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街依舊像往日一樣車水馬龍,來訪之人絡繹不絕,但門前幾尊石獅子胸前的大紅彩綢,已經被白色的紙花所替代。 裡邊客人臉上掛著的笑容也消失不見,皆是板著一張臉作哀戚狀,像是戴上了戲劇裡的臉譜一般。 前一天,榮國府上下披紅著綠,喜氣洋洋還在辦喜事,可後一天,白事跟著就來。 當真世事無常! 平常人家裡的老父母亡故了,其家人不過是有些哀傷,感嘆生老病死乃自然之理。 但,大方之家卻是不同,長者離逝,其家人仿若山崩地裂,直覺沒了倚仗,不知未來在何方。 這不,送賈敬回寧國府後,賈玳並沒跟著一道去見賈代化,而是去了西邊的榮國府。 此時,賈代善的遺體已被妝斂好,暫時停靈在東北角的梨香院中。 榮禧堂正廳設靈堂,供王公大臣,世交親友吊唁, 屋裡屋外有四十九個和尚、道士,一麵搖著手裡的法器,一麵念念有詞,超度亡魂。 賈玳整了整衣冠,臉色肅然,接過小廝遞上的香火,恭敬地拜了三拜, 然後轉身,對著跪在靈前的賈赦、賈政、賈敏兄妹三人躬身一禮,權且盡了同宗之誼。 和賈代善見過數麵之緣,對他這個後輩頗為照顧,可惜天不假年! 若不是賈赦貪圖廢太子的許諾——榮國府世襲爵位不降,並將長公主許配於他,做個填房, 不然,賈代善不會氣死在病榻之上! 賈玳嘆了口氣,看著惴惴不安的賈赦三兄妹,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們,一切皆會過去! 賈家的兩位靠山逝去後,便進入了低穀,朝廷不會再追著寧榮二府不放,隻要他們安心關起門來過日子,不作死,便不會死。 可,賈玳一個玉字輩的後輩,年歲又輕,雖在京營任職燕山前衛指揮使,但那官職不過是寧榮二府操作的。 說來說去,在旁人眼中,賈玳亦是沾了賈家先祖的光,其本身並沒真本事。 這些大道理,無論如何出不了他之口。 賈玳隻能客氣幾句,推說賈代化還有事吩咐,便回了東邊的寧國府。 這一路耽擱,已是掌燈時分,萬家燈火,星星點點,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不見喜色,整的氣氛很壓抑。 和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氣象顯得格格不入,倒像是賈玳來錯了地方。 寧德堂裡靜悄悄的,隻有慘白的燈籠,在寒風中獨自飄搖,瘮得人心慌慌。 這時,賈敬從房裡走了出來,順手帶攏房門,眸子裡重新煥發了神采,原先佝僂的脊梁又挺了起來, 轉身看見賈玳,賈敬瘦削的臉上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不屑,眸子裡冷光湛然,白口森森,一副恨不得吃了賈玳的樣子,低喝道: “豎子,你到此地乾什麼?明知西府上下忙的不可開交,也不曉得去幫忙照看!” “你也不想想,若是沒有國公爺照拂,哪有你的今天?” “哼!真是養你也是白養……” 得了賈代化開解和許諾,獲知寧榮二府和王子騰交易的內容,賈敬自覺無事,泰康帝定不敢過分株連,隻要活著,他便有機會東山再起! 有道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剛才,賈敬拿回了未來的族長之位,可原本唾手可得的爵位沒了,看到賈玳的時候,他仍是氣不打一處來, 覺得一切都是眼前此人的錯,便仰仗著自己長輩和未來族長的身份,出言教訓賈玳,打擊他的威信。 偌大的寧國府,產業何止千萬,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庶子,這都是自己的家業,以後是珍兒的,誰也別想從他手裡奪走,就是泰康帝也不行! 這次算狗皇帝命大,有太上皇、義忠郡王(廢太子的幼子徐昌國)在,從龍之功,就是他賈敬的。 金陵賈家定會在他手上,再次偉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