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風向標(1 / 1)

“衡王是大皇子,背後的勢力多是舊黨,而你上頭,也就是原先將作監的正監和少監,基本都是新黨的人。”   “二皇子成王的背後的,就是新黨。”   “原來這一次涉及到了兩位王爺,那官家估計也很難做。”   難怪說這件事不好整,感情後麵是兩個王爺。   而且這倆王爺也是明爭暗鬥好些年了,為了什麼呢?   自然是為了那個儲君之位。   衛滄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記憶,發現這哥倆的事情還挺有意思。   這哥倆爭儲君的開端,其實是確定,他倆誰才是那個嫡長子。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鮮為人知的秘密,不僅可以說是人盡皆知,甚至更像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現任皇帝還是王爺的時候,就有了大皇子,也就是現在的衡王,不過生下衡王的時候,第一任王妃卻沒有挺過來,死於難產。   王爺當時年輕力壯,總不能讓王妃的位置老空著,所以第一任王妃逝世後不久,一群人就給王爺上門說媒。   結果正趕上老皇帝駕崩,又因為老皇帝沒有兒子,所以得在旁支找一個繼承者。   找到的這個繼承者就是王爺,也就是現在的皇帝。   既然現在的皇帝不是老皇帝的血脈,為了讓繼承正統有合理性,新老皇帝之間得認個父子關係。   但是現任皇帝比較孝順,不僅認老皇帝為爹,也打算將自己的親爹也給請進太廟裡。   本來這是個孝順的行為,最多就是給靈牌包個郵的事情,但是被當時的宰執,以於理不合的理由,給聯手否決了。   這就給皇帝氣上了,跟親爹有關係的事情能是小事?   現任皇帝就因為這件事,和三府臺杠了三四年,直到把當時的宰執都乾退休了,這才如願以償,給自己的親爹請進了太廟。   在這三四年中,第一任的王妃追封為皇後的事情就被卡住了。   不過現任皇帝也沒有閑著,繼位一年之後,又立了一個皇後,她就是二、三這兩位皇子的母親。   按理說,衡王的母親是第一任王妃,於情於理,嫡長子都應該是衡王。   但是又按照規矩,皇帝的第一任皇後,是二皇子成王的母親,這下二皇子也可以是嫡長子了。   朝廷的程序出現了bug,因為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先追封的王後為皇後之後,皇帝才會新冊立一個皇後,現在正好擰巴著來,也難怪會出現bug。   對於誰是嫡長子,誰是繼承人的問題,皇帝也一直沒有對此發表自己的意見,底下大臣問的時候,也被他含糊過去。   再加上兩位王爺的待遇都一樣,皇帝也沒有對誰進行特殊照顧,所以下麵的大臣慢慢分別三派。   後麵又興起了新黨舊黨之爭,三派之中的中間派被分割打壓,就慢慢形成了以大皇子衡王為首的舊黨和以二皇子為首的新黨。   現在朝廷上能被黨爭攪成如此一團漿糊的局麵,這兩位王爺算是功不可沒。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涉及到了官家的家事,做臣子的也不好開口,隻能看官家自己的決斷了。”   衛滄想了想,繼續慢悠悠地說道。   “而且名單上麵隻寫了……的東西,終究沒有直接牽涉到王爺,我猜大概率是各打五十大板。”   “舊黨這裡,單子上的人,至少要下去一個有分量的,沒分量的基本死定了”   “而新黨這邊,到底是將作監出的紕漏,所以將作監的人估計也要換一批,新黨一手掌控將作監的情況肯定是不復存在了。”   “和本官猜的差不多,不過你還漏了一件事。”   荀漳笑了笑,看著衛滄。   “你猜猜你漏了什麼?”   “漏了什麼?”   被這麼突如其來地一問,衛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銀子找回來了,負責辦事的嘍囉也被按地上了,藏銀子的鳳鳴院雖然不讓進,但是也同意幾天之後給個交代。   就是刁元駒那個胖頭蛤蟆的生命,也進入倒計時了,自己還能漏什麼?   衛滄低下頭思考著,突然看見了自己的腳。   這一刻,他明白自己漏什麼了。   他漏了自己,具體說是漏了皇帝會怎麼對待自己。   至於自己的功勞會不會如實報上去,衛滄倒是絲毫不擔心,因為給皇帝報告的人是蔡公公。   而蔡公公,是個太監,他可以貪財,可以跋扈,甚至可以好色,唯獨有一點他不敢。   那就是不忠。   蔡公公敢騙敢瞞任何人,偏偏有一個人他絕對不敢瞞。   那就是皇帝。   因為皇帝是主子,太監是奴才。   有臣子和皇帝叫板的,但是沒有奴才和主子叫板的,皇帝殺一個九品官都要找個借口,殺他一個奴才,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並且從這個案子來講,衛滄是絕對的MVP,無論怎麼說,肯定都繞不過他。   是衛滄找到了羅武縣賑災銀的問題,是衛滄找回了銀子,也是衛滄發現了這張內鬼的名單。   尤其是內鬼的名單,除了皇帝和他身邊的人,隻有衛滄和荀漳看過。   荀漳身為殿前司三十直衙使之一,位高權重,輕易動不得,那麼對衛滄的處理,其實就是朝廷的風向標。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衛滄不禁啞然失笑。   誰能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將作監司鑰,竟然會成為萬眾矚目的“大人物”?   “想明白了?”   荀漳的嘴角再次上揚,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比他想的還要聰明些。   “謝大人提點,小人忘了自己。”   衛滄躬身施禮,這個他一開始還真是沒有想到。   “朝廷對小人的處理,其實就能看出對這件事的態度。”   “你能想明白這一點,就已經遠遠強過那些入仕的新人了,一般人,怎麼也得做到臨近京官的地位,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拍拍手,荀漳突然眼神炯炯地盯著衛滄。   “你是個聰明人,有沒有興趣來我們殿前司?”   不是,你們殿前司招攬人都這麼直接的嗎?   衛滄一愣,一時半刻竟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有這種反應,其實也跟自己未來的規劃有關。   將作監的吏人出職,基本都是文官,但是如果自己去殿前司,那就成了毫無疑問的武官。   沒有金剛鉆,不攬那瓷器活,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吃幾碗乾飯的。   再考慮到自己的過往人生經歷,衛滄實在是沒有能力,也沒有信心去當好一個武官。   文官隻要肯熬資歷,怎麼也不會太差,但是武官要是手裡沒有兵,基本就是任人揉捏的貨色。   當然,出來混是要講勢力的,武官之中自然也不是沒有厲害的,邊疆上執掌大軍的那幾位柱國,個個都是聽調不聽宣的狠人。   “殿前司也不是隻有武官,也有文官,隻不過會在進來的時候有所區別,至於是什麼區別,你不是殿前司的人,我還不能說。”   見衛滄沉默了下去,荀虞候心裡也知道了他在想什麼。   “反正這一次官家肯定是要賞你的,不如等官家的旨意下來了再說?”   “謝大人通融賞識。”   這一下算是讓衛滄暫時不再犯難,所以他趕緊施禮道謝。   兩人說話間,又有一隊禁軍從門外走了進來,打頭的又是一個太監。   看清那太監的樣貌,荀漳趕緊施禮,衛滄也有樣學樣。   “見過田大官,沒想到是田大官親自來了。”   “不必多禮,親自帶人找回銀子,荀虞候你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田公公將荀虞候扶起來,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衛滄。   “這個小家夥就是衛滄吧,長得倒是俊俏。”   誇人帥就誇人帥,您能別老往我下三路瞄嗎?   雖然有些惡寒,但這是大人物的誇獎,衛滄還是得道謝。   “謝大官誇獎。”   “這次官家對你們這次很滿意,特意囑咐咱家帶著人過來看管這現場。”   田公公四下瞅了瞅,看見一口裝著書本的箱子擺在旁邊。   “這箱子裡麵的,就是那上麵提到的賬本?”   “回大官話,裡麵的賬本大部分和本案無關,那上麵說的賬本應該是這個。”   衛滄招招手,一個差役從一旁走了出來,手裡捧著一個賬本。   “這個賬本上記載的是府庫中被偷換的銀子,另一個羅武縣賑災銀有關的條子和賬本都在中都府胡大尹那裡。”   “乾活倒是利索,按照官家的吩咐,這些禁軍會代替你們守好這個院子。”   伸手指了指帶來的禁軍,田公公接過賬本,翻看了幾眼,便轉頭向外走去。   “咱家還有事,就不在這裡久留了。”   “恭送田大官。”   荀漳和衛滄再次施禮,目送這個大太監出去了。   “荀大人,這位是……”   看見田公公轉彎之後,衛滄這才開口向荀虞候問道。   “田芹田大官,現任節度觀察留後……差不多是官家最信任的人,蔡大官見麵都得稱他一句老祖宗。”   我去,正四品的節度觀察留後,還不是遙郡,能蹲這位爺上麵的,都是二品節度使了吧   衛滄心中正這樣想著,就看見荀虞候轉身揮揮手。   “這裡由禁軍接管,都回去吧。”   眾人應了一聲是,衛滄也被跟著送回了將作監。   接下來的幾天,中都城就不那麼太平了。   按照傳統,從快過年的時候開始,到正月十五,一般的官府衙門就不抓人了,這也是為了能過個好年。   但這一次是上頭要求下來的,別說抓人了,就是讓殺人那也不能有二話。   所以這幾天中都府和殿前司忙的連軸轉,鎮獄偌大的一個監獄,畫風逐漸往菜市場的方向偏移。   將作監受到的影響比較小,隻有刁元駒和他的一眾狗腿子被帶走了。   畢竟之前因為府庫失竊案已經抓過去了一批,現在還沒有放出來。   殿前司的差役過來抓人的時候,衛滄還假裝震驚了一下子,不過下麵的人都比較直接,看見這小子被殿前司抓走,紛紛拍手稱快,可見這小子平時多麼招人恨。   要不是皇帝心善,下詔今年正月十五之前不殺人,這小子的人頭早就落地了。   不過現在也就是茍延殘喘,頂多活到看完正月十五的花燈。   哦,這小子在鎮獄裡麵關著呢,也沒有什麼聯誼活動,花燈更是想都不要想,隻能出來殺頭的時候看第二天剩下的。   中都城各種意義上熱熱鬧鬧的,時間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九,離著過年也就一天了。   一隊人帶著聖旨來到了將作監,指明要找衛滄。   衛滄走出來一看,發現是蔡公公和荀虞候,趕緊迎了上去。   “二位大人親至,小人有失遠迎,望大人贖罪。”   “客氣了,還稱什麼小人,衛滄,你以後的自稱可要改為下官了。”   蔡公公哈哈一笑,伸手拿過一旁的聖旨展開。   “衛滄聽旨。”   眾人肅身而立,衛滄站在蔡公公正對麵,躬身聽旨。   “三府臺承陛下旨意:將作監司鑰衛滄,多謀善慮,巧能成事,於將作監失竊走水一案中居功甚偉,特允吏人出職,授令錄階,從八品下承務郎,擢為試銜知新鄴錄事參軍。”   這下好啊,特允吏人出職,衛滄連熬都不用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直接脫下吏服換上官袍了。   而且不是九品的縣簿縣尉,是從八品下的試銜知錄事參軍。   這個位置也不算低,近乎於知縣,略高於縣丞,如果去掉試銜知這個前綴,完全可以和正經知縣平起平坐,約等於縣處級乾部。   當然,這麼換算不嚴謹,正牌縣令一般都是朝官之下的京官,如果再加了試銜知這三個字,那就是京官之下的選人。   但是這個位置給的確實不能算低。   恭恭敬敬地接過詔書,衛滄仔細看了兩眼,便卷起來貼身放好。   又從懷裡拿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遞給蔡公公,衛滄臉上肉疼的表情一閃而過,恰好能讓蔡公公和荀虞候看見。   這段時間,衛滄早處理了那塊二十斤的金錠,讓分身從上麵割了一些下來,一部分換成銀子,一部分打成金珠,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給宣旨的太監送錢,也算是一套不成文的潛規則,剛開始是為了防止太監回去復命的時候使壞,給點錢買個平安,後來又成了一種信息交流的方式。   這太監要是收了,說明這旨意確實是好事,沒有問題。   要是沒收,那問題就大了,輕的也是罷官免職,吃上一年半載的苦頭也是司空見慣的。   衛滄現在倒是不缺錢,隻不過按照身份來講,他得肉疼。   畢竟一個小吏能攢出多少錢,大家心裡都有數,他要是表現的太異常,人家得懷疑裡麵有鬼。   “衛滄,不,衛令錄,咱家和荀虞候還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單獨談談,可有歇腳喝茶的地方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