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妖先生有些類似秀才、舉人之流。 　　需要經過專業的考核，通過之後才會被賜予“辨妖先生”的頭銜，往上還有知妖師、妖聞賢師兩個等階。 　　但又與秀才、舉人不同，十萬大山的讀書人地位不高，並不能靠著所謂的三等頭銜直接掌管各家部族、寨落的實務。 　　反倒更像是幕僚，依著這等資歷，被各家勢力主看中，招攬入麾下。 　　“趙師傅。” 　　崔銘甫一踏足青羊閣內，就與角落裡的一位鶴顏老叟作揖問好。 　　姓趙的老叟身著一襲灰白長衫，起身說道：“原來是小六寨主，快過來！” 　　崔青羊是寨主，他的兒子自然就是小寨主。 　　隻是大家夥眼亮，下一任寨主花落誰家自是不難揣測。 　　除了崔旺喜歡稱呼崔銘“小寨主”外，其他人一般稱他“小六寨主”或是“小六”。 　　崔銘走上前，雙眼一瞥。 　　青羊閣的一層並不獨屬於哪一位辨妖先生，而是四人一起在此處理事務，分了四處小隔間，趙姓老叟便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離著門口最近的辨妖先生姓李，崔銘故意在他旁邊頓了一二息。 　　李先生不負責教授崔銘等人的學問，但他桌子上卻擺著積水窟黑市賬務的明細，裡頭盡是各家檔口對崔寨主的真心實意。 　　“莫老頭？吳瘸子？” 　　崔銘心裡默默記下兩人名姓。 　　崔青羊是個粗人，他要求底下做賬的先生要把賬目做到簡潔明了，不然便按瀆職處理。 　　也正因此，崔銘途徑李先生桌子上。 　　他桌上的賬本上，寫有吳瘸子、莫老頭的兩處地方被畫上了明顯的叉叉痕跡。 　　“趙師傅。” 　　崔銘湊近，又道了一聲好。 　　趙姓老叟喚作“趙吉”，年歲大了，耳朵不好，算是府上資歷最深的辨妖先生，主要負責崔銘等人的教育問題。 　　趙吉走了過來，扯住崔銘衣服，說道：“我們去樓上講，這裡不太方便。” 　　崔銘點頭。 　　在他身後另外三位全都在奮筆疾書。 　　李先生負責賬務，一位姓錢的先生負責錢糧用度，還有一位姓孫的先生在統計周遭幾個寨子的情況。 　　他們甚至連和崔銘打招呼的功夫都沒。 　　青羊閣一二樓都有藏書。 　　二樓對應底下辦公區的位置正好是一處開闊的靜室。 　　崔銘跟著趙吉便進了靜室，各自尋了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小六寨主可是有事來求我？” 　　崔銘點頭，如實說道：“趙師傅您也知道，我明日便要舉辦成人禮，能不能見著後天的太陽還是兩說，自然心中多是疑慮。” 　　趙吉點頭，安撫道：“這事我也知之。” 　　他雙目若有所思。 　　“以往那幾位小寨主也是我負責教他們識字！隻是他們不像你這樣，願意在成人禮前來尋我一趟。” 　　“我們這些人雖然不通武藝，也不會修行。” 　　“但畢竟也曾在黑水邑攻讀過幾年學問，若說見識，便是崔寨主當麵，老朽也可以托大稱一句老師。” 　　黑水邑就是黑水部所在之地。 　　每一個鉆研學問的讀書人都需要在黑水邑通過考核，才可以被授予“辨妖先生”的頭銜，而後被邑中大族或是邑外寨落招攬。 　　崔銘沒多說話，隻是一臉期待地看著對方。 　　“唉——”趙吉嘆息一聲：“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我們這些小戶出身，要麼鉆心學問，考取個先生名諱。要麼也隻能早早習武，爭取入一家大戶當個護院。” 　　“這該死的世道，近妖者貴，做人者輕。” 　　“好端端做個人，過得連犬豕都不如。若是忘乎人身，奔著當妖去，反倒能顯貴一生……” 　　“咳咳——” 　　崔銘咳嗽一聲，打斷說：“趙師傅，咱們不如談談成人禮？” 　　兩世為人，崔銘也知道趙吉這類人的秉性，正事不乾，就喜歡發牢騷。 　　他方才那番話若是被崔青羊聽到，不死也得脫層皮！ 　　趙吉一愣，他似有些老眼昏花，臉上微微泛紅，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繼續說道：“小六寨主，崔寨主不允你提前習武也是為你好！修行武道，便會固定皮毛、骨髓、五臟，到時候你舉辦成人禮的資格都無，終其一生隻能當個人！” 　　“而現在你隻要度過拔骨抽筋、剝皮實草、改心換肺三道大關，便可以篡改人身，得入妖途，從此如龍如麟，平步青雲之上！” 　　“當真？” 　　崔銘好奇問了一句。 　　後者紅了臉，連說道：“老朽還會騙你不成？” 　　崔銘笑了一聲，伸手從一側的桌子上取了狼毫筆與紙，沾了墨在上麵劃了幾個蝌蚪模樣的字符。 　　趙吉看了一眼，臉色更紅。 　　崔銘笑道：“趙師傅從前可不是這麼教我的！一個龍字，妖文裡麵要有九種寫法？” 　　趙吉也取了隻筆，將崔銘寫的蝌蚪文抹去。 　　“龍乃妖中之聖，龍生九子，自然要有九種寫法！” 　　紙上黑一塊，白一塊。 　　已然看不清具體模樣，但這也正代表著趙吉的教學理念—— 　　瞎謅！ 　　崔銘的文字啟蒙，不止需要學人族文字，還需要研習各種妖族文字。 　　但可惜，找書苑wwｗ.zhaoshuｙuan.com 辨妖先生這個層次的讀書人對於妖文多是一知半解。 　　有的學了個皮毛，也有的像趙吉一般在皮毛之上進行二次創作，硬生生成了一位懂妖文的稀罕人才！ 　　“瞎謅歸瞎謅，趙吉先生也有幾分真本事！” 　　崔銘心中如是想道。 　　作為正兒八經考出來的先生頭銜，趙吉確實有幾分見識，但他對妖族文化嗤之以鼻，反倒喜歡鉆研人族的古文化。 　　在當下屬於異類，自然隻能淪落到青羊寨，當個教書先生。 　　青羊閣二樓就放著趙吉搜羅來的不少古籍。 　　古籍之中，人族占有四洲靈土，建有百國社稷，國與國之間甚至沿用不同的貨幣、文字乃至語言！ 　　最關鍵的是古籍中的讀書人地位不低，哪像現在被各種粗人呼來喝去。 　　趙吉長袖一排，便將那頁寫滿“九龍文字”的紙張隱入囊中。 　　崔銘問道：“趙師傅可有辦法教我？我也想好好活下去，來日說不得還能為先生盡孝！” 　　趙吉孤寡一人，並無子嗣。 　　他猶豫片刻，說道：“那些部族子嗣都有完整的藥物輔助開蒙，死亡率幾近於無，隻是黑水部地處偏僻，青羊寨也隻是黑水部底下的一處寨落，自然沒有完整的傳承。” 　　“莫說是我，就是你父親他也沒辦法幫你。” 　　“隻有賭命！堅信自己能活，人定勝天，說不定還有一絲活路。” 　　崔銘搖頭，他沒把護心丹的事情說給趙吉一聽。 　　他隻道了一聲謝謝。 　　隨後就離開了青羊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