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試著模仿麵前人偶流暢優雅的動作，但比他想象中還要困難得多。 　　身體恢復了實感，不再是先前的那種漂浮的、無所適從的空心狀態。 　　他試著模仿麵前人偶流暢優雅的動作，但成功的並不多。 　　每當他精確地模仿出一個動作，人偶身上就會閃過一道光芒，然後黯淡下來。 　　劉向再次嘗試著一個復雜的旋轉動作。他的每一個關節都在最大限度地伸展，希望能完美地反映出人偶的姿態。 　　就在他即將完成時，他的左腳滑了一下，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人偶則定定地站在那裡，對他的困境無動於衷。 　　劉向嘆了口氣，再次爬了起來。 　　本來以為已經忘掉穿越到這個世界，經歷過許多艱難時期的他，今天算又是重溫了一把當年的感覺。 　　在生活稍有改善之後，他的身體便逐漸長開，能夠承擔一部分義體改造帶來的負荷。CSCPI（Combined Sanity and Cyberpsychosis Index，綜合理智與賽博精神病指數）的相關指標也表現良好，絲毫沒有精神受到重創的感覺。 　　而平日裡他也極少患病，身體的免疫係統似乎還貌似可以，不像其他人一般。 　　然而正當他模仿並試圖復製人偶的動作時，腦子裡卻出現了以往從未出現過的暈眩感，這種情況隻在他極度接近瀕死或者長期沒有得到外來營養補充的情況下出現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測試對體力的要求遠遠超過他所想象的極限。光是先前的那個復雜的下蹲動作，他就感覺酸痛不堪。 　　整個空間依然是黑暗且靜悄悄的，隻聽得見他沉重的喘息聲，以及人偶機械運轉的聲音。 　　劉向深吸一口氣，重新站直身子。經過連番折騰，他早已精疲力盡。 　　該怎麼從這裡退出去？ 　　劉向在這裡唯一看的到的變化是，每當他完美模仿出一個人偶的動作時，那具機械人偶就會閃過一道光芒，整個身形也會暗淡下來。 　　但是如果動作有任何差池，人偶就會毫無反應，維持原樣。 　　然而除此之外，無論他如何努力嘗試，周圍的環境都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其他變化。 　　沒有任何標識或線索，一切都那麼的空洞而莫測。 　　劉向一屁股坐到了原地，而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脖頸處時，馬上又迅速站了起來。 　　怎麼忘了還有這個？ 　　那個神秘的銜尾蛇圖案，冰冷、堅硬，金屬質感分明。而且並不是什麼虛擬影像，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他的目光集中在那個圖案上，過了一刻，它表麵的紋路開始微微地發光，浮現出了白色的光暈。 　　眼前一閃而過，這次不再有當初的那種疼痛感，劉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間。 　　剛剛回來，劉向感到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力，整個人撲通一聲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膛急速起伏，心臟砰砰直跳，快要從口腔裡跳出來。滿頭大汗混合著塵土，將他的頭發和衣服都浸透了。 　　動作強度大得驚人，不僅消耗了他幾乎所有的體力，也嚴重消耗了他的意誌與氣力。 　　此時他隻感到渾身酸軟，像每個關節都被拆開重新組裝過。 　　肌肉還在無法控製地輕微抽搐，疼痛從神經末梢一路炸開，義體給人帶來的排斥的異化感也直線的清晰可聞。 　　神誌開始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混沌一片。 　　意識深處，劉向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支持不住了。 　　這時他的身體本能地向前倒去，就這麼睡了過去。 　　...... 　　迷迷糊糊從昏睡中醒來，劉向一睜眼，眼前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胃部發出持續的咕咕聲，饑餓感如潮水般襲來，他感到一陣頭重腳輕，眼前的景象都在扭曲變形。 　　胃酸翻江倒海，一陣一陣地上湧到嗓子眼，帶來惡心的刺痛感。他的小腹不受控製地抽搐起來，劇烈的絞痛感讓劉向忍不住彎下腰去。 　　“該死......又他媽是餓醒。”劉向禁不住嘟囔了一句。 　　這是整個人的身體能量被過度抽乾的反應。 　　義體沒有了足夠的神經電流刺激，排斥的反應通過神經接口穿入到大腦和脊髓，進而造就了這種感覺。 　　人體的神經係統可謂復雜精妙，充滿未知。它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生物電網絡，通過脈沖編碼來傳遞信息，控製著人體的每一個生理過程。 　　而義體植入的本質，就是在這個已經被高度優化的生物係統內，強行插入外來組件，這勢必會激發免疫拒絕反應。 　　為了對抗這種反應，方法不外乎以下幾種：一是通過服用免疫抑製藥物與活性神經修復劑，使身體機能與義體的接口相對協調。這種手段旨在幫助身體“認可”義體的存在，達到相對融合。這是最常見的方法，但藥效有限，副作用不容忽視。 　　二是通過在數據風暴與“識海”中修煉自我，突破意識桎梏，拓展信念空間，開啟大腦更多潛能。 　　三則是將自己的意識進行備份，再等待一個新的身體出現後，將意識重新灌輸到體內。這種方法的優點在於完全拋棄舊有肉身，但備份意識的完整性無法保證。 　　然而，當義體植入麵積超過身體與精神的可承受負荷時，以上的任何手段都會變得徒勞無功。 　　一旦失去了意識的控製，它就像一個過分龐大、復雜的電路，接入了本不該接入的神經主乾。 　　這時，大腦對外來輸入的過濾功能開始衰退，精神狀態隨之失控，直至全麵崩潰。 　　除了少數人能夠利用少之又少的方法，比如安裝皮層堆棧，潛入虛數空間，基因編碼與外來物種融合之外，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主動了斷。 　　對於他們來說，這是最後的仁慈。因為活著的每分每秒，都是對一個破碎精神的無盡折磨。 　　“神經燒毀”、“賽博癲狂”、“虛無幽離癥”......不管何種生物稱呼它，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不僅意味著身體機能的失敗，也意味著一個獨特意識的死亡。 　　劉向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樣這麼嚴重過。 　　對於他來說，他很討厭饑餓的感覺，尤其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十多年前，那個陰濕黑暗的下水道，滿地汙水，老鼠屍體，還有無法名狀的臟東西。 　　汙濁陰冷的空氣中充滿各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但他尤其忘不了那種味道——比起各類垃圾散發出的酸脹氣味，刺鼻的黴味混合著排泄物與屍體腐爛的甜膩氣息更讓他覺得惡心。 　　那種惡心的甜味反復刺激他的嗅覺神經和胃部，但四周是死寂一片，除了饑餓和絕望沒有任何出路。 　　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在水泥管壁下拚命尋找，找到的隻不過是幾個已經發黑發硬的麵包角。 　　那是別人扔掉的殘羹剩飯裡黴爛的部分。 　　但他還是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努力咀嚼著。 　　那些發黴的碎屑刺激得他一陣乾嘔，但更強烈的饑餓感驅使他死命咽下，然後就是幾個小時的空虛無力和偶爾抽搐的胃部。 　　這也導致他對食物已經不會再挑三揀四。 　　劉向打開他那臺破舊的箱型冰櫃，發出“嘎吱”一聲刺耳聲音。 　　一股冷氣瞬間迎麵撲來，簡陋的冷凍冰櫃裡躺著些便宜的不那麼精致的食物，都已經起了一層白霜。 　　天婦羅粗麥米配奶酪，胡蘿卜鷹嘴豆泥，爆炒功夫素鴨，三鹽鹵水速食麵...... 　　大多數普通老百姓家裡至少會有一臺冰櫃，冷氣芯片裡是一顆薄如蟬翼的低端晶片。 　　這種晶片製造簡單廉價，幾乎人人可買得起，成為家用和小商鋪的常見配置。 　　但它的製冷效率很一般，而且為了達到足夠低溫，需要持續大量能量輸入。因此絕大多數人還是繼續使用這種舊式的冷卻芯片。 　　劉向這臺冰櫃儲存的食物並不高檔，甚至比起一般的速食質量都有些低。 　　但對於他來說，不管是速凍披薩還是廉價合成食品，隻要能填飽肚子，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大口塞進嘴裡，用力咀嚼然後狼吞虎咽地吞下。 　　抓起一個就大口地吃了起來，裡麵混合著冰箱裡結的霜水把他弄得濕漉漉的。找書苑www.ｚhａoshuyuan.coｍ 　　但他完全沒有在意。對他來說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填飽肚子。 　　他幾乎是憑本能在狂食，完全不顧口感和味道，也不在意會不會嗆著或被噎住。 　　咀嚼著食物，劉向坐在桌前，目光再次鎖定在那顆神秘的無標識晶片上。 　　那超越物理限製的逼真虛擬空間如同平行世界，把他的意識完全與外界隔絕。 　　如果沒有及時找到退出的方法，他甚至有可能被永遠困在那裡。 　　但即便最後回到現實，那種身臨其境的感受也已經深深烙印在了劉向的腦海裡。 　　所以這到底是出自於何人之手？ 　　劉向的心裡直犯嘀咕，這顆晶片絕不簡單，背後也許隱藏著某種超乎想象的力量或秘密。 　　但他找不出任何文字、標識或者符號將它的來歷或用途聯係起來。 　　劉向正準備再仔細檢查這顆晶片，這時他的動作卻突然僵住了，右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一個淺藍色的數字與文字的組合吸引了他—— 　　“LV.1：零序”。 　　這個標識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正好浮在了他的目光的正中央。 　　劉向瞬間像被雷劈中一樣愣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數字?它在計算或評估著什麼嗎? 　　各種疑問在他腦海中炸開，心跳也不受控製地加速。 　　劉向顫抖著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那個發光的數位與文字，觸感冰冷而滑膩，像投影一般毫無實體。 　　但這一觸碰，似乎觸發了某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