見架勢不對,拉著三哥和三嫂要往外走。苗衛平一手拉著媳婦兒一手扶著門框就是不動彈。“不是,老四你拉我做什麼?!你不也和馬小慧偷偷領了證了,你怎麼不提啊。再說這次手術還是我們麗麗拿的錢,你們掏了一分錢了麼你?這個時候想起攆人走了,樓下繳費的時候咋不說我們麗麗是外人呢?!”老四苗衛和看著麵前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怒吼道:“你要把媽氣死才拉倒嗎?”老三被弟弟嚇了一跳,氣勢弱了不少。“也…也不是,我就是不明白你們這是乾什麼。” “哎哎哎!喊什麼呀?喊什麼!這裡是醫院,要喊回家喊去,病人要休息,留兩個人,其餘的請你們出去!”負責王秀霞的護士長走到兄弟倆近前嚴肅嗬斥。兄弟倆掛不住臉,帶著自己的新媳婦兒雙雙離開了。並表示晚上會來換班照顧老娘。苗衛國恨不能一人照屁股給上一腳,倆弟弟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外麵春意融融,樹葉吐露著綠色,暖陽和風,窗臺上的老喜鵲叫了半天,沒有回應,漸漸的安靜下來不再折騰了,回過頭整理整理羽毛,開始愜意的曬起太陽,久久不肯離去。 王秀霞滿是針孔的手背翻轉過來,搓著夭夭沾了糖水黏糊糊的小手,漸漸收回思緒,緩緩開口。“住了這麼長時間的醫院,我發現這裡要麼走著出去要麼讓人抬出去。就昨天晚上,隔壁那個女的沒了。本來做完手術都好沒央的,一個好好兒的人說沒就沒了。比我還小三歲呢,前幾天還給咱送了五個茶葉蛋。”說完拍了拍手上的糖漬,嘆了口氣繼續道。“衛國啊,媽年紀大了!之前還不覺著,有了這場病,越發覺得不中用啦!你們都大了,我也管不了你們一輩子,之前啊,都是為了你們好。那家裡過日子光看有眼緣兒能長遠嗎?現在啊,媽也想開了,這咋過都是你們自己個兒的日子,老三老四都已經領證結了婚,還能讓他們離麼。雖然有時候我和雁子不對付,經常嚷嚷著讓你和她分開,但是那都是媽的氣話,不能當真啊孩子。雁子是個好孩子,你倆還是要好好的。”說完拍了拍對床的苗衛國。 “老婆子,你能這麼想可太好了。我看不管是麗麗還是小慧,這倆孩子都錯不了。小慧是咱看著長大的,孩子好不好你還不知道嘛?沒人馬大嫂夭夭現在就擱在河裡啦!”苗老頭給夭夭沖了奶粉,眼看到點兒了就去食堂打飯。這不,剛回來,就聽見小老太太這番話。“還有老三他們家那個,我看雖然是嬌生慣養的,人這兩天見天兒來醫院伺候你,你不也挺舒服的。醫藥費都是人家拿的,你的命都是人家救的!人憑什麼這麼幫咱?還不是因為咱家老三麼!孩子都有了,證也扯了,該過去的,就過去吧!”老頭兒把飯菜遞到王秀霞麵前。“喏,你不吃蒜,炒菜裡的我都給挑出去了,都是你愛吃的。” 接過老伴兒遞過來的飯盒,王秀霞給夭夭夾了一片肉。夭夭也不客氣,喜麼滋兒的欣然接受。王秀霞順著夭夭滑稽的洋蔥辮兒不放心的朝苗老頭兒囑咐,“我覺得還是我的問題,我就不應該堵了那幾個窟窿,肯定是黃仙兒報復我們家呢!老頭子,你這幾天還是要回家一趟,請人看看,咋給黃仙兒賠個不是!” 夭夭支著耳朵關注到她感興趣的話題,不等大人講話插嘴道。“奶奶,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啥是黃仙兒啊?是那個小貓咪麼?”“不是,你別管,你奶這是封建迷信。”苗衛國打斷小孩兒的話茬,忍不住批評老娘。“媽,都什麼年月了,您還搞那一套。孩子都讓您帶跑偏了!” 苗老頭兒想起來個更重要的事,一拍大腿。“哎呀,你們凈說這些個沒有用的。老三家那個現在都五個月了。再不擺酒席也太難看了。咱們還是找個合適的日子趕緊把他們的事兒定下來才好。”喝兩口水又繼續道:“你得趕緊徹底好起來,會親家這事兒我可以自己去。但是婚禮總不能擱醫院辦吧。小玲兒也要考試了。你一直不出院,不能讓孩子一直惦記著。” 最後,老兩口畫爛了一頁日歷,才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出來。婚禮這件事,總算開始緊鑼密鼓的籌辦開來。 高三文科一班班主任老高推著個破自行車往車棚裡進。天氣越來越暖和,天亮的也越來越早。他為了看學生早自習,又急匆匆出門,沒來得及吃早餐。總這麼下去胃實在是熬不住,他就和學生們一起在小賣店門口排隊買早餐。站了一會兒就發現兩個人非常眼熟。哎?這不是他們班的苗寶珠和胡新誠麼!每天路過這裡老高沒有注意,現在想來他好像天天早上都能看見這倆孩子在小賣店門口站著不進去。等到早自習打了鈴才磨磨蹭蹭回班裡。 這個發現不由得讓他這個資深高中班主任警惕起來。畢竟是畢業班,可別在他手底下出了什麼岔子。從這天早上開始,老高就開始密切關注起小玲兒和胡新誠的動向。還別說,真讓他抓到了這倆孩子的“犯罪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