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長答應的輕巧,到執行的時候,二家長不給錢了。 “家裡還有攢的雞蛋,自己吃了也浪費了。”周氏顯示出她的精打細算,吩咐梁輕:“你明天拿雞蛋去村裡轉轉,和有公鵝的人家換幾個鵝蛋吧。” 梁輕第二天就挎著一筐雞蛋,出去換鵝蛋了。 很多人家不想孵鵝蛋的,早早就把公鵝殺了,省的浪費糧食喂養。隻有想要孵小鵝的人家,自家留夠了種蛋,如果還有餘的,才會交換。 梁輕走出了家門,並沒有目標,挨家大門口問一問,有能交換的自然就會搭腔。 以物換物這種古老的交易方式,還是挺管用的,周氏在這點上還真不是吝嗇。 她經常說,自己半輩子沒花過錢。 不會花錢,這也是習慣使然。 雞蛋和鵝蛋的換算關係是:三個雞蛋換一個鵝蛋。 也有的人家會掂量掂量,拿出較小的鵝蛋來換,把大的自家留下用。 但是呢,咱就是說,周氏讓梁輕拿出來的雞蛋也是挑了又挑,掂了又掂,都是從最小的雞蛋裡拿的。 算來算去,哎,來來回回也差不多,談不上誰家吃虧占便宜。 梁輕既不在乎拿出去的雞蛋是大是小,更不介意換回來的種蛋是大是小,因為雞蛋輪不到她來吃,自然不心疼。 而鵝蛋?隻要能出鵝苗就行。 但是這個過程的掂量呢,也許就是為了體現了女主人的智慧吧? 梁輕換了種蛋回來,周氏在包餃子,梁大抱著梁重玩算盤。 梁重對算盤珠比較感興趣,黑色的石珠,因為時長有人摩挲,已經摸出了胞漿,挺好看的,像玉石似的,他想要摳下來。 而梁大顯然是希望兒子能繼承他賬房的衣缽,對打算盤更感興趣一些,試圖撥弄算盤珠,告訴他哪個是一,哪個是二。 梁重摳不下來那些算盤珠,開始發脾氣,亂撥一氣,梁大拔苗助長的勁頭就歇了些。 “重兒,看這個吧。”梁輕拿出一本書,遞給梁重。 梁重拿起來翻翻,這是本講精怪誌異的閑書,裡麵有字,還有點圖,梁重看了兩眼。 有了點興趣,指著書裡的圖問:“啥?” 梁大自然就開始講解,先讀了字,又說了大概意思。 梁輕給梁重拿了糕,坐在旁邊,邊聽邊看。 梁重坐在梁大懷裡,邊吃邊聽邊看,就顯得很認真。 梁大看兒女都聽得津津有味,虛榮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心想自己如果不當賬房的話,做個教書先生也使得,講的更加賣力。 梁重囫圇吞糕,就是聽個熱鬧。 梁輕在旁邊默默把相關的字的讀音記下來。 梁大還是有點藏書的,詩詞歌賦,遊記雜書,奇文怪誌,算學農學,…… 梁重聽書就能吃東西,還能坐爹懷裡,梁大的懷抱溫暖而結實,這對於平時不怎麼接觸父親的孩子來講,其實挺開心的,逐漸形成了條件反射。 每到他餓了想吃東西,或者想要人抱的時候,就會喊“書”,“說書”。 梁大常誇:“我兒敏而好學”,“我兒可造之材”…… 每到空閑,梁大就講一講,梁輕也就跟著聽了。 本來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不想到梁大臨走前的晚上,又吵了起來。 梁輕割草回來的時候,家門口遠遠的有好幾個人在東張西望的,裡麵都是哭鬧聲。 梁輕嘆了口氣,把門口張望的人驅趕了出去。 在外麵聽了半天,聽了個大概。 周氏邊哭邊罵,聲音很大: “沒良心的,你個殺千刀的!” “我給你生兒育女,我伺候你全家吃喝。” “我大字不識一個,我不會來事兒,我不能陪你吃喝玩樂,我整天沒有笑模樣,我以前就這樣,從來都是這樣,你以前怎麼不嫌棄我了?你怎麼現在開始嫌棄我了?” “想找識文斷字的,你去找啊?” “想找能陪酒陪笑的,你找去啊?” “我不年輕了,那些金蓮銀蓮采蓮你找去啊?” 梁大聲音更大: “你以為我不敢?就你這個沒教養的潑婦!” “休了你,我照樣找十八歲的大姑娘,給我生兒育女,伺候我吃喝玩樂,天天辦喜事。” 然後是更劇烈的毆打和哭鬧。 哎!家暴之家呀! 丈夫打老婆,老婆打孩子,這優良傳統…… “好啊,我等著,你休了我,你去找,梁老大你不是人……”周氏的神經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激發出腦子裡全部的最惡毒的語言,“你敢辦喜事,我就抱著孩子去投河,要麼就一頭撞死在你家門口,我讓你辦喪事。” 這句以死相逼,帶孩子一起死的話祭出來,梁大果然有所顧慮。 “你以為要不是生了重兒,我早就休了你!”梁大的語氣已經和緩了些許。 周氏自然聽出了話外音,哭鬧聲音稍微小了一點…… 梁輕沒聽見什麼打鬥聲音了,估計雙方也打累了,該說的狠話也都說了,該發泄的也都發泄完了。 梁輕進屋,大聲喊了聲:“爹”“娘”。 然後抱起哭鬧的梁重,“重兒別哭啦!” “娘,你看重兒都餓了。” “爹,你明天就走了,再給我們講講書唄!” 周氏終於起身,去洗臉收拾儀容,梁輕看了看案板上,那一堆東西:有麵,有搟好的麵皮,有包好的餃子,還有包了一半的餃子餡。 本是因著梁大誇蘑菇餡的餃子味道鮮美,周氏就又想做了給他吃。 包餃子本就費事,費時,梁重又聽說村裡有唱戲已經開戲了,想去看。 有人家老太爺過生日,請了戲,全村都可以去聽。白日裡梁大已經去賀過壽了,以他的矜持,自然不會擠在一群泥腿子裡跟著聽戲,自然是讓周氏領著去。 然而周氏忙著做給梁大做好吃的,又覺得她自己也是高貴人兒,自然也是不想去擠的,梁重開始哭鬧。 梁大不善哄孩子,就數落周氏幾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周氏覺得委屈,就吵鬧了起來。 梁大走了好幾天,周氏還無限委屈的和王氏訴說自己的遭遇。 “我不就大字不識一個?就不會迎來送往?” “我是那種湊熱鬧的人嗎?” “我是那種浪的塗脂抹粉的人嗎?” “我是會吃喝玩樂的人嗎?” “誰家正經女人整天出去浪啊?” 王氏安慰她,“就是,大哥這次做的過分了,咱們也沒犯到他手裡,他怎麼就下狠手?” 周氏為了表現她勤儉節約的持家美德,梁大不在家她就不吃好吃的,給孩子做衣服都用舊衣服改。為了展示賢良淑德的淑女風範,從來不和陌生男人說話,就是熟人也有事才說事兒。村裡看戲,別的人家,男女老少齊上陣,吃瓜子喝茶水,熱熱鬧鬧擠一起。她男人不在家,為了表現她能耐得住寂寞,她從不去這樣的場合。 她是一直照著自己理解的女德標準做事,至少在對丈夫的忠誠這一項,她自己覺得做得無可挑剔,因為她知道他嫌棄她。 王氏的安慰,並沒有讓周氏心寬起來,反而在王氏走後,她念叨著,“啥叫犯到他手裡啊?我規規矩矩的,能犯了什麼了?” 梁輕覺得,周氏這是草木皆兵了,怕人說她一點不好。關注點全部都在丈夫身上,也就不能分一點心力給孩子們,所以她沒有愛孩子的能力,隻有她認為的規則:夫為妻綱,母憑子貴。 這倒是能理解她為什麼重男輕女了,可嘆! 也可憐,她又時刻擔心受怕,極度缺乏安全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