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沙漠方舟(1 / 1)

紙偶 甘草糖 6368 字 2024-03-17

進入廟門之後,是一個非常大的庭院,地麵上被鋪上了石磚。庭院兩側是長廊,再往裡走,有很多的房間,這些房間外麵都掛著氈畫,大概是他們的習俗。因為整個寺廟的上方有著很多的天然石群,這些石群相互交錯著,難免有些地方會漏下沙子,所以在廟宇上方蓋了一個很大的石頂,可以讓少許的光線透進來,所以在屋頂的各個地方還掛著很多的油燈大多時候他們還是用油燈照明。   這個寺廟的很多地方都與XZ的喇嘛廟有些許的相似,但又有些像中原地區的古寺,光憑口述很難描述出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依裡木特別熱情,他說自己是柯爾克孜族,很久以前他們家就在這裡生活了,在寺廟裡認識了很多好朋友和長輩,這些人對他們特別友好,而且他也了解到了一些關於這些人的獨特文化。   “依裡木,我看寺廟的房間周圍都擺著氈畫,那些畫都畫的是什麼呀。”   他笑了笑,對我說:“這些氈畫的主題都是一樣的,上麵畫的是我們所信仰的神明。”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很快我們便在一扇油棕色的門前停了下來,這間屋子和之前的有所不同,我還沒有進到房間裡就聞到了一股特別濃鬱的芳香,似乎不是動物脂類燃燒的氣味,而且某種草本植物。外麵所懸掛的氈畫也和其他房間的不太一樣,好像除了神像之外,還畫著很多動物和植物,但是這些元素都雜糅在一張畫上,我實在看不太清。   “請進吧,長老就在裡麵。”依裡木對我們說。“不用敲門,長老很隨和的。”   我半信半疑地推開木門,伴隨著一陣吱嘎作響的門軸聲,那股氣味更加明顯了,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氣味。在XZ那曲的時候,我曾接觸過藏香,那個味道與這個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碰巧的是,大舌頭曾經贈給我一束香,與我聞到的這種味道分毫不差,說就是從XJ這邊帶回來的,現在想來,大概就是申景竺吧。   屋內的燈光很暗,或者說其實根本就沒有燈,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是幾根已經快燃燒完的蠟燭發出的,蠟油已經凝固地差不多了。在燭光的爍動下,可以依稀看到在屋子的正前方擺著經堆,經堆前坐著一個人,旁邊還有三四個人,似乎是這個人的陪從。   由於燭光很暗,我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不過從依稀分辨出的服飾來看,他們的服裝並不屬於中國少數民族中的任何服飾,這有些讓我好奇,他們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貴客初來僻地,多有怠慢,還望兩位多多包涵。”這時,坐在經堆正前方的那個人緩緩站了起來,點亮了房椽上的油燈,我終於看清了他們的真是樣貌。   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我猜依裡木說的長老應該就是他,但是他並不是和依裡木一樣的柯爾克孜族人,從麵部特征上看,我基本可以這麼斷定。根據依裡木所說,這寺廟裡的人應該不全是一個民族的,或許是很多民族都生活在這裡,但是共同點是,他們都認我麵前的這個老者為長老,我猜,他們可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文明體係。   老者身穿一襲藍黃相間的長袍,右小臂裸露在外,小臂上還有很多珠子之類的飾品,包括他的頸部也掛著這些飾品。他的頭發略顯白色,臉上有一兩條不太明顯的疤痕,但看上去很慈祥,讓我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   “貴客不必驚奇,長途跋涉而來,先休息片刻。”他的普通話比依裡木還要標準,根本就不像少數民族,聽不出任何的口音,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他比大舌頭說的更好。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庫蘭波,是這裡的長老。在我們族內,其實叫做喀贊,意思是‘神明托付之人’。這座廟叫瑪果真廟,是我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廟裡的人用我們的話說叫巴托,還有關於廟裡其他的事宜,我會和兩位慢慢詳說。”   “喂,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見你,你之前把阿塵和於家人帶到這裡,沒來見他嗎?”我碰了碰於琛的手肘,小聲對他說。   於琛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了他那副墨鏡,也小聲說道:“其他的於家人已經回西雙版納了,我和秦離塵剛到的時候,是依裡木接見的我們,我猜到那客棧不是好地方,所以沒來得及見長老就去找你。”聽完於琛的話,我居然還有點小感動,這家夥之前和大哥很熟,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不過我對他沒什麼好感,尤其因為他是於裴的兒子,於裴,這個人身上背負的秘密太多了,可能還有我們謝家的秘密。   庫蘭波把讓剩下的巴托都出去,房間裡隻剩下了我們三個,他盤腿而坐,向我們講述起了他們民族和這座古廟的故事。   這群人自稱為基裡密裡人,他們所處於的民族文明與我們所知道的完全不同。基裡密裡人隸屬於紮布多文明,這個文明在數百年以前就已經消失了,甚至沒有留下關於這個文明的任何詳細資料,包括它剩下的所有分支,也全部不復存在。由於這個文明沒有在歷史上留下任何痕跡,所以他們這一支也是最後的紮布多文明,而且鮮為人知,甚至可以說,他們和桃花源記中的那些人毫無區別。不過,基裡密裡人十分享受這種不受世俗乾擾的生活,如果能脫離現在這個所謂的人類高文明社會的話,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但是,純正的基裡密裡人也沒有多少了,大多是像依裡木這樣的外族人,因為某些原因成為了他們的一員,祖祖輩輩成為了廟裡的巴托。   基裡密裡人所使用的語言叫做紮麻語,這種話隻有居住在廟裡的巴托才會說,而且像依裡木這樣的外族人,也幾乎是不會的,這種語言所需要的一些必要的詞句和語法已經完全消失了,能夠完整說下來的也隻是紮布多文明的族人,但這些人隻是照貓畫虎,他們究竟怎麼說的,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況且這種語言泛用性差,日子一久,大多數人也就忘了。   這座廟的故事,與紮布多消失有著很密切的關係。在遠古時期,紮布多曾經有一個統治者叫奈陀吉,這個人也是當時紮布多的將軍,他武藝高強,而且從未有過敗績。奈陀吉率領著自己的族人征服了很多小族和土地,被族人尊為戰爭之神。但是,奈陀吉性格自大,而且對於弱小絕無憐憫,雖然他培養出了一批非常精銳的紮布多人,但是這些人飽受戰爭之苦,而且被他們所攻打過的土地也無一幸免。奈陀吉尊奉戰鬥為至高無上的榮耀,他一直想讓紮布多成為一個最強大的民族,但這種完全剔除弱小和輕視戰俘的做法讓不少人叫苦不迭,而且有人開始意圖反對他的統治,當然反對者無一例外,都被埋在了黃土之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奈陀吉的帶領下,紮布多很快變壯大而且成為了戰無不勝的民族,他對於紮布多人民來說,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統領者,他讓紮布多變得更加強大,無堅不摧。但對於被他攻打過的民族和那些他看不起的弱小人民來說,他更像是一個惡魔,一個隻會踐踏和折磨生靈的統治者。   紮布多發生改變是在奈陀吉的最後一次出征中,當時他要攻打一個頑強抵抗的部落,這個部落的人不僅驍勇善戰,而且極其團結,給奈陀吉造成了不少的麻煩,而且久攻不下。他本想集中紮布多所有的兵力,一舉拿下這個部落,但天有不測風雲,他們所占領的地方突然刮起了一場巨大的沙風暴。尖銳的砂礫和漫天的塵土很快就讓整支軍隊陷入困境,但奈陀吉不許撤退,很多人勸阻但無濟於事,甚至還有人被斬首示眾,以現軍威。   奈陀吉的攻打不出意料地又被抵抗回來,正待他思考策略的時候,紮布多的其中的一個人倒戈,不僅慫恿剩下的軍隊全部撤離,而且把奈陀吉的計劃全部告訴了對方。奈陀吉腹背受敵被降,但他誓死不從,被敵人處以絞刑。他死後,頭顱被寄回紮布多城內,奈陀吉此時身首異處,膜拜他的族人看到統治者寧死不屈的樣子,將他的盔甲與頭顱一同埋入墓中,為他設下造像,奉為無主之神。此後,為了避免被攻打過的部落前來尋仇,紮布多人自毀其城,建造了許多廟宇,世代居住。紮布多人分為兩派,一派崇拜無主神,另一派則反之,兩派各執己見,發生過不少內亂,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在他們搬離城池之前其實還有一個插曲,是有關那個叛徒的,但是庫蘭波並沒有和我細說,他好像很忌憚這一段。他的解釋是,那個叛徒後來也死了,但是冤魂未散化為厲鬼,所以不方便多講。   看來,庫蘭波也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的。   所以,其實瑪果真廟並不是隻有一座,而是隨著歷史的推進,很多都成為過往雲煙,如今僅剩下這座存在於地下的古廟。這些廟不僅是為了避免尋仇的部落,更重要的是,自奈陀吉死後,每一百年都會有一次非常嚴重的沙暴席卷廟宇,但是之後的族人驚奇地發現,廟中的無主神像居然屹立不倒,而且似乎正是這座神像保護整座廟宇不受風沙侵蝕。這些廟宇,如同沙漠中的諾亞方舟,可能是這些基裡密裡人唯一的避風港了。   再來說說庫蘭波,其實喀贊隻不過是一個稱號而已,這個頭銜倒現在已經有年頭了,庫蘭波這一代應該是喀贊十五世,一般來說,一代喀贊會在位七十到八十年,所以由此可見,紮布多誕生初期確實有人知曉,隻不過後來才銷聲匿跡。除了喀贊之外,族內還有兩個祭司牌位,分別是恭從丹照和魯格仁回。恭從祭司排到這一代僅有八世,而魯格已有十二世了。據庫蘭波說,在以前的基裡密裡人中,是沒有恭從這個稱號的,可能是喀贊四世之後為了讓族內不再發生內亂,設立了管理族人事務的恭從丹照。   可是為什麼於琛說來到這裡我一切就會明晰,到現在我並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我來到這裡,而且申景竺的下落也不清楚。“長老,您知道申景竺嗎?”   “當然知道,不過他現在不在廟內,我知道貴客前來想要知道什麼東西,但是我也有一個請求想要請貴客幫忙。”   原來是和我做交易,我喝了一口茶,說:“沒問題,隻要您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什麼忙我都可以幫。”   “那麼你,你過來是想讓我做什麼呢?”我看向於琛。   “和長老想讓你幫的忙大概一樣。”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這兩人心有靈犀。   庫蘭波有些難為情地說:“說來愧疚,這件事其實源於我父親那一代而起。在我們所居住的這座廟下,有一個很大的地下古城。”   我剛送進嘴裡的茶頓時卡在了喉嚨裡,一陣苦澀感蔓延至我的整個口腔,把我嗆得直咳嗽。   “地下古城?”我幾乎要喊出來。   “這件事情,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們世代在這裡居住,居然還是聽一個外人說的。”   房門被敲響,是依裡木,他說到了誦經焚香的時間。庫蘭波似乎對這些事很虔誠,對我們笑笑說:“兩位,實在對不起,這傳統是自古就留下的,我做長老的也要照做,不如先讓依裡木帶著兩位在廟裡走走,順便我給你們看樣東西。”   說完,庫蘭波從身後的經堆裡抽出一副毛氈畫來,這幅畫居然被他單獨放在了經堆裡。他將畫緩緩展開,上麵的圖案直接讓我啞口無言。   那個圖案我很熟悉,正是我在謝家老宅子地下室的最後一扇門上,看到的圖案,不過這一次,我清晰地看到了那個懷中抱著孩子的人。   “這幅畫,是我爺爺於善堯畫的,已經有很久了。”於琛看著氈畫,再也沒說什麼,他仿佛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一瞬間,空氣似乎凝固了。   我們兩個並沒有讓依裡木跟著,而是打算到寺廟的四處走一走,到現在我還沒見到阿塵,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你不用擔心,秦離塵和申景竺都出去了,他們不知道多會才能回來。”於琛說。   “那幅畫,我曾經見過,你說那是你爺爺畫的,此話當真?”我試探性地問道,因為如果這真是於善堯畫的,那事情就肯定沒有這麼簡單了,因為於善堯和老爺子謝震保之間,似乎有過一段沒有被記載的陳年往事,這些事少到是我聽老叔喝醉酒偶然說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確定,但現在說這些是沒有用的,我這一次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當年告訴庫蘭波的父親地下有一座古城的那個人,和咱們兩家,都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知道是誰?”   “不知道,但我或許猜到了,因為於家曾經有過一本族譜,供奉在祠堂裡,那本族譜上,於家的名字到書的中間就結束了。而後半本,都是你們謝家的。很奇怪吧,為什麼你們謝家的名字會出現在那本族譜上,後來,我聽我父親說,那族譜其實不是我們於家一家的族譜,而是三家的。”   “三家?什麼意思?你不是說那後半本是我們謝家的嗎?”   “對,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剩下的一家族譜,隻有寥寥幾頁,對於他們的記載,我也不知道太多。”   我停下了腳步,對拽住於琛說:“我大哥和你是好朋友,你告訴我,他的死和你究竟有沒有關係。”   於琛突然摘下了墨鏡,眼神變得冷漠,對我說:“如果有,會怎樣?如果沒有,又能怎樣?你現在就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一樣,隻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麵照著吃剩下的殘羹剩飯尋找線索,最後得知真相,而我需要做的,隻是完成我的任務而已。但我要告訴你,謝守的死就算和我有關係,也不是害與被害的關係,況且我現在手裡掌握的東西,足夠讓你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的團團轉,所以你不要著急,慢慢的什麼都會知道的。”   說罷,他撒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又說道:“你是這一切唯一的變量,謝觀一。你已經選擇乾預這一切,就別想全身而退,也不要想半途而廢,認真地遵守規則,不然的話......”   於琛扭過頭來,嘴角又揚起了微笑:“可是會死得很慘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