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鄂景洲送信的半個月之後,春霞生了,男娃。於是街坊四鄰都來道喜。春霞坐月子期間,舅媽的照顧可以說無微不至,甚至密不透風了。 剛坐完月子,春霞忙著準備下地乾活,被舅媽攔下了,舅媽必須要她休息。 “舅媽,家裡這麼多地,得有人。” “哎呀有你舅怕什麼。” 問題是這年頭百業蕭條的,身強力壯的短工哪裡去找,實在無法,看到幾個婦女願意,便約定好了工錢,把地給種上了。 舅舅說:“地不是事,現在是你跟博彥快一年沒見了,你得看看他去。” “可那麼老遠,我怎麼去?” “先雇車到呼倫,再隨著駱駝商隊一路跟著就到了。沿途幾個驛站關口的主事是我朋友,讓他們沿途照顧你。” 於是在這一年的夏至,春霞踏上了去湖北縣的路途。 湖北,因為在小達來湖以北,得名,全縣人口七百三十多人,有臚朐軍的牧場和軍馬場,還有歸化矢韋部明安親王的一處庭院。 說回李博彥,當他第一次到達這裡時候,那種艱苦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沒有城墻有的隻有幾個土房子,和周圍一座座氈房圍繞著。 走近縣衙,隻有三間土房,正屋辦公,西屋住人,東屋儲物,柵欄歪七扭八地圍著。打開那吱呀作響的門,隻見一人在其中,那是前任縣令。 前任縣令告訴他他做縣令的職能——守著,不定期巡邏,以及麵對偶爾到來的商隊如何盤問檢查。告訴他各種設施及用途,告訴他應該有的生活態度——將就。 “李縣令,那櫃子裡一身官服,還是九成新的,我們平時也不穿他,就重大場合穿,當然也沒啥重大場合。牛糞得自己去撿,房子得自己修,當然可以找縣民幫忙。好好乾吧。” 那人當天就立馬走了。 李博彥實在是太累了,也不管那兒到底乾凈埋汰,立刻倒頭就睡了,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罷。他仔細看看看那做辦公場所的土房子,已經年久失修,隨時有倒掉的可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搬出那屋子裡所有的東西,自己釘了個做土坯磚的模板,從不遠處的小達來湖挑水,割草和泥打土坯。 當他從某個鄉民那兒得知明安親王在的時候,他便立刻宰了隻羊,扛到明安親王的住處。 李博彥慢叩明安親王的大門三聲,一個仆人開了門。 “新任湖北縣令李博彥,拜見明安親王,煩請通稟一生。” “您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那仆人將他請了進去,他仔細看著這處庭院,到還氣派,但是灰塵挺多,要麼此地風沙太大導致,要麼親王殿下不常住,而且滿院子才一個仆人。 他被那仆人帶入到親王庭院的正堂,隻見那正堂門邊的對聯、門上的匾額已經斑駁略顯暗淡,但是仍然能看到上麵的字大氣美觀,似乎是哪個名人的手筆。 進到屋內,隻見正中一對鬆木椅子,中間一張高桌擺著一對名貴的白瓷花瓶,八張椅子分列兩旁,屋西側供著某個人物的畫像,那個畫像上的人物器宇軒昂,旁邊放著馬鞍,雕刻精美,以及其他的東西。屋東側是王爺的書房,案上的筆墨紙硯顯得齊整,架子上有不少書籍,擺放卻略顯雜亂。 李博彥見到了明安親王,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新任湖北縣令李博彥拜見親王千歲,原殿下壽體安泰。” “不必客氣,我早已經失了受此禮節的排場。” 李博彥聽這親王講話,無比驚訝。 “我呀,平時在呼倫郡城裡住著,偶有閑暇我才會回到這裡來。你看我這庭院,平時除了南來北歸的大雁,也就剩下小偷光顧了。” “挺好,夏季來此度假也是可以的。至於小偷,我們湖北縣定會護得他周全。” “湖北縣令那麼多任,在我落魄之後的多年裡,你還是頭一個拿我當一號人物的。” “是嗎?” “曾經我年輕氣盛,一生氣和我兄弟鬧掰之後,帶著部眾離開了漠北草原,一路到此,當時受大齊皇帝接見封我為親王,賜我大片牧場。可後來朝代更迭,我老眼昏花,賣掉自己手裡的地,放縱漢民放墾,到頭來我竟無地可買,成了沒家沒有親人的孤家寡人。” “殿下,就沒人勸你麼?” 李博彥的話讓明安親王驚訝。 “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明安親王這麼講 李博彥聽著明安親王繼續講: “勸我的,被我或殺或趕走了,我那時寵幸一女子,而那女子是陶林送我的,她一直鼓動我賣地放墾,我就聽他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直到到一天我的地被賣完,她竟然也消失不見了,我的部眾先是和漢民鬥爭不成,乾脆四散奔逃,我這歸化部,不過剩個名字了。” “陶林?”李博彥心裡一驚。 “是如今的禦史大夫陶林麼?” “那時候他還不是什麼禦史大夫,他隻是呼倫太守。他找我,給我錢,送我美女。我起先覺得一點點地也沒什麼,後來我的欲望越來越大,他們越來越貪婪,到頭來演變成強逼了!” “啊?”李博彥更驚訝了。 “陶林招募漢民放墾,擠走我部民的生存空間,他們有的不得不嘯聚山林,被官府鎮壓,有的不得不流落異鄉。那些漢民霍霍這草場,卻受不了官府的苛捐雜稅,又撂荒奔逃。” “所以又沒人了?” “他陶林覺得這裡毫無價值,又將這裡直接‘扔’給臚朐節度使,跟丟垃圾一樣,這才有現在的湖北縣。” “您希望我能做什麼?討回那些地,做不到,那是蚍蜉撼樹。至於優待,您知道湖北縣的狀況,連基本的財政都沒有。” “不用,都不用,我就希望貴縣多陪陪我。” 臨走的時候,明安親王拿出好幾串銅錢,交給他。 “我聽說,你要翻蓋縣衙,這錢你拿著,總有用處,不用擔心別的,我在呼倫,甚至西京上京有幾個鋪子和商號,這點錢於我來說不是問題。我隻是悲傷我沒家。” 李博彥本想拒絕,奈何盛情難卻,隻得收下。 “有什麼需要,盡管找我開口,看我能不能幫你。” 李博彥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