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做全套! 回來寧國府老宅的路上,賈玳思前想後,決定上演一出苦肉計。 尋了個偏僻的角落,四下無人,賈玳將腰刀燒紅了,忍痛在胸口和胳膊上,各劃淺淺了一刀; 衣服上的血跡,亦是用新鮮豬血染上。 臉上又摸了些許脂粉,看著虛弱不堪。 隻有李逵一人,牽馬送他回寧國府老宅。 一路行來,形單影孤,甚是淒慘,任誰都想不到,賈玳這是裝的。 於此同時,相比江寧城的詭異,揚州城又是一番模樣。 隻見,鹽道衙門後院,白幡飄飄,哭聲震天,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哭喊著,要請大夫;有人臉若死灰,去準備後事了。 林如海則躲在書房裡,雙眸無神,癱坐在太師椅上,拿著泰康帝的密信,久久不發一言,仿若木雕一般。 賈玳在江寧城,清算甄應嘉一黨,林如海則在揚州緊密配合,抓住時機逼迫一眾鹽商就範。 才二三個月,林如海便是完成了往年全年利稅,向神京輸送了足足六百萬白銀,暫解了國庫之急。 朝廷借此給陜西、山西二省,發去了救災口糧,防止饑民四處流竄、做大。 又拿出了大筆銀錢,穩定京營軍心,安撫勛貴,使京營改革得以繼續進行推進。 又給固原鎮邊軍,送去了軍費,加緊剿滅陜西的明教亂匪。 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需要錢。 可,戶部庫房又空了。 泰康帝授意顧秉鈞去信,便是委婉地讓林如海心甘情願地留任揚州,監管兩淮鹽稅,繼續替他撈錢。 三年又三年,何時是個頭? 此刻,林如海的心情,便是如阿偉一般,做臥底,看不到盡頭,永遠藏在黑暗之中。 因這事,林如海家的獨苗死了,妻子香消玉殞,嫡女——林黛玉體弱,自己更是被揚州鹽商, 暗中使人下了慢性毒藥,沒了生育能力,令林家自此絕後! 上有泰康帝,挾知遇之恩逼迫;中有一群唯利是圖的鹽商針鋒相對;下有幼女嗷嗷待哺,孤苦無依。 林如海心如刀絞,燈下奮筆疾書,一麵忍痛給神京的賈母,去信報喪; 一麵招來賈敏的陪房——林之孝,安排他去江寧城,賈玳處通信。 將來返京,坐船路過揚州時,攜林黛玉一道,送往榮國府賈母處教養,將來尋一戶好人家嫁了,方不負親戚一場,這亦是賈敏的遺願。 做完這一切,諸事交給林府管家,林如海一心撲在了工作上。 一是,報泰康帝知遇提攜之恩,加大力度打擊運河私鹽泛濫,籌措更多的銀錢,支撐國朝改革。 二是,下定決心,跟揚州鹽商死磕到底,替賈敏報仇雪恨。 林如海拖著疲憊的身子,踉蹌來到前衙坐定,伏案批閱文書。 陡然,有個鹽丁來報,“啟稟大人,太上皇龍舟進了運河,沿途龍禁衛清野,過城而不入,大有連夜北返之意,甚是蹊蹺。” 林如海得報,哪裡坐的住,連忙令門子準備了車馬,趕往城外運河碼頭,一瞧究竟。 果見,龍舟劈波斬浪而來,大隊龍禁衛緊隨左右,一點停靠的跡象也沒有,甚是奇怪。 不是說,太上皇鐘山祭拜祖陵,遭遇倭寇襲擊,引得舊疾發作,重病昏迷不醒, 由李太妃“伺候”著,在金陵行宮修養,此刻,應是賈玳領兵“護衛”, 怎麼地突然北返,事先,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林如海手搭涼棚,忽地發現賈敬,竟是在迎風立在船頭,神態自若。 他不是主持金陵鄉試,怎會棄官不做,伴聖駕回神京? 四目隔空相對,兩人皆是一驚。 林如海催動馬車,一麵追趕龍舟,一麵立在車轅上高呼,“敬世兄哪裡去?” “如海賢弟!” 賈敬立在船頭拱手,令人停了船,接林如海上了龍舟一晤。 龍舟順流行了將近一日,轉道向北,拐進了揚州運河; 前途又有賈珍阻路,料想賈玳得了消息,定是追之不及,太上皇聖駕歸京已然定局。 區區林如海,一揚州鹽道禦史,手下無兵無將,奈何不得他。 好容易上得龍舟,林如海便道: “世兄,這是何故,鄉試在即,你身為金陵學政,不在江寧主持,怎……” 說著,林如海朝龍舟上,最大,最富麗堂皇的船艙一望,以目示賈敬,後麵的話,便打住不提。 “如海賢弟,你我相交幾十年,素知我之誌向。” 賈敬一捋頜下山羊須,臉上得意,眼露追憶之色,“殿下(廢太子)對我恩重如山,某便是粉身碎骨,亦是難報萬一。” “今,太上皇舊疾復發,危在旦夕,急需禦醫會診,為兄便是舍了這身官衣,亦是要送駕歸京,” “上報君恩深重,下報殿下擢拔之德……”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如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泰康帝視朝,天下正統,名分已定,便是太上皇後悔,不該傳位,亦是無可更改。 我等讀書人,當明事理,上報天子,下安黎民,豈可逆天而行。 話不投機,飲了一杯濁酒,二人就此割袍斷義,分道揚鑣。 林如海悶悶不樂,回了鹽道衙門,連夜飛鴿將此間消息發往神京,好教泰康帝早做準備,省得太上皇突然駕臨神京, 措手不及,誤判了形勢,教一乾亂臣賊子鉆了空子。 做完一切,林如海失魂落魄來到後衙靈堂,眼瞧林黛玉形單影隻,默默跪在賈敏靈前燒紙錢, 一時悲從中來,父女二人抱作一團,放聲大哭。 這一日,林如海不僅沒了妻子,也失去了兒時同窗好友,唯有信念支撐著他,熬乾生命,繼續周旋。 隻是,唯有林黛玉,他卻是放不下,“玉兒,待你母親停靈七日,送入姑蘇祖塋,” “你便去你母親生活過的地方,替你母親,在外祖母跟前盡孝。” 林黛玉隻是搖頭,不肯聽從。 “此是你母親遺願,況為父年近半百,無心再娶,公務繁忙,無暇照看你。” “你素來體弱、多病,上沒親娘教養,下沒姊妹扶持,去了外祖家,和姊妹一起讀書,玩耍,為父尚放心些,豈不兩便?” 林黛玉無法,不忍林如海添堵,隻得悶頭答應,哀哀戚戚地在賈母靈前守孝, 書也不去讀了,一心送完賈敏最後一程,便跟著母親一道去了。 默然無語,林黛玉竟是比往日更沉默,清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