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指尖輕揮，在空中打開了設計軟件，他的眼神專注地盯著虛擬的設計界麵，像鷹隼般銳利，呼吸放緩。 　　在界麵上，他仔細地勾勒出襯底區域，規劃好每個接入點的位置，眼睛絲毫不動。但仔細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指尖在空中不停地飛速滑動，劃出一個個精妙絕倫的圖形。 　　而在他的瞳孔中，界麵上復雜的結構，像潭水一般波瀾不驚。 　　過了片刻，他右手握住光潔的金屬筆身，手腕微微轉動，筆尖便射出一道凜冽的藍光。順勢靈活地甩動手腕後，那藍光便在空中劃出一個鋒利的弧形，接著對準了指定區域。 　　一個嫻熟的轉動，藍光輕車熟路地在區域上按壓旋轉，飛速勾勒出層層色塊。他的動作機械而精確，分毫不差。一層層精妙的摻雜圖樣從那抹藍光的筆觸下躍然而生，在虛空中流轉生姿。 　　在光芒觸碰到區域的邊緣時，他果斷地關掉了界麵！淩厲的筆勢一頓，變得輕盈如羽。 　　筆尖微微傾斜，朝著晶片表麵緩緩靠近。而當筆尖距離晶片表麵僅餘毫厘之差時，劉向的動作戛然而止，筆尖在半空中極速停滯。 　　他眼神毫無波動，筆尖平穩地對準前方，蓄勢待發。輕微“咚”的一聲，筆尖敏捷地點在了晶片表麵。 　　下一秒，晶片表麵驟然出現了幾道耀眼的構紋，那些明晃晃的線條頓時從劉向的落筆處迅速擴散開來。 　　線條的線寬很細，但顏色深淺分明，清晰可見。 　　銀白色的線條們在電光火石之間就蔓延成片，最後形成了一個無比復雜的圖案。這代表這顆晶片的製作已經完成。 　　完成這顆晶片後，劉向便習慣性地將它放入一旁的晶片堆中。同時他右手義肢的關節靈活地控製工具，仔細看去，他那高仿真的人造皮膚使得手部義體看起來與真人無異。 　　他的表情絲毫未變：一天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這是今天的第二十二顆，剩下的還需再完成十顆。 　　如果有好點的設備也不至於自己親手操作，可惜，那種帶自動輔助功能的高端設計工作站實在太貴了。就算是製作最低端的通用型一級晶片，都隻能一點一劃地手工繪製。 　　更令人頭疼的是，它的容錯率低，稍有不慎就可能導致整個設計作廢。一旦失敗就隻能從頭再來，重新構建。 　　想到這兒，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比起現在，穿越之前的日子簡直是天堂。 　　晶片是這個時代的必需品，或者說，它早已成為了跟前世的芯片與互聯網一樣重要的東西。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後，他才發現以前所抱怨的一切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喧囂的街道上總是能看到嶄新的飄形車高速駛過，它們嘈雜的引擎聲中摻雜著珍貴酒精燃料特有的爆裂反應音。而在夜總會的大門口，震耳的新搖滾樂聲如驚雷般炸開，將一切安靜的空間沖得扭曲混亂。在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在行人們冷漠的臉上，昏暗的小巷深處時不時傳來慘烈的叫聲。 　　而同時在另一端的摩天大樓，公司和財團的高管們正通過穿梭在虛擬空間的全息影像進行跨國投資決策，對他們策劃的商業計劃將影響多少普通人的命運絲毫不在意。名流和網紅的新鮮熱點全息直播不斷刷新，讓無數刷屏族茫然度日；定時航線的星際飛船，正運載著情侶和旅客在近地軌道與各個棲息地間往返。郊區洋房區裡，AI管理的自動防衛係統和巡邏無人機不斷地循環，確保每日擔心自己飯碗的中間階層可以安然就寢。 　　整個世界都被天幕裡的神秘存在編織著的金錢與權力之網所覆蓋，而人類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環。 　　“網絡空間”是人們對現在的、能夠跟全世界聯網通信網絡的別稱。它起始於一百多年之前，那個人類尚未改變紀元歷法的時代。 　　生物技術、電子技術與靈能技術的突破發展，極大增強了網絡的數據傳輸與處理能力，復雜的圖像和指令可以近乎實時傳遞，為虛擬世界的構建提供了硬件基礎。 　　基於這些龐大算力，一個延綿無盡的數據海洋——矩陣應運而生。 　　在矩陣中，種類繁多的智能AI、圖標界麵與虛擬化身被設計出來，以可視化呈現海量信息，去中心化的信息追蹤技術使得網絡運算完全透明可追溯。 　　而隨著隨著直接神經接口(DNI)技術的成熟，用戶可以安全無痛苦地將自己的意識融入矩陣。隻要擁有合適的黑客程序，普通人也可以在矩陣的海洋中暢遊無阻。 　　然而這也是一個危機重重的年代。 　　從器官打印、新藥到基因療法，醫學進步使精英階層活得更健康、長壽，嬰兒死亡率卻在全球範圍內大幅上升。 　　富裕家庭的孩子可以得到基因增智和潛能睡啟等先進技術的撫育，太空綠洲與飛地居民的後代得益於基因修復在宇宙中的大範圍推廣。生活在大地、被重力所束縛的人們卻無法得到這種技術。 　　矛盾充斥在這個時代。 　　不過這跟我有太多關係嗎？想到這兒，劉向不禁打消了一絲情緒。 　　錢！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他每天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麼賺錢！比起前世，在這個賽博朋克的後未來世界沒錢寸步難行的感覺顯然強烈了太多。 　　卡夫雷拉公司出品的新一代接口電纜，四萬維托。插入網絡終端的通用接口比之前提高了35%的性能，大幅度強化了插入使用者大腦植入端的接口安全性。 　　隻有千代集團才有的低阻抗電纜，全新材料與精密屏蔽技術，高精度控製必備的優質電纜，駕駛增強現實車輛或高難度的矩陣運行都有明顯加成。至於個人計算終端，雖然是連接網絡的最簡單、最經濟的工作站，但也得換個新的才行。自己從垃圾場裡麵拚裝的那臺已經不太能用了，要不然視覺會受到限製，運行感受極不流暢。 　　這些都是他渴望已久的設備，然而以他現有的存款和收入，根本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現金出來。 　　還是得提高效率。想到這裡，劉向便快速檢查了一下時間記錄，發現比昨天提前了近10分鐘。 　　果然，新的連接方式果然有效，可以減少近15%的生產時間。 　　經過一個半小時的努力，劉向終於完成了今日的定額任務——三十二顆驅動晶片。確認無誤後，他將晶片按型號分類，放入標準化便攜模塊中。 　　這筆委托完成後的收入足以讓他買下一批新材料，開始明天的工作。 　　每完成一單，他就有更多機會擺脫這個城市的邊緣。 　　推開小屋的門，刺鼻的煙霧撲麵而來。劉向下意識地啟動了防護麵罩程序。 　　麵前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那片“電子廢料山”又高了些，頂端堆滿了新一批報廢的晶片和線路板。 　　它們在煙霧裡發出熒熒的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一隻殘缺不全的機械手臂從山腳下伸出，手指還在無意識地蠕動。劉向知道，在它下麵還埋藏著被壓碎的無數電子設備碎片。 　　遠處，一群小型無人機在湖麵上穿梭，它們用長臂撈起水麵上的垃圾，裝入背部的倉庫。這是拾荒者在遠程操控著機器人小隊工作。 　　普爾加爾處理場，位於羅瓦市郊的第23號垃圾處理點，是他居住的地方，也被拾荒者們稱為“秘密數據墳場”。 　　隨著自動化生產和神經網絡技術的廣泛應用，人類社會向自然環境輸出了大量廢棄物。 　　然而，垃圾處理和資源回收技術的發展，遠遠落後於產生垃圾的速度。 　　因此，羅瓦市政府不得不在市郊增設填埋場和回收站，普爾加爾處理場就是其中之一。 　　它位於羅瓦市南部，這裡存在著戰爭遺留下來的未清除的汙染區域。 　　各種奇異的生物在這座“數據墳場”裡搜尋著最後一點能量，而被市區趕到這裡的拾荒者，也在拚死掙紮求生。 　　報廢電路板、屏幕碎片、塑料殼和認不出品牌的消費電子產品殘骸……這些廢棄物構築起了小山一般的景觀。在微弱的霓虹燈下，這些垃圾像蛆蟲一樣在城市邊緣蔓延，與繁華的市中心形成了強烈對比。 　　劉向使勁搖搖頭，擺脫了愁緒。他明白，接下來的事更重要。 　　他打開通訊錄，找到聯絡人，撥通電話。一個身影出現在視野左上角。 　　金色微卷的長發，綠黃外套下麵是白襯衫與紅領帶。 　　科琳娜·塔瓦雷斯，一個二十出頭的網絡行者。當然，像她這樣的人還有另一個稱呼——“黑客”。 　　“今天的貨，一共32顆，全部良品。”劉向說道，“你要過來取還是我送到你那兒去？” 　　“你把貨給弗昂吧，我今天暫時沒有時間。”科琳娜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撫了撫頭發。 　　劉向聽到對方的回復後，眉頭微蹙，但很快恢復了常態。 　　“錢已經轉到你賬上了，另外我還要......” 　　“你要這麼多通用一級驅動晶片乾什麼？”這個時候，劉向果斷地打斷了她的話，“僅僅為了維修義體，不太可能需要用到這麼多吧？” 　　通用型一級驅動晶片需要的量非常大，但這主要限於商業用途——普通人使用的義體如果壞了，很少會選擇維修，大多數情況下會直接更換新的義體。 　　這是公司為了利潤而想出的辦法：通過控製一級驅動晶片的市場流通量，間接迫使普通人頻繁購買新的義體。 　　但是一般人根本無力承擔如此高的更換頻率，因此，民間也誕生了大量地下作坊來滿足這一需求。 　　劉向就是其中之一——兩年前學會了這項技術後，他製作的晶片比普通批發價要低不少，所以有很多人選擇在他這裡下單。 　　科琳娜是他這裡的常客之一，兩人平時不太過問來歷。 　　這也是活躍在地下世界的邊緣人通有的態度：不問來源，不問去處，也不計較。 　　負責協商的，都是中間人的事。他們的首要職責就是保證客戶的匿名性和信息的絕對保密。 　　那些較為機密或合法灰色的業務，或者通俗地說，臟活都是他們這些人幫忙負責的。 　　公司高管需要診斷商業對手的係統漏洞，建築師想拿到客戶的智能家居信息泄露點，粉絲要檢測偶像的社交網站賬號安全，議員要拿到競爭對手的資金來源信息與選票趨勢......這些見不得人的地下活動，都是他們這些人一手包辦。 　　有著中間人的擔保，劉向一貫的態度就是有錢掙就行。 　　但最近，對方頻繁的大批量訂購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筆大生意，行動需要這麼多晶片。”科琳娜解釋道，“特別是完整的一級驅動晶片。” 　　“你們的行動最好不要太高調，這麼大的批量，足以引起公司情報部門的關注了。” 　　“拿下這筆後，我就離開這裡了。”科琳娜輕聲說。 　　“找個無人區？”劉向問道，“不在羅瓦市的話，你要去荒野？” 　　“艾瑞斯梅群島，我準備在托瓦基島上買棟別墅。”科琳娜轉著椅子，劉向看見她身後的一堆通訊設備，“無意冒犯，但之後我會把所有聯係方式都撤掉。” 　　聽出其中的深意後，劉向麵無表情地說：“祝你們好運。我一會兒就去找弗昂。” 　　掛斷電話後，他托著下巴在工作臺前坐下。 　　從前在黑市給人跑腿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阿爾托卡公司通用型一級驅動晶片的批發價是83維托，零售價是207維托。 　　相比流通環節的利潤，中間的生產成本基本可以忽略。 　　盡管通用型一級驅動晶片功能簡單，但差價帶來的利潤不小。 　　隻是這事，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人也基本無法實施，除非長期混跡街頭和地下世界，否則隻要試圖通過正規渠道運作，公司的情報部門立刻就會登門“友好拜訪”。 　　他第一次成功製造出5顆晶片時雖然賠錢，但也看到了希望。 　　剛開始無人問津的情況下，饑腸轆轆是常有的事，買份速食填飽肚子都是奢侈。 　　好在相比這一行的土著，他受過的教育還算充足。 　　通過不斷生產和迭代，他終於將成本控製到了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平均每片晶片獲利40維托，每天收入可以穩定在500維托左右。 　　這個數字已經足夠讓劉向不用再住在靠近黑市的那個破舊貧民窟。但出於方便考量，他還是選擇繼續待在那裡——一來原料比較容易找，二來離黑市很近，省得來回奔波。 　　比起市中心的繁華，那個貧民窟簡直就沒法看，到處都是廢墟、垃圾和灰塵。劉向的“家”不過是幾塊破銅爛鐵焊接起來的臨時居所罷了。 　　如果不是旁邊的回收場有豐富的零件可以利用，他早就換個地方走人了。 　　想到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劉向默默嘆了口氣。 　　他又不是那些名校精英，進步的唯一途徑，就是腳踏實地，一步步磨煉。 　　對於基礎為空白的他來說，盡管比起這邊的一般同齡人來說受過更好的教育，但對於晶片製造和相關的義體設計來說，現有的知識還遠遠不足。 　　賽博裝置的背後是極其復雜的技術和理論，即便是入門也極其艱深。 　　想起那一大堆預定的課程名，劉向的腦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控製論入門》、《晶片筆法控製基本原理》、《現代生體改造概論》、《神經動態參數設計技術》...... 　　這些晦澀的名稱就像外星語言一樣，讓他這個門外漢無從下手。 　　還有那些學生用的設備，地下世界裡麵價格高昂的，換掉人家校方是直接免費發放，人手一臺，這拿頭跟人家比。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 　　劉向想了起來，他之前在紫花酒吧聽到過那些雇傭兵喝多了之後開始吹的、不知道從哪聽到的情報。 　　維卡利納公司專屬定製的私人甲板，流線型楔形立柱，鍍鉻外殼，指紋識別激活。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個人外置網絡設備，計算能力設定與羅瓦市的IIKL-4計算機的超級算力級別相當。 　　這時他突然極度羨慕起那些能進入頂尖學院的天之驕子了起來，別人的資源，不知道有多少是他高不可即的。 　　他將視線轉向西南方的鏡灣上空，在上空中，一座巨大人工島在那裡靜靜地漂浮著。 　　八弦島，一個集合了13個學區十數所高等學府與科研機構的所在地。它就像聖地一樣，匯聚了四麵八方的無數頂尖人才、資源與資金。 　　它遠離陸地，周圍環繞著層層光影防護網，與外界隔絕。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享有與羅瓦市同等的治外法權，不受任何政府機構的監管和約束，隻服從島內的自治規則。 　　劉向心裡明白，對於那些頂尖學子來說，自己覺得高不可攀的基礎理論學習可能隻是小菜一碟。 　　過高的目標現在沒任何意義，這點他在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已經想通了。 　　不管每天有多累，工作有多枯燥，該做的還得去做。 　　隻是有人指導會更好。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他的手上動作卻沒有停止。檢查完晶片沒有問題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標準便攜模塊裝進腰包。 　　就在這時，他的動作突然停下來了。 　　這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