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那些文人大家死後,都會在自己的墓碑上留下那麼幾句話,也不知道是為了表達什麼的,反正我隻是附庸風雅: 我想死。 這便是我對於這個世界最後的誠意。 十八歲,已經過了一言不合就要眼淚混著墨水洋洋灑灑的寫下個千八百來字的遺書,就好像自己要悲壯赴死,慷慨就義了一樣的年紀。 可是,細數起來我也已經努力了十二年了,在這十二年裡,我的精神永遠是緊繃著的,我一秒一刻,一口氣兒都不敢鬆。我曾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一天,6月7日。然後,命運還是毫不客氣的選擇辜負了我。我賭輸了,於是,輸的徹頭徹尾。 我想,我失約的其實並不是我將來短短幾年的時光,一晃什麼都可以過去了的,我掙紮的應該是我未來裡全部的人生,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罷。 我決定死在這悲傷六月的最後一天,我會在這一天晚上淩晨十一點跳下洱海,結束這個名為孫旭的人,這一生都狼狽不堪的命運。 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我這個人並沒什麼不一樣的,是挺矯情。我在要死之前,還不忘特意的寫了一張卡片,然後鄭重其事的用紅繩把它綁了起來,掛在洱海邊的樹上。也許時光會記得,也許洱海邊的樹不會忘記,有這麼一個人,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個人,在此世間。 我曾記得,那一晚星河萬裡,我亦對影三人。 風很溫柔,湖水也是。 “或許這個世道終將把我遺忘,而值此世間,我敢斷言,總會有千千萬萬的人,如我那般,但是我們的努力沒有結果,我們的結果終是一紙荒唐言,晚安,其實我說的是再見,不,再也不見。” 我跳下洱海卻不會立刻死去,我應該知道,岸上有人來了。他扯著我的卡片,審判著我在那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也許他會恥笑我,也許人們又會對此悻悻置之。 我應該對那些事情漠然,畢竟以後的事情是以後的,與我無關。 但是,幾個小時以後,天蒙蒙亮,我即將又見太陽升起,我在湖邊醒來。 “人在十八不求死,人到八十不貪生,”我看不太清楚那個人的樣子,此時,我的眼前隻有一片模糊朦朧的幻影,白茫茫的“你也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我到底死了沒有,我偶爾會想一下這個問題,耳鳴聲吵的我也聽不太清楚他在說什麼,我便沉默不語,我想站起來,那時卻伴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很強烈的頭暈惡心的不適感,讓我連打退堂鼓。 “怎麼樣?這種感覺很舒服嗎?年輕人。”那個人繼續說下去,這一次,我聽的清楚,很諷刺嗎?可是求死之人未必懦弱,但我想,人,若能有向死之心一定勇敢,我更像是在這樣的時候,無力的安慰著自己。 “我想,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我做了很多事,十賭九輸,那麼我至少有一件事情還是值得炫耀的,而我若隻願意去做了一件事,沒成功,那麼逢賭必輸,人這一輩子,失敗並不可怕,我們都是來上山的人,但是山下有山下人要過的日子,山上也有山上人不一樣的生活,隻是選擇不同罷了,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最終,我們隻是錯過了一條路的時候,並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當你摔下山去的同時,也失去了再一次攀登的勇氣,朋友,人總是要死的,你何必急於一時呢?” 我聽他這樣說著說著,突然有點兒像是在安慰我的意思。但是此時此刻,我無法立刻做出回應。我不知道自己更應該想些什麼,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裡總像長了什麼執著病灶似的,又空又疼。 “所以,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我還是沒明白,”我輕聲說著,我想,麵對我這樣的問題沒有人能給出答案“每個人都勸別人好好活,但是我想知道,在這種時候,你們的心裡到底又在想著的是什麼?好好活著,怎麼算是好好活,拚命學習麼?拚命工作麼?過兩點一線的日子嗎,你猜…人和機器有什麼區別?”我緩緩的坐起身來了,陽光燦爛。那抹溫度正好打到我濕漉漉的衣服上,我抬起手的那一刻,好像握住了時光“我實在搞不清楚了,為什麼?大城市裡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更多的時間是在地鐵上度過的或者在擁擠的馬路上,還有更多更多拚力氣的工人,他們每天睡醒了要上班,下班以後又要快點兒睡覺,因為實在太累了,而且明天還要早起,好像沒什麼意義,我的人生也沒有什麼意義,很多人都說,等到自己送走了長輩,然後給小輩安了家那麼生生死死也就沒那麼重要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難道說人來此世間隻是為了這所謂的使命?如果是這樣,給長輩養老送終,那麼為什麼還要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這疲憊的一生?”我不是為了讓他回答我什麼,我隻是想讓他放棄我罷,對世界徹底失去希望的人,是救不回來的。 他卻沖著我笑“人生有所求,才會有所失,人生有所失,必定有所求,你好像不太明白,但是沒關係,年輕人,我問你,當你跳下洱海的時候,你覺得你是因為無欲所以自殺,但你其實是在求死,那麼你失去的又是什麼呢?”他一本正經的問我,繼而我啞口無言。 是啊,對了……我仰頭看向他,他就站在那裡,麵朝洱海。 “我確實沒有機會了,但還是謝謝你。”我回答。 “那我擔了你的這句謝謝,給你一個忠告,你有許多話說的都是錯的,年輕人,你並不能在自己失意的時候一並否認掉別人活在這世上的價值,大城市裡的人注重發展,科技的發展,而鄉下的人注重創造,因為你所謂的工人,所以我們不至於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至於露宿街頭,此後,我也並不需要你歌頌生命的偉大,我隻想你能明白,天下不育無能之人,此功或大或小,地上亦不長無用的草,此物或吉或兇。” “那我以後該怎麼做?”我冒昧的多問了他一句。 “年輕人,大道就在腳下,你何必要問我。”他卻似答非答。 “我們還會再見麵嗎?”我說。 “你好好生活的話,你我自會重逢。” 乃至,那一天我們都很默契,誰也不曾問及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