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鈞一番鞭辟入裡的開解,泰康帝眉頭漸展,可,皇帝不差餓兵,如今山陜大旱,餓殍遍野,國庫空虛,如之奈何? 這如何難的倒,學富五車的顧秉鈞,隻見,他眉頭一挑,好似心中早有腹稿,轉頭又是一計,自信滿滿道: “陛下,這有何難?” “江南,天下財稅之地也,朝廷稅賦大半取自於此。” “現揚州鹽道監察禦史空缺,不可舊曠,無人主事。” “依臣愚見,新科探花林如海就不錯。” “此人初授翰林院修編,三月升巡城禦史,況其本籍蘇州,對江南之事了然於心。” 顧秉鈞神色湛然,對著東邊的壽康宮拱了拱手,壓低聲音又道:“進士者,天子門生也!自幼修習孔孟之道,明大義,天然就是陛下治國理政的幫手……” 大魏稅賦主要來自田畝和食鹽。 魏承明製,為裡鼓勵天下人耕讀,考科舉,收買鄉紳之心,朝廷與有功名的讀書人,一定田畝的免稅。 這項政策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早就偏離了初衷,致使耕者無田,卻需繳納絕大部分田賦, 可,士大夫家裡阡陌縱橫,但不用向朝廷繳納半個銅子。 長此以往,朝廷稅賦日減,但用度愈繁,入不敷出,已是迫在眉睫。 顧秉鈞亦是科舉進士出身,這裡邊的門道,他一清二楚。 身為受益者,顧秉鈞自然不會主動挑破。 這壞主意便打到了鹽稅上麵。 世人皆知:人皆食鹽,無鹽則人無力也! 大魏鹽田有五,一曰長蘆,二曰兩淮,三曰河東,四曰山東,五曰兩浙。 而兩淮獨占十之七八,天下鹽田之利盡出淮揚,故朝廷在揚州府,設一名鹽道禦史監察。 其位雖卑,然權重也,能出任此職者,無不是帝王心腹。 而今,揚州鹽道禦史之職空缺,勛貴間博弈愈半年之久而不決,此乃天賜良機也。 廢太子謀反之事,賈家第三代前途盡失,太上皇有心彌補賈家,用以平衡勛貴,此乃賜良機也! 林如海,便是這解鈴人也。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勛貴們元氣大傷,正忙著舔傷,士大夫們早就默契地盯上了林如海,想要奪取這塊肥肉。 滿朝公卿,無不是貪得無厭之徒,當真是可笑。 因,魏太祖生於故明南京之故,天下勛臣無不是金陵省同鄉。 天下每一次被打破,都伴隨著利益的再次分配,大魏朝建立之後,鹽田之利這塊肥肉很就快落在了四王八公手為代表的勛貴手中。 而今,魏朝立國七十餘載,天下承平日久,而兵備鬆弛,勛臣人家人才凋零,但隨著科舉製度的強力推行,士紳的力量得到空前的發展。 文武之間的強弱之勢,潛移默化之間,被打破了。 區區田地裡的產出,能有幾何?早就滿足不了士大夫的貪婪,一顆顆欲壑難填的黑心,早就盯上了鹽利。 如今新君繼位,政務不熟,帝位不穩,又因廢太子謀逆之事,勛貴實力大損,此乃良機也,安肯就此錯過! 一群接受兩淮鹽山資助過的朝廷命官,便偷偷摸摸聚在一起,打著不與民爭利的旗號,行取而代之之實。 而顧秉鈞,就是其中主謀之一。 不過,他宦海浮沉十餘載,早就不是個認死理,對鹽商的資助感激涕零的愣頭青,而是徹底的利益動物。 他非常認同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之首。 鹽商苦不苦,關他什麼事? 但,財帛動人心。 天下之利就這麼多,勛貴多吃一口,士紳碗裡就少了一口,教這群新興貴族如何受得了? 顧秉鈞的計謀,不可謂不毒。 明知賈家想往文臣一途靠攏,努力了幾十年,好容易家裡出了一個進士,半個讀書人,但就是把他們往火坑裡推。 使其於勛貴和儒生之間,裡外不是人! 真可謂是:文武之途,異也!利之途,一也! 財帛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