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初秋。盡管已經九月中旬了，天氣依舊悶熱的很，特別是這種太陽隱藏在雲中的天氣，雨是肯定下不來，也沒有一點風色。林楓擠在一輛開往遠郊電廠的五路公共汽車上，去往渭河電廠建設工地的單位去報道。 　　這一年林楓剛剛十九歲，畢業於秦陽電力技工學校，其他同學八月中旬都已經去單位報到了，而且分配到電建公司承建的各個電廠工地，有在廣東陽江的，有在湖南嶽陽的，有在山東淄博的。好像都是一些很好玩，很能見世麵的地方。林楓卻因為畢業前，為班裡女同學魏倩如打抱不平，和同校的二愣子鬥毆，受了處分，被留校察看。當年這個處分很重，嚴格的話就要回下一級同專業班裡再讀上一年，才能分配工作。林楓垂頭喪氣回到秦陽電力技工學校，在全校整肅紀律的大會上，在千餘名學弟學妹麵前做“娃樣子”被整治。可會後，下一級幾個班主任搶著讓林楓去他們班復讀。校長羅大頭很疑惑，難道這個林楓人緣這麼好？其實技校這些個班主任老師，大多是往屆留校學生，並不看中學習成績，林楓是學校一百米，兩百米記錄保持者，也是校足球隊的主力前鋒，又彈得一手好吉他。所以這幾個青年班主任，都願意林楓去他們班復讀，至少學校運動會上多幾個第一呀。電器三班的張鴻鈞老師還悄悄的給林楓說：“來我們班復讀吧，我們班漂亮女生多”。校長羅大頭覺得；“這不行啊，你是犯錯誤來學校接受處罰的，怎麼搞得跟香餑餑一樣，還搶上了，這反麵教材還能有威懾？乾脆就歸學生科直管，每天打掃大操場和教學樓前麵空地，在學弟學妹們麵前，好好臊臊你這厚臉皮”。林楓就每日扛上掃把，沒羞沒臊的在教學樓，學生科門口掃地拖地，閑暇時還得在大食堂門口罰站，以示懲戒。這一通操作下來林楓是叫苦不迭。也是事不該絕，剛剛辛苦了兩周，這天學生科長大老朱叮囑林楓，一定要把衛生整理好，任何死角都不許放過，宣傳口的歡迎橫幅和彩旗都要搞得像模像樣，明天省勞動廳的領導要來學校視察工作。一大早。幾十個老師和學生都忙著打掃路上的浮土，灑水凈街。掛上歡迎橫幅，四周插上彩旗。十點剛過，幾輛轎車駛入校園，羅大頭和學校頭頭腦腦趕緊迎上去，開車門，殷勤的不得了。林楓仔細一看，轎車上下來的個頭高大的勞動廳領導好生麵熟，這不是爸爸在西北局的戰友徐潤強徐叔嗎？他害怕認錯了，專門擠到前麵去。對呀，就是他，大個子，麵色黧黑，說話湖北口音。再看看橫幅上“歡迎省勞動廳教育處徐處長蒞臨本校”，林楓心裡一陣高興，這下子好了，可算是來救星了，就看校長羅大頭會不會賣徐叔這個麵子。 　　林楓等校長羅大頭把各位領導迎進學生科大會議室，趕緊沖過去，從一個女生手裡搶過熱水壺。在門口等待一會後，走進會議室，給各位領導的茶杯添上熱水，待到徐處長前麵，老徐抬眼一看：“咦，這不是二虎子嗎？怎麼在這裡？”林楓家和徐處長曾經住過鄰居，盡管如今四五年沒有見麵了，可老徐還是一眼認出了林楓，還叫出了他在家中的乳名。林楓點點頭，趕緊退出去，心裡一陣暗喜，沒錯，是徐叔，而且徐叔也認出他了，這事就好辦了。 　　後來林楓就把“留校察看”這事詳細的給徐叔講了。徐叔說隻要不是特別惡劣的問題，他可以給羅校長說。校長羅大頭也賣徐叔的麵子。過了幾日林楓去辦理派遣手續時，羅大頭嘴裡還嘟嘟囔囔說著，這樣輕描淡寫的處理方式在秦陽電力技校史上就沒有過，一邊把派遣證發給林楓。林楓千恩萬謝的辭別技校的各路大神。馬不停蹄的來到分配單位：秦能電力建設第六公司報道，同期分配來的百十名同學早已分配到各個電廠建設工地，關係最好的蠻牛，自立，羅興旺以及班裡的女生魏倩如去了廣東陽江項目工地，二萬，四孩，劉洋等人去了山東淄博項目。公司基地勞人科戴眼鏡的呂科長，大手一揮，就給林楓整到本市遠郊的渭河電廠工地。林楓忙說想去廣東陽江項目，感受一下改革開放的前沿嘛。老呂笑了笑：“小同誌，要服從公司調遣，去廣東，幾千公裡遠，你一個人去報到，也不安全，就在渭河電廠工地吧，好歹離家也近”。林楓沒有辦法，隻好提了行李，悻悻的坐遠郊公共汽車，去渭河電廠建設工地報到。 　　那時的遠郊公共汽車，一個小時一趟，在廣場滾燙的空氣中，林楓把行李丟上車，先占個座位。後排有個風姿綽約的少婦，倒是出眾的很。等了大半個鐘頭，車裡也塞滿了人，五大三粗的司機和妖嬈的售票員才從調度室出來。哐當一聲關上門，汽車咯咯唧唧的駛出市裡，走過東郊河堤這段爛路，車晃的人頭疼。林楓坐在靠窗戶的位置，窗戶開的老大，還可以看窗外的風景。從城市的邊緣慢慢走向城鄉結合部。找書苑 wｗw.zhaoｓhuyuan.cｏm 八九年的中國，還是非常落後，開出三五公裡後，停到路邊幾個近郊的廠子前，呼啦啦下了一大幫，車子一下子空曠了。然後就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高桿的玉米密密麻麻的，給人無邊無際的壓迫感，遠處臺原上有形體巨大的墓塚，那是漢高祖劉邦和皇後呂雉的長陵。過了長陵，到了遠郊公共線路的中間位置窯店鎮，乘客也下的差不多了，司機嘎巴把車一停，和售票員大搖大擺踱進了路邊一家飯店。林楓剛開始還以為司機隻是臨時停會車，再看車子也熄火了，司機把鑰匙也拔走了，這特麼是要長時間吃飯呀。車上熱的不行，林楓跳下車子，隔著玻璃，看見司機和飯店的服務員在裡麵調笑嬉鬧。林楓氣的不行，自己是個剛上班的小年輕，也不敢造次，括摸過了二十多分鐘，司機剔著牙出來了，林楓小聲嘟囔了一下，司機不樂意了：“咋的，有意見了，愛坐不坐”。林楓身後那個風姿綽約的少婦，趕緊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別在多事。司機這才打著車，發瘋似的向前開去。這一段路，顛的人七葷八素的，兩次差點撞上對向車道的車子，司機罵罵咧咧的，那意思除了他，別的開車的都是傻逼。後來開到一個三岔路口，這司機一腳剎車嘴裡嚷嚷著：“到站了，終點站到了，都下車”。那個少婦說：“師傅，這任家溝離終點站，還有兩公裡，怎麼不走了？”司機蠻橫的說：“那也看人多人少，就你們三五個人，走進去就是了。”幾個人沒法子，通通下了車，拿上行李，轉過埡口，順著公路，向兩公裡外的電廠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