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這麼多復雜的注釋和藏乾你都記下來了，為什麼單單背不下子水藏癸這一點，而且在五行的金水相生關係中，你也總是卡殼。” 　　薑辛摸摸腦袋，他也很納悶，腦中關於這個知識點的記憶，就像被什麼東西抹除了。 　　隻要背誦到這裡，大腦便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必須跳過才能接續下文。 　　二人對視無言，小女孩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開口說話，像窗外落雪降落到平靜油鍋中，瞬間沸騰炸開。 　　“好了！你在這裡想半天也背不下來，咱們去爬山吧，在這裡住這麼久，還從沒爬到頂上呢，你之前就說好了陪我一起去的。” 　　她叉著腰，皺著精致的小鼻，說罷，便拉著薑辛的手往茅屋外走去。 　　自從去年丙戌開始，小女孩身體就開始出現各種問題，每次見麵都比之前更虛弱。 　　在這個情況下去爬高山十分危險，這也是薑辛一直推遲不肯去的原因，不過每次看著她眼巴巴又滿心期待的樣子，實在於心不忍，於是咬咬牙說到： 　　“咱們去可以，但是你要聽我安排。” 　　“小哭包，出發了！”小女孩已經往上跑的快要沒影了。 　　“江子沉，你等等我！！”薑辛無可奈何，趕忙追了上去。 　　茅屋建在半山腰的樹林之中，距山頂路程縮短了一半，按他們的步伐，現在未時出發，酉時就可以到達。 　　一個時辰後，體力不支的二人找了一塊空地休息，他們分別在大樹的兩頭，背靠著樹木。 　　一邊是江子沉抱膝看天，一邊是薑辛低頭掐指，應該還在琢磨關於子水這一地支記憶的問題。 　　“你說人真的有命數嗎？” 　　不知道為什麼，江子沉又問這個問題，她總說一些和她年紀不符的話。 　　“爺爺說有，也是，要是沒有的話，怎麼每次都能給他算準呢，他算那麼多人的命，偏偏就是不算自己的，也不幫我看看，總說什麼我以後會明白的俗氣話，我可想看看，將來是會成為哪種大俠，是拿劍還是拿刀呢？還是拿劍吧，飄逸灑脫，這也是我跟著爺爺學算命的一大動力了，等我徹底學會，第一個就給自己算。” 　　徽州府人傑地靈，不止有山川大河，還是有名的文教之鄉，官場上有不少徽州大人物，商場上更是徽商的名氣在外，徽州府共統轄六縣：歙、黟、休寧、婺源、祁門、績溪。 　　薑家所在的婺源縣，還有許多油菜花田，每逢盛開都格外美麗。 　　如果婺源要取一個代表色，首先就是油菜花的明黃，其次就是山中薄霧和徽式建築的白。 　　這些都是薑辛小時候從來訪客人口中聽來的，他很想看看油菜花田，如果爬到山頂往下看，是不是就能看到一片明亮的黃花呢？ 　　想到這裡，他又站起身來，喊著江子沉一起出發了。 　　薑辛嘴上說著不願意察人心、通世事，但生的這雙重瞳眼，天生就能通過蛛絲馬跡看穿他人。 　　隻一個眸光，他便發現了江子沉的不對勁，爬到這裡已經讓她的身體透支了，雖然女孩表麵強撐，一直咬牙把自己蒼白的麵色憋的紅潤，麵對薑辛時認為掩蓋的很好，但稍稍顫抖的手指和緊緊咬著的牙關，都在宣告著放棄攀爬。 　　“上來，我背你去” 　　除此，沒再多說一句話。 　　酉時，鳥叫聲退散，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悉悉索索，大雪壓的一些樹枝吱吱呀呀。 　　薑辛步履不停，堅定的眼神純粹到能在重瞳中映出雪花。 　　江子沉咬著下嘴唇一言不發，她的性格不允許自己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戌時，兩名孩童終於抵達目的地，但因延誤了一個時辰，太陽帶著溫暖一起西行而去。 　　他們的臉頰被凍的通紅，牙齒也上下不合，互相交戰。 　　此刻的薑辛強忍著寒意往山下看去，除了零星炊煙、點點燭光，他的眼前隻有一片漆黑，腦海中想象的那片黃花，也被黑暗吞沒。 　　若非大雪映的地麵皎白，他們連下山的路都要看不見了。 　　來不逢時嗎，隻差了一個時辰，一切都不一樣了，時辰時辰，時辰就這麼重要嗎！ 　　這又讓薑辛想起爺爺說的，人之八字，年、月、日、時，分為四柱，每柱配天乾地支二字，定為四柱八字，一字有一字的妙用，一柱有一柱的配合，差一字，差一柱，命運便天差地別。 　　雖然薑辛心中抗拒命理學，可不知為何，心思總會把各種事情與命理聯係在一起。找書苑 www.zhaosｈuｙuan.com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個主宰，支配著他的腦子，分配著他所遇到的人和事，看似是主觀選擇下的偶然，又像是客觀因素綜合下的必然。 　　“薑辛，你快看！”江子沉指著上方。 　　目光順著青蔥玉指向上看去，天空中一顆彗星逐漸暗淡，直至消失不見。 　　傳說此星出現之時，會帶來不祥，又因為它的形狀拖尾，像一個掃把的樣子，故被民間稱為掃把星。 　　薑辛自小就看著爺爺記錄天象，自己耳濡目染下，也了解一些，並且養成了記錄的習慣。 　　雖不會每日刻意去觀，但既然發現便也在心裡默默記下，留待回家錄進家傳冊子《星辰變》中。 　　夜晚的風不止帶走雪花和樹葉，更帶走人的體溫。 　　兩名孩童幼小，再加上江子沉的身體本就虛弱不堪，他們實在無法堅持，二人決定沿原路折返。 　　這一路薑辛都撕扯下右褲腿的布料，綁在來路枝椏上作為記號，自然也不擔心會迷途。 　　可這一聰明舉動讓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更顯單薄。 　　十二歲孩童此刻像風中枯燭，隨時會熄滅。 　　他們二人抱在一起，互相攙扶著往下走，認為這樣既安全又可以取暖，不過這個辦法無異於抱薪救火。 　　天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兩個人身上冰凍的衣服，抱著貼在一起，隻會互相帶走更多的熱量，就像兩條魚在岸邊擱淺，互相用口水維持著對方不會乾涸而死，這樣浪漫的相濡以沫，倒不如相忘於江湖。 　　成化四年，十一月庚申日(初四)夜，彗星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