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叔!” “玳叔……” 官船才進江寧城東的采石磯碼頭停靠,賈玳迎風立在船頭,遙望金陵古城,興致盎然, 正待賦詩一首,抒發心中感慨之意,便見賈蕓興奮向他招手,蹦蹦跳跳,活像個見家長歸來的小兒。 賈玳不禁眉頭一皺,心道:這小子,不在老宅好生招待親友,跑荒郊野外作甚? 待船停穩,賈玳一麵招呼人,將賈代善、賈代化、賈敷之靈,抬去東臨寺停放,一麵扶秦可卿下船。 賈蕓見了,頓時驚為天人。 在老宅見的嬸子,原道已是人間絕色,不想,玳叔船艙裡,還藏了位美嬌娘。 明眸善睞,顧盼生姿,活脫脫一仙女,坐享齊人之福,較之璉二叔,玳叔更是了不得,真乃我輩楷模! 賈璉金屋藏嬌鬧的人盡皆知,賈蕓乃榮國府近支族人,又住在後街,自是非常了解。 “有勞玳兄弟看顧了……” 靈柩停於大殿後的靜室,隻待擇日下葬。 荒郊野嶺的,賈珠不想多待,見賈玳分派任務定了,他便走過來, 氣喘籲籲的,時而咳嗽幾聲,裝作一副很虛弱的樣子,急需進城瞧大夫。 “這裡有小弟照看,隻管放心。” “身子、舉業要緊,珠大哥盡管回城便是……” 賈玳一臉關心,送走賈珠後,迅速變了臉,暗呸了口,“什麼東西,” “你個色胚,小爺還不知你回城乾嘛?” “什麼舉業?” “你那身子骨,弱的跟柳絮一般,能撐著出江南貢院就不錯了,還想著臨死前,多日幾個女人,留下血脈?” “想屁吃呢!” 其實,說來賈珠亦是可憐,被一心望子成龍的賈政,禍害的不輕,生命的盡頭放縱一把,未嘗不可。 送走賈珠,賈玳便將賈蕓喊來, “蕓兒,剛才隻顧著忙,倒是忘了聞。” “你不在老宅幫忙,跑這裡來做什麼?” 賈蕓,是賈玳頗為看重的後生,打算留在身邊歷練幾年,便放去軍中,或是捐個小官。 一個好漢三個幫,賈玳被逼做不了大魏臣子,那就隻能擁兵造反一途可走。 賈蕓,便是他的一步閑子。 賈蕓回道:“玳叔,是嬸子教侄兒過來的,” “她說,老宅有她看著,出不了事。” “反而,玳叔才到江寧地界,雖是老家,但不常走動,人生地不熟,身邊正是用人的時候……” “嬸子?”賈玳聽了疑惑,兩府的媳婦俱在神京,未曾南下。 “嗯!” “正是玳叔您未來的媳婦!” 賈蕓重重點頭,如小雞啄米一般,眼底盡是佩服之色。 “王熙鳳?” 好膽! 果然是被王子勝當男兒養大的,還沒過門,便把令來行了! 賈玳眉頭直跳,王家的女兒,美則美矣,但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不攪出天大的禍事來,豈肯乾休? 如今,王熙鳳隻是跑去老宅內院,搞風搞雨,將來過門了,豈不是要拿著他的官帖,包攬詞訟,放印子錢,草菅人命? 想想,賈玳都頭皮發麻! 這門親事,若不是賈代化親自定下的,此刻,賈玳真想悔婚。 娶的哪裡是媳婦啊,簡直是個活閻王! “原是姑太太(賈敏)幫著照應一眾親友女眷,嬸子從旁協助,” “隻是,操勞了幾日,姑太太病重,便歇在了房裡,由嬸子主事,” “不懂的,指點一二,” “這一二天,竟是打理的井井有條,一件不亂……” 老宅之所見,賈蕓詳細說了一遍,賈玳聽的無趣,隻是可惜了,秦可卿莫名失了這次練手管家的機會。 王熙鳳這般厲害,將來,秦可卿能否勝任,做她的對手? 宿命裡,這兩人一個把持榮國府大權,發號施令;一個執掌寧國府,人人信服,惺惺相惜,引為知己; 而今,同在屋簷下,將來共侍一夫,又待如何? 賈玳搖頭一嘆,且不去管。 隻是,林如海來了江寧,就這麼避而不見,怕是不能,更重要的是,他想見見林妹妹。 林如海離任有些日子了,鹽政之事關乎天下安慰,不能久待,也罷,三日後,賈代化等歸葬祖塋,便見上一見。 時光匆匆,三天轉眼便過了。 三月初九,宜動土, 這日,賈府族人披麻戴孝,皆是到了東臨寺,送賈代化、賈代善、賈敷最後一程。 連尚在病重的賈敏,亦是來了,趴在賈代善的棺槨上,幾次哭的昏死過去,好不令人動容。 賈代化去年六月就故去了,賈敷死了三十年了,賈玳便是再有感情,如今,七個月了, 他的淚,早已流盡。兩相對比之下,真的是尷尬無比。 賈玳強擠出一滴淚來,仰望蒼天,痛嚎一聲,“祖父、父親,一路走好!” 便操起鐵鍬,分別在賈代化、賈敷的墓穴填上最後一撮土,趕緊結束了這荒唐的一切。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東林寺安排了全素宴,答謝一眾親友。 有的送葬完,便自顧散去了;留下來的,大都家境不甚富裕,能湊合一頓,家裡便能省下一點。 說來,賈家的窮親戚也是不少。 前殿招待男賓,直接開了二十桌,擠得滿滿當當,雖沒酒水,但油水足夠,呼朋引伴,吃的好不快活。 後殿亦是置辦五桌席麵,用來招呼一眾女眷。 上首一席,坐的便是賈敏、林黛玉、薛姨媽、薛寶釵、王子勝之填房張氏。 王熙鳳頭戴金釵、赤金彩鳳步搖,打扮的彩繡輝煌,仿若神仙妃子,若主人家一般,遊走其間。 “一年未見,玳哥兒倒是生的和大伯(賈代化)一般,氣度不凡,頗有威勢……” 想到送葬時,賈玳率大隊騎兵,護衛賈代化、賈敷棺槨之側,威風竟蓋過了自家父親——榮國公賈代善。 賈敏心下淒苦,不過年許,娘家竟敗落成了這樣! 在家時,她何曾高看過東府? 而今,卻是要腆著臉,求東府幫自家相公一把,賈敏如何也下不了口,嘴一打瓢,和薛姨媽說到了別處。 “是啊!” “玳哥兒確實氣度不凡,聽說,他現在當了參將,頗得我二哥器重。” “聽說,回京後,還會再升一級。” “真是前途無量啊!” 好容易壓過賈敏一頭,薛姨媽有心借王子騰的勢,竟賣弄起來。 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不過是求賈玳出麵,幫她把寶貝兒子——薛蟠,救出江寧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