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禧拉她到一側石凳坐下,掏出一個小瓶子,然後拿起她手臂拉開衣袖,看到青紫一大片時嘖了一聲:“你是傻嗎?人家抓你不曉得躲?” 秦桑羅有點小感動,但是……說誰傻呢?! “當時隻是沒好意思躲而已,我這是善良!” 林朝禧撇撇嘴道:“善良?我看還是不疼!換成我這種有功夫的抓你,手臂給你抓斷,看你躲不躲!” 他開始給她上藥,動作很是輕柔仔細,秦桑羅嘴硬道:“那當然不行啊,我又不是不會判斷,痛到那種地步就要反抗的,我才不傻。” 結果林朝禧動作稍微大一點,她便疼的一呲牙。 “繼續忍啊!讓我看看你的善良。” 秦桑羅是不會跟疼痛較勁的:“你說甚麼都對,林大夫,輕些啊,是真的挺疼的。” 林朝禧無奈的道:“淤血要揉散的,不然恢復的慢——真是的!跟我出去還能受傷,簡直掉我的臉麵!這要是傳出去,今後回府我還如何混?” 秦桑羅道:“林朝禧,你在李大人身邊職位很高嗎?” 林朝禧撇她一眼:“算是吧,不過餘朝安比我們幾個都高些,能入我們大人眼的,哪有沒本事的呢?” 秦桑羅好奇道:“你們幾個都會功夫嗎?誰的功夫最好啊?” 林朝禧:“不太一樣吧,我輕身功夫好些,不過若論習武資質那是憑風最好,他年齡最小,但是學的最快,再過兩年便能超過餘朝安了,想是會一直跟在我們大人身旁。” “甚麼叫他會一直跟在李大人身旁?你們不是都跟著李大人嗎?” “我和餘朝安自然不可能離開我們大人,青雲和憑風嘛,將來我們大人成家之後便不好說了,要不要外放看大人的意思。” “你們大人成家和他們外放有甚麼關係啊?” 林朝禧抿嘴一笑:“萬一我們大人未來的娘子不喜歡他們呢?” 你們大人會聽別人的? 林朝禧瞧她扁扁嘴,一副有話又不願講的神情便問道:“怎麼?對我們大人有意見?嘖,小沒良心的,你以為我怎會來給你上藥的?” 秦桑羅眨了眨眼:“嗯……”來瞇蓋斯“李大人讓你這麼做的?” 林朝禧上完了藥,邊收好藥瓶邊道:“你猜啊……” 猜個甚麼勁?還能有誰?不就是他嘛! “李大人人還怪好咧!” 這時李玄異走進院中,恰好聽到這句,唇角略略上揚,又強行壓下去了。 林朝禧見到李玄異來了,將秦桑羅要去孟宅的事稟告了一遍,李玄異表示自己也可同去。 秦桑羅還未答話,青雲急匆匆忙忙進了院中,麵上帶著欣喜道:“大人,李元帥已經回朝了!我們大軍擊破東突大軍,並俘獲埃丹可汗!聖上大喜,命您盡快回去!” 說罷,遞上了一份信函。 李玄異聽到聞消息也露出了喜悅之色,接過信函正要仔細閱讀,秦桑羅表示李大人先忙正事,她與林朝禧前往即可。 李玄異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 秦桑羅第三次來到孟宅,心境又是不同,她已知曉事情真相,心中頗有感慨。 上次來過之後已經令人將現場的被子撤走,並開門通風,現下進入臭味已散的差不多,她在東廂房翻找了一通,在褥子下麵找到了孟家的皰刀,果然。 然後去中堂仔細檢查了有無暗格,並未發現。正仔細琢磨之際,眼睛一掃看到了桌椅板凳,一個一個檢查過去,沒發現甚麼,於是對林朝禧說:“你將桌椅都翻過來看看。” 林朝禧:“找甚麼?” 秦桑羅:“我也不清楚具體找甚麼,但是找到了馬上就會明白。” 林朝禧嘟嘟囔囔抱怨,但還是照她說的做了。 在中堂左側椅子下麵,發現了兩隻L型木楔,被固定在椅子上。 就是這個了,她讓林朝禧將木楔卸下收好。 之後又繞到孟宅後麵,這一排民宅後麵沒有房屋,雜草叢生,草都快趕上人高了,很不方便下腳,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走到西廂房外側,讓林朝禧攀住墻體檢查了一下,發現窗戶下麵有一條磨損印記。 林朝禧的輕身功夫是真的好,單靠足尖點地就能竄上去抓住直欞窗的窗欞,秦桑羅挑起大拇指對他的功夫大肆誇贊了一番。 林朝禧輕輕落下,得意的道:“這算甚麼,我們都能直接躍上屋頂的,要不要我上去給你看看?” 秦桑羅:“不用了,怪麻煩的,已經很厲害了!” 林朝禧:“嘁——” 秦桑羅:“我已收集好證據了,我們回去吧。” 林朝禧突然道:“秦……你到底叫甚麼名字?” 秦桑羅有些訝異的看著他,林朝禧繼續道:“這個案子結束你便要走了吧?到底有甚麼事情要躲避?你得罪人了?” 秦桑羅:“我的事情有些麻煩,我得罪了很大很大的官,我不想因我令李大人惹上麻煩,李大人年輕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沒必要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林朝禧一臉不屑:“多大的官?說出來聽聽。” 秦桑羅“……”不能說,一說就容易被查到。 林朝禧見她死活不肯說,有些生氣的道:“你可太小瞧我們大人了!沒見識!” 秦桑羅:“抱歉。” 兩人靜默了一陣。 林朝禧抬眉道:“臨走前能穿女裝給我看看嗎?” 啊?這話題轉的,你是變態嗎?這人怎麼這麼執著看她女裝?論美貌她也沒到甚麼名動天下的那種程度,至於嗎?!一個京吏,怎麼這麼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秦桑羅不理他,轉身就走。 林朝禧:“哎,我同你講話呢!哎……等我啊!” ------------------------------------- 任自德是鄭縣人,父親是一名屠戶,母親過世很早,他從小就幫父親做飯洗衣。 與周圍孩子不大一樣的是,他為人木訥,多數時惹得別人不悅自己還意識不到,所以沒人與他交友。 半大之時父親曾經讓他幫忙賣肉,他與客人起爭執,拿著刀子差點動手,父親擔心他惹禍便不再想讓他接手自己的攤子。 後來經人介紹送去給一名大夫做了學徒,他學習很快,對藥材熟悉進度驚人,老大夫給人診治,他便負責帶人拿藥,但是好景不長,快到二十歲時他本已開始幫忙看診,哪成想又與病患發生齟齬,再後來性格愈發偏執孤僻,他會直愣愣地盯著病者許久,問甚麼話也不答,病者都很怕他,老大夫隻得讓他回家了。 回家不久,他便獨自離開家裡,到了夏縣。 到夏縣之後,有一回在路上救了一名突然發病的羊角風病者,病者很感謝他,這才讓他有了些小名氣,正好寺廟缺人手幫忙診治悲田坊無家可歸之人,便讓他去做了幫工。 之後官府接管了悲田坊,他也就跟著到了新建的悲田坊,大概是因為他話少,麻司計很愛用他跑腿辦事,孟氏母女來到之後一直是讓他去送錢聯絡。 果然如此。 按照任自德的這些表現來看,他應是患有阿斯伯格癥,這種病在男性身上發病概率高於女性好幾倍,這種病人不合群、孤獨、社交困難、行為刻板,但是他們有交友的渴望,往往會用一些奇異的舉動去接觸別人,這會加劇周圍的人對他們產生不理解甚至恐懼。 還有一個特征,就是阿斯伯格癥的病人運動神經發育遲緩,行為笨拙,他們學習運動技能的成果落後於同齡人,他們表現的不靈活,步態僵化,姿勢古怪,操作技能差,協調能力方麵有顯著缺陷。 這點從第一次見到阿德就看得出來,他走路的姿勢非常古怪,那時還沒想這麼深入…… 正與李大人探討任自德的病癥,有人來報:任自德從悲田坊出來並未回自己家,而是往另一處僻靜小路行去,李大人的屬下一路跟蹤,發現樹林處有一座小屋,任自德進去以後還未出來,詢問應該如何部署。 秦桑羅道:“我要去!盡快!” 李玄異也站起身來道:“我與你同去,騎馬快些。” 秦桑羅:“我不會……” 李玄異:“共騎便可。” 兩人共騎一匹馬,秦桑羅真的渾身難受,她從未與男子如此貼近,後背隱隱有一種溫熱的酥麻感,她極力前傾,他卻用雙臂將她固定住,以防馬屁跑起來將她甩掉。李玄異拉著韁繩,整個人環著她,她聞到他身上還帶著“雪中春信”的味道…… 不過跑起來的時候也就想不了這麼多了,因為騎馬可比騎車刺激多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嚇得驚呼了出來,後來發現李玄異騎術精湛,並不會發生危險,就慢慢享受起風馳電掣的感覺來了。 到了樹林處,李玄異拉緊馬韁,馬兒停了下來。 他先行下馬,然後伸手讓她跳下來。 大馬這種動物啊……你上去了才知道它有多高!雖然是停下了,但是它會原地踏步啊,並不是完全靜止的狀態,這要怎麼下? 李玄異皺眉:“磨蹭甚麼?” 李大人耐心真差,秦桑羅喊了一句“李大人可接住我啊!”然後一狠心往李玄異身上撲去。 李玄異穩穩將她接住放在地上。 “謝謝!謝謝李大人。” 騎馬的感覺還是挺有趣的,有空她應該學習一下。 遠遠便能看到林中小屋,小屋是尖頂木質屋,外墻能看到樹皮。 李玄異令侍衛去扣門,然後對秦桑羅道:“猜猜裡麵會有甚麼?” 秦桑羅表情平靜盯著木屋的門道:“有真相。” 侍衛扣了好幾次門,見裡麵並無反應,回頭看向李玄異,想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 秦桑羅道:“這間小屋應是無人知曉的,突然有人來扣門,屋內人會立即警覺起來,想是在屋中觀察我們呢。” 李玄異勾了一下嘴角,吐出兩個字:“撞開。” 侍衛撞了幾下便將門撞開了,憑風和青雲率先進入,搜了一圈之後回來稟告李玄異:屋內無人。 秦桑羅聞言立即沖了進去,小屋不大,一間寢室,一間皰屋,皰屋內還有未曾料理的食材,看樣子是準備午膳時使用的,寢室內有一張大木床,簡單的鋪蓋,衣櫃內有幾件女子的裙裝。 秦桑羅立即朝地麵看去,地麵也是木質的,略高於室外地麵,可以隔離潮濕。李玄異見她蹲下敲敲打打也立時明白了她的用意,馬上吩咐人全屋搜索地道。 最後在床底下找到了入口,憑風第一個跳了進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兩名侍衛也跟著跳了進去,青雲則守在李玄異身邊。 李玄異:“不必跟著我,青雲,你帶剩下的人在樹林裡搜索,有入口必有出口,以任自德的能力挖不了太遠。” 青雲應了一聲帶人出去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青雲帶回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女子一直在嚷嚷:“你們是誰?要做甚麼?”這聲音尖銳高亢,語氣卻十分陰冷。 秦桑羅嘆了口氣,待他們走近便道:“我們一直在找你,孟夭夭。” 女子的掙紮停了下來。 請桑羅定睛一看,男子正是任自德,而那名女子身高不足五尺①,身著紅色衣裙,發型像是板寸,整個人偏瘦,臉頰也並不豐盈,嘴部微癟,眼角上揚,一雙眼睛顯得非常大,瞳仁黑漆漆的,皮膚慘白,她是自己走路,而非被人背過來的。 秦桑羅覺得她長得有點像外星人,談不上醜也談不上美,隻是怪異。 這就是孟夭夭了,他們一直心心念念的尋找的孟夭夭。 孟夭夭甩開侍衛,開口問道:“你……你如何知道的?” 這個聲音聽起來令人非常不舒服,不大像童音,但也絕不是成年女子的聲音,仿佛是錄音帶快速播放,還帶著點假聲。 秦桑羅答道:“我們一路從華陰追到風陵渡、蒲州、永濟、夏縣,並去見了你的外祖父母。” 孟夭夭突然咧嘴笑了,她嘴裡隻剩一兩顆牙齒,笑的很天真,笑完之後道:“那又如何?” 秦桑羅道:“孟夭夭,我已知曉你母親這些年對你做了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