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翻過隴山,再有一日的路程便可到達狄道。”章術湊上前,指著遠處一條巨大的山脈。 秦月回神,目光順著手指的方向,遠眺過去,山高而長,直入雲霄,道路曲折彎繞。 隴上之木鳥不肯歇,隴下之水魚不肯食。 他驚嘆在如此險峻的地理環境之下,赳赳老秦,數十代人是以怎樣的勇氣和毅力,與這先天苛刻的自然鬥爭。 最終歷經三十七君,共六百餘年的悠然歲月,才取關中沃土,得巴蜀平原,蕩平山東六國,完成天下一統。 假若始皇在天有靈,俯瞰其窮盡畢生心血,建立起來的豐功偉業,在此時灰飛煙滅,各地諸侯並起,嬴氏血脈殆盡,秦法分崩離析,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如今鹹陽城中僅剩他一位嬴氏子弟,從歷代秦王嘔心泣血、耗盡無數歲月方才得以東出的中原大地,惶然逃回渭水之源。 玄天已滅,苦難再次降臨這片大地。 秦月又陷入怔神,章術等人不敢催促,恭敬立在身後,不時有些擔憂的向身後望去,再次耽擱太久,恐生變故。 整整一盞茶的功夫,秦月雙眼才重新清明,四人這才加緊向前繼續路。 無心欣賞沿途風景,有些崎嶇的山路,對秦月來說並不是難事,畢竟穿越之前,自己一直注重鍛煉,可是現在這具身體屬於子嬰的,平日在王族生活,鍛煉也是不多,走不了多久,就傳來勞累感。 走走停停,好在章術對這一帶山路特別熟悉,走了幾條捷徑,一天下來,並沒有耽誤多久的路程。 月上樹梢,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山路雪白,秦月見三人神色如常,沒有疲憊勞累感,不想因自己,拖慢行路進程,從章術手中拿過長刀,砍段一節三指粗細的樹枝,簡單修整了一遍,杵在地上,招呼幾人繼續趕路。 章術同王鐵兩人手持長刀在前方開路,蒙林護在秦月身後。 經過一夜的奔波,終於在破曉前,走出隴山,到了隴西郡下轄的上珪縣。 秦月望著這座“縣城”,確切的說更像後世的村鎮。 中央一條泥土大道,寬約四丈,沿道兩旁,錯落建了幾十所低矮的土坯房子,上方疊壘著厚厚的茅草,用來遮擋雨水,殘破的木門用草繩充當門鎖,大道之上幾無行人,為數不多的幾位城民,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四人。 手拿長刀,身著軍甲的摸樣,無人敢上前搭話,立時全都避之不及。 跟著章術,沿著大道向前走,幾人直奔縣府處。 剛剛拐進一條小道,眼前赫然出現一座小院的宅子,四周用青磚相圍,高不過半米。 正門由兩根碗口粗細的木柱支撐搭建,兩扇木門向內而開。 幾人進入堂內,一位身著縣丞服飾的中年男子,本在案幾上勾畫書簡,被闖入的動靜,瞬間驚到,停下手中毛筆,滿目緊張的盯著幾人。 “莫慌,我乃秦皇身邊郎中令,速去縣內主事的幾人喊來。”章術從腰中取出腰牌,向男子晃了一眼道。 話音剛落,男子仍在訝然間,忽然從側室鉆出一人,持刀護在縣丞身旁。 隻見來人,三十餘歲,發髻用紅帶束係,圓鼓鼓的大眼瞪向眾人,俊聳的五官,略微健碩的身形,胸覆甲胄,身著素黑長褲。 待其看清章術手中腰牌後,急忙收起長刀,向前單膝跪倒,口中朗聲說道“末將司馬業,拜見將軍。” 護在秦月身邊的蒙林才慢慢收回長刀,依舊有些警惕的看著司馬錯。 縣丞這才慌忙並跪在地,失聲道“不知將軍前來,請將軍恕下官失禮之罪。”見章術並未答話,又重重的向地上磕頭謝罪。 秦月腦海中不自覺的鉆出子嬰接見官員的情形,嘴裡自然的蹦出“朕”,立時一驚,連忙噤聲,迎著章術回頭望來的目光,示意其繼續行事。 章術隨即道“無妨,兩位起身回話。” 司馬業雖然出身軍伍,祖上幾代皆為兵士,年少便是秦軍精銳之師的士卒,有幸在軍中繳獲戰功。退伍之後,回到老秦人故地上珪縣,二十餘年一直恪守此地。 確認了對方身份後,心中雖有疑慮,皇帝近前侍衛統領為何會來此地,年輕時軍旅生涯的磨練,早已不敢越級詢問,滿足好奇之心,秦軍素來軍紀嚴明,恪守軍命。見那縣丞似要出聲發文,連忙搶先道: “回將軍,末將領此縣縣尉,李大人暫代縣長一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本縣大小事物現由我二人處置。” 章術聞言點了點頭,繼而說道“速去準備些馬匹、食物,我等幾人有要事趕往狄道。” “諾” 一聲響亮乾脆的回話,從司馬業口中發出,便急忙退出院門。 李縣丞則急忙把案幾上的竹簡撤去,將地毯灰塵撲打乾凈後,彎腰躬身讓幾人上前就坐。 章術回身扶著秦月坐在毛毯上,自己則同王鐵、蒙林跪坐在案幾兩側。 李縣丞此生尚未見到如此高的官職,忙完後一時無事所從,慢慢退到房門靠近入口的位置,恭敬的垂手站立,雙眼緊盯腳尖,心中暗思,安然坐於首位的不知是哪位公子,竟然連皇帝的侍衛都如此虔敬,左側兩位將軍也不知是何身份,後背頓時冷風陣陣,從沒沒有感覺到時間竟然如此漫長,仿若凝固了一般。 秦月隨手從旁邊的竹簡中抽出一卷,攤在案幾上,竹簡上從上至下,密密麻麻的全滿被寫,腦海中子嬰的記憶浮現而來,看著小篆字體,並未有晦澀難懂之感,反倒很順暢的讀完,原來是上珪縣幾月內募集兵勇的名冊,抬手有抽出一份繼續看了起來。 一炷香的功夫,門外陡然傳來馬鳴聲,幾位秦軍士卒,飛身下馬,迅速守在院門兩側。 司馬業快步向屋內走來,雙手仍穩穩的端著木製長盤,氣息絲毫不亂,輕輕的放在案幾上。 秦月瞧見這情形,心道此人武藝必定不弱,且有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的大將風範,遠非李縣丞可比,聽聞郎官到來,早已心神俱震,嚇的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