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沁心(1 / 1)

輕歌遠 肥喵有魚 4934 字 2024-03-17

細雨綿綿,狀如牛毛。   這樣的雨,梁州並不常見。   一頂油紙傘,由遠而近,傘下一道纖細的身影,孑孑而行,於朦朧中走來,漸漸清晰。   一人一傘走到張暖的麵前,站定了。   梁輕驀地手向後一揚,油紙傘應聲而落,摔在地上,傘骨摔得破碎不堪。   再看梁輕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劍。   梁輕抬眼看了張暖一下:“這是我為你打造的劍!”   “為了殺你,特地打造的劍,劍名:沁心。”   張暖看著這把劍,俗話說劍走輕靈,這是一把薄鐵快劍,短劍。   劍身二尺餘,不像一把劍,更像一把匕首,輕薄,鋒利,寒光凜凜。   張暖:“嗬嗬,沁心?名字很是雅致!”   心頭有水是為沁,去水留心,心在何處,劍在何處,是為沁心劍。   心頭水為血,去血存心,殺人無形,這是一把殺人的劍!   張暖:“我觀此劍,太過鋒利,殺機甚重,師妹當慎之!”   “嗬嗬,鋒利?殺機?”梁輕冷笑了一下,“慎之?你也配說這個詞!”   “你當年對梁家村所做的事情,你可忘記了?”   張暖:“三年了,如鬼似魅附身,日夜煎熬,讓人難以忘記!”   梁輕:“嗬嗬,這也許就是報應吧!師兄可信因果?”   張暖:“以前不信因果,後來但求因果,再後來又懼怕因果,……”   梁輕:“既知被滿門抄斬的滋味不好受,為何要強加給別人?”   “……”張暖沉默片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張暖:“早聽說師妹棋藝甚佳,暖從未領教過,不知今日可否能如此願?”   “有何不可?”   一個將死之人,他的願望就滿足他一下,何妨?   屍山血海之間,一男一女對坐兩顆大石之上,以大地為棋盤,以卵石為棋子。   張暖示意:“師妹請!”   竟然讓梁輕先手,梁輕毫不客氣,執黑先行,落下一子。   然後,她頗有些感慨道:“在荊山,你是第一個關注我的大人物,我當時受寵若驚,你教我騎馬,幫我入蹴鞠隊,你說我像你的妹妹,我們多少次荊山跑馬?夕陽下共賞清江晚景,我都記得。”   張暖也落下一子:“嗬嗬,我那時候也真的當你是我的妹妹。”   梁輕:“我們曾經無話不談,可是從你加入了太子的陣營,一切都變了。”   張暖:“你不也是與他合作了麼?按理你比我入局還早,你怎麼就全身而退呢?難道地位權利對你沒有誘惑?”   梁輕:“道不同不相為謀,君子和而不同!”   “……”張暖沉思良久,“我一心想復仇,想建功立業,想為家族平反,這些當時隻有南宮氏能給!”   梁輕:“那你就屠村?還廢我武功?”   “你武功被廢了?”張暖詫異的眼神不似作偽,梁輕看得真切。   梁輕:“放心,廢了武功照樣能殺你!”   張暖:“如果我說廢你武功的,不是我!你信嗎?”   梁輕:“我相信。”   張暖:“師妹還肯信我?”   梁輕:“為什麼不信呢?你向來不愛說謊,我們從來都開誠布公。除了屠村的那一次,我們應該沒有別的隔閡。”   張暖:“你的父母,對不起!”   “不需要!”看到張暖眼神中的懷疑,梁輕繼續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不需要道歉!因為我自己會報回來的!”   “你還真是,……夠直接!”張暖想了半天,沒有什麼詞可以形容梁輕,她就是夠直接。   梁輕:“所以你的命,是給還是不給?”   “我有選擇麼?”張暖棋差一著就要敗北,“師妹想要,憑本事來拿就是!”   “君子識時務為俊傑,張師兄為人,可擔半個君子。”梁輕落子,掀起一片白子。   “師妹謬贊,暖受教了!”張暖起身,投子認輸,躬身一揖到地。   “我內力已失,不知師兄可否不用內力比試一局?”梁輕提劍在手。   “嗬嗬,有何不可?”張暖說出的,正是梁輕剛剛開始的時候說過的話。   不是梁輕托大,是梁輕有底氣,大不了再給他下毒就是,再有重重包圍,其實張暖已是在劫難逃。   梁輕出招,張暖也終於拔劍相迎,二人戰到一處。   一寸長一寸強,張暖的長劍霸道剛猛,但是梁輕的短劍也自有短劍的好處,靈活自如。   梁輕的劍法精進了!   這是張暖的感覺。   說不震驚是假的,想不到這個小姑娘,剛剛還說被廢了武功,短短三年竟然還能這麼厲害。   武功盡廢,重新練起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這份報仇雪恨的心!   這份毅力和執著,與當年的自己又有什麼分別呢?   可惜當年自己被仇恨迷了眼,就如同現在的她。   梁輕一心報仇,張暖半心悔愧,竟然打了個勢均力敵。   梁輕越戰越勇,張暖且戰且退,被逼到江邊。   “你真的不用內力嗎?你要輸了哦!”梁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兩人的距離不過一尺。   張暖能看清楚梁輕額角的絨毛,就像她小時候一樣,和他的妹妹一樣。   如果?   如果當初不是執著仇恨,不著急建功立業,他也許不會那麼嗜血。   那麼也許他會多一個赤誠相待的妹妹。   一個永遠直話直說、開誠布公的妹妹,   這些年,張暖無數次回憶起清江邊的那一場對戰,他對梁輕有嫉妒,因為梁輕什麼都有,而他得不到賞識。他出身好,但是時運不濟,家逢大難。他隻是個小人物,泥潭裡打滾,要找個機會往上爬。   他更憤恨天機教,因為天機教用陰謀詭計,毀了他的一切,而梁輕就來自天機教。   鮮血刺激著他,他享受那一刻虐殺她的快感,然而之後他並不好過。   平叛有功,南宮祉給他張家平反了,他也當上了總兵之位。   但是南宮宸楓不滿意他殺了梁輕,他失了帝心。   更多時候,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   厭惡那個滿手鮮血的自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厭惡那個一心鉆營的自己……   無數次噩夢中醒來,都是因為同一個場景:是他親手殺了一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的臉一會兒是他的妹妹,一會兒是梁輕。   “噗”梁輕的劍已經刺入張暖的心臟,血槽裡頓時流出一股溫熱的鮮血,噴濺到梁輕的手上。   梁輕沒有鬆手,反而把劍刃往裡推了一寸,更多的血流出來,順著手臂,流到梁輕的衣襟。   張暖低頭看自己的胸前,很痛,但是好像並不難過,反而很輕鬆。   “嗬嗬,師妹好劍法,暖領教了!”   他棄了劍,拉住梁輕的手,又把沁心往裡推了半寸,梁輕的身上已經濺滿了張暖的血。   “妹,妹,夠了,嗎?”   張暖用盡最後的力氣,摟住梁輕的肩膀,探到梁輕耳邊,斷斷續續說了幾個詞。   而後,他的體力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梁輕木然的看著他倒下去的身影,很久之後才把他零零散散的詞拚成一句:   “須知,過剛易折,亢龍有悔,今日的你,與當年的我,有何分別?”   雷聲大作,一場暴雨突如其來。   梁輕終於抽出了沁心,毫無意識的向前走。   梁輕腦中天雷滾滾,當年的張暖是什麼?   ——殺人狂魔,復仇機器,嗜血無情……   竟?   沒有分別嗎?   梁輕冒雨狂奔數百米,一頭紮進清江。   Ps:殺人的梁輕她會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