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蕭子虛從署衙宿舍裡醒來。正簡單洗簌著,穆遠江就走了進來……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穆遠江看到蕭子虛一夜沒有睡好,不無調侃地說。 “大清早的,當然是先聽好消息。” “好消息是,男死者身份應該能夠確定了,南山縣有個秀才叫祝文贍,已經失蹤幾天了。年齡什麼的都對得上,根據描述十有八九了。隻等家屬前來認屍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隻要能確定死者身份,這案件破案應該是板上釘釘了。” “壞消息是,這個案件跟你我就沒有關係了。今早太守府行文告知我們,這個案件今天開始由太守府的捕快進行查辦,用不著我們管了……” 蕭子虛一愣:“這麼乾脆?” 穆遠江點點頭:“是很乾脆,一點餘地沒留,大概是你威名赫赫把他們嚇著了……” “我有什麼威名……”蕭子虛無奈道。接著整理好儀表,才向穆遠江見禮,說道:“大叔,那我們不是又閑得發慌了?” 川原城這幾年事情比較少,原本就沒有太多大案。 “這未嘗不是好事。”穆遠江回答道:“縣尊大人讓你看看其他案件還有什麼需要處理的,他今天就不過來了……” “能有什麼處理的?”蕭子虛想了想,剩下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自己也處理不了。比如說張員外家的狗丟了,這種事城裡的乞丐比自己做得好;比如李員外家和林大戶家為了爭奪兩家之間的一尺田坎,鬧得不可開交,這種事鄉賢郡望們比自己做得好…… “沒事做呢,就上街巡邏。”穆遠江知道他的脾氣,也懶得再勸,說完就離開了。 蕭子虛本來還想再爭取一下,但是最終沒有說話,拿上裝備準備上街巡邏去了。既然太守府那些捕快這麼急著幫李家兜底,大包大攬,那就由得他們先忙吧。他現在開始很清醒地意識到,這個案件,並不是一個單純殺人案件。要破案從技術上看毫無難度,操作起來卻是最高難度。因為對手如果是特權的話,他就有點束手束腳了。 蕭子虛還是低估了李家的能量和決心。僅僅過了一天,太守府捕快班就宣布這個案件結案了。公布的結論是:李家奴仆菲嫣與平原縣秀才祝文贍通奸,被發現後企圖逃跑,於是李富貴帶人追至河邊才將兩人追上,追上後捆綁在一起鞭打處罰。沒想到兩人經不住打,趁看守之人不注意,就跳河了…… 聽到這結論,蕭子虛不屑地笑了笑。他們連敷衍,都很業餘…… …… …… 管他呢,又是清閑的一天。蕭子虛打算先上街轉一圈,等吃過午飯,再出城去幫李員外家和林大戶家協調那所謂的一尺田坎。 此時正是上午繁忙時分,城裡各式人等都忙著。市集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蕭子虛川行其中,美滋滋地享受著大家注視的目光。期間還不停和各色人等打招呼:“張大哥,吃了嗎?……王嬸,好生意!……趙七,想找抽啊?……哎喲,林家娘子親自出來買菜啊?”大家也都用各種話題回應:“正準備吃呢,要不要一起?……承你吉言,今天一單生意沒有……蕭頭兒,我隻是來逛街……要死……”穿過市集,水渠邊就是一家頗為精致的酒館。酒館挺高,有四層樓,在南方能有這麼高的樓挺少見的。酒館門口掛著“太白樓”招牌,門口小二見蕭子虛走過,熱情的招呼:“蕭頭兒,今天不來吃點酒食?”。蕭子虛笑罵道:“沒錢,那麼貴,想坑老子……”小二哈腰回道:“那您慢走,下次來……” 蕭子虛心想,這家樓飯菜味道極是可口,就是狗日的貴得有點離譜,傳聞是太守府長史常大人的產業。當然,傳聞僅僅隻是傳聞…… 蕭子虛身上向來不留餘錢,哪裡吃得起太白樓,隻能不甘心地走過去。過去幾家就是一家粉麵館,雖然沒有太白樓那麼大規模,味道倒也別致。蕭子虛想想也差不多了,這城裡各處還算太平,吃點東西準備出城吧,於是走進了這叫名叫“李記粉麵館”的小店。 這家小店規模不大,裡麵是廚房,外麵半間加上門口搭個棚子,總共也隻容得下七八張小桌子。這時候離午飯點還有一點時間,人不算多。蕭子虛在角落裡坐下,喊了聲:“老板,來碗叉燒粉,大碗、加肉、加粉……”那店老板抬頭看見是蕭子虛,親切應道:“好咧,蕭小哥稍等,馬上就好。”這店老板是鰥夫,老婆死了有十年了吧。還好留下一雙兒女,現在兒子已經十七八歲、女兒十四五歲了,都在店裡幫忙。他這店沒有雇人,都是自己家人照看。忙的時候三個人一起上陣,閑的時候一兩個人足夠了。 沒一會兒,老板的女兒端上來一碗粉,蕭子虛掏出十個銅錢遞給她。那李家小妹收下錢甜甜地說道:“謝蕭大哥賞糖吃……”蕭子虛揮揮手打發她,沒想到李家小妹收完錢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湊近上來悄悄說道:“蕭大哥,等會兒你準備出城是不是?” 蕭子虛剛吃完一大塊肉,眼角瞟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怎麼知道?”隨即又反應過來:“關你什麼事?” 李家小妹神神叨叨地說道:“蕭大哥,等下帶我出城好不好?我自己去我爹不讓……” 蕭子虛聞言急忙搖頭:“我不會帶小孩……” 李家小妹不放棄:“我哪裡還是小孩了……” “你出城乾什麼?有什麼玩的城裡沒有?”蕭子虛一邊吃一邊應付式的聊道。 “都說了不是去玩啊,我告訴你,人家幫我哥說了門親事,我想去看看大嫂長什麼樣,就在城北不遠的。” 原來如此,蕭子虛抬頭看了看正在裡屋和麵的李家小哥,比老子還年輕,著什麼急結婚啊。 不過想想李家小妹這次要去的莊子正好是自己要去的,想了想也是順路沒什麼損失,於是說道:“那你下次請我吃粉?” 李家小妹急忙點點頭,然後又急忙跑去後廚跟老爹說去了,生怕蕭子虛吃完就走不等她。 蕭子虛碗裡的粉才吃了一半,他才不急。這時接近午飯點了,進店吃粉吃麵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卻不料,又來了個身著李府服飾的年輕漢子,帶著幾個身著李府奴仆衣裝的人。站在小店門口,喊道:“老板!!!老板!!!” 李老頭其實也就五十歲上下,但是常年操勞,背有些駝,看起來顯得年紀要更大一些。李老頭聞言急忙從後廚小跑著出來,到門口一看,不認識。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喃喃道:“爺可是有什麼事?” 那為首穿李府服飾的男子,指著“李記粉麵館”招牌厲聲罵道:“你他娘的什麼人啊?敢冒充我們李府的人用我們家的招牌?” 李老頭一懵,下意識地回答道:“大爺,小老兒這麵館開了二十多年了,一直用這個招牌……” 那李府男子陰沉著臉色道:“現在開始這條街歸老爺我管,從現在開始,要麼我把這招牌砸了,要麼你每個月上交一兩銀子的招牌使用費。” “這……”李老頭開了二十多年粉麵館,還第一次聽說“招牌使用費”這名稱,不知道該怎麼辯駁,雖然有些發急,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坐在裡麵角落的蕭子虛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噗嗤”一下差點把粉從鼻子噴出來。心想,這小子是個人材啊,巧立名目的水平足以當官了。 李府男子見李老頭沒有表示,向後揮揮手,幾個跟班奴仆馬上上來,將門口的招牌給砸了,周圍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 等李老頭反應過來,才指著他們說道:“你……為何砸小老兒招牌……”這時旁邊的人也才看過來,李老頭的兒子女兒也急忙跑出門看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的?想清楚了沒有?”李府男子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也越發得意:“你門樓上的招牌,要不要也一起幫你拆了?” 李家小哥氣得渾身發抖,手裡拿著搟麵杖就向那名李府男子沖去。那李府男子見有人沖過,想要閃避,卻因為周圍人多,避無可避。被李家小哥舉起搟麵杖就往腦袋上砸,他急忙伸手一擋,就被結結實實砸在左手手腕上,疼得大喊一聲:“哇呀……” 李家小哥還想掄起搟麵杖繼續,卻被反應過來的李老頭攔住,往後一拉,把他拉回自己身後,李家小妹也不知道從哪裡抄了一把菜刀,跟哥哥站在一起。 蕭子虛吃完最後一口粉,嘴裡喃喃道:“敢於反抗的人,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隨後擦擦嘴,慢悠悠從店裡走出來,剛好站在李老頭身前。這時那李府男子緩過勁來,撿起一張板凳就向李老頭揮舞過來,嘴裡還大叫著:“敢打老子,給我上……”不過他那板凳,剛好打向走出門的蕭子虛頭頂……蕭子虛左手一晃,就抓住那張凳子,沒能砸下來。李府男子這才發現好像沒打對人,不過蕭子虛可不打算給他反應的機會。立馬一抬右腳,重重一腳就踹在那家夥小腹上。 “啊……”的一聲拉長音,那人應聲飛了出去……好幾步遠,隨後趴在地上打滾,哭爹喊娘的,看來沒有一會兒是起不來了。跟隨他來的幾名奴仆本來還想上來一起動手,看見蕭子虛這氣勢和他那身捕快服,頓時沒人敢動了。他們又也不傻……於是隻得轉回身去照顧那名在地上到處翻滾的李府男子,不斷喊道:“二管家……二管家……你怎麼樣?” 二管家,不是指排名第二的管家,也不是名字叫二。是一種專用稱呼而不是特指稱呼,類似於二道販子。管家本身管的事情如果太多,忙不過來,就可能會把一些事情分包下去,給一些手下去管理,這些負責管理一部分事務的人,通常被人稱為二管家。 趁二管家在地上打滾的功夫,蕭子虛示意李家小哥小妹放下手裡的家夥,兩人稍有猶豫,出於對蕭子虛的信任,放下了手裡的家夥。他們也感覺到今天這事恐怕難以善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過又感覺自己沒有做錯什麼。蕭子虛則是輕鬆地搬了張凳子坐在門口看著,一邊看一邊解釋道:“大家看見了啊,這家夥剛才先襲擊官差的……” 那二管家翻滾了好一會才緩得下來,在眾奴仆的幫助下扶著站了起來,想顫顫巍巍地指著蕭子虛說什麼,不過不知道是氣沒順過來,還是實在害怕,終究什麼也沒說,揮揮手示意眾人扶自己離開。 蕭子虛哪能讓他說走就走,出言喊道:“等等!打完官差就想走的,這川原城裡,你可是第一個啊……”光聽他說話,還以為他挨打得很慘似的…… 這時候,不能講禮貌不能講紳士,不趁他病要他命,回頭瘋狗是要咬人的。 那夥奴仆聞言停住腳步不敢動了,二管家被人扶著,估計自己也走不了。隻能轉身看著蕭子虛,一個屁都不敢放。 其實惡徒,都是很膽小的…… 蕭子虛冷笑道:“這一凳子打到我手上,傷得我可不輕,醫藥費一兩銀子。還有這招牌這麼亮堂,成本價一兩銀子。賠了錢再走,否則就跟我回去見官!” 那二管家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二兩銀子,著一個奴仆拿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蕭子虛身邊的桌子上。蕭子虛看了看,好像也沒什麼借口了,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滾了,一夥人才灰溜溜離開。 也活該這家夥倒黴,蕭子虛今天心情不太好……那一踹的威力,少說也得躺上三五天吧。在這川原城內,還敢明目張膽巧立名目收保護費,給你十個膽子……蕭子虛冷哼一下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