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都來齊咯!”蔡隱望著山穀裡的方向,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子,有些心不在焉,還是看向湯晦,“你說,這盤棋結果如何?” 荊山頂上,月下涼亭,兩老對弈。 蔡隱執黑,湯晦執白。 湯晦卻是先抬頭望天,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頗有深意地打著機鋒:“她老人家最煩臆測,那丫頭不也總說世事如棋局局新麼?” 蔡隱:“老咯,年輕人的天下啦!” “兩個老家夥也該功成身退,隱居山林咯!”湯晦附和道。 湯晦:“梁州好風物,不如就留在山上養老吧!”說著他意有所指的舔舔唇。 蔡隱想起荊山的香滿樓裡那獨一無二的烤黑鬆露,他從北吃到南,又從南吃到北,的確這道菜隻有梁州的香滿樓做的味道最正宗,和那丫頭烤的是一個味道,別處吃的到底都差點意思。 蔡隱還是緩緩的搖搖頭:“江州好山水,我還是故土難離啊!” 湯晦搖搖肥碩的大耳朵:“懂,落葉歸根嘛!” 蔡隱氣的吹胡子瞪眼睛:“你才落葉歸根,個老不休,不見棺材不落淚喲,要歸也是你先歸,區區不才,到底還年輕仁兄你兩年呢!” 湯晦:“……” 梁輕隻覺腳下一輕,這方天地又隻剩她一個人。 這是一片廣袤的大陸,一望無際,山川高大,河流縱橫,森林成片,沃野千裡,植被茂密,她飛過每一片土地,感受到的都是腳下勃勃的生機,小動物們在森林裡田野裡奔跑,追逐,卻一派祥和,並不怕人,也少有爭鬥殺戮,像是在動物園裡。 人群熙熙攘攘,或耕作,或紡織,人們臉上洋溢著歡笑。 再往前,是高大的建築如古堡,無數學子走進去,臉上是求知若渴的表情。人們圍著模型正在討論,那是個巨大的天體模型。還有人在實驗,那是在做醫學解剖,梁輕看到她自己,正在講臺上計算著一個復雜的算式…… 這是書院? 不! “這是幻境!”梁輕反應過來,福至心靈,她聽到了自己的說話聲。 “嗬嗬,你倒是挺會幻想的!”淩雲沒有否認,反而向她提問,“你剛才講的那就是冥王星軌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梁輕不知道淩雲要乾什麼,但是把這樣一群人招來,讓他們進入自己的幻境,顯然沒憋什麼好屁。 “沒,沒想乾什麼,就是做個遊戲,噓,看戲!”淩雲指著前方。 梁輕:“?” 那是雲昊的幻境吧! 她看到了什麼? 足蹬朝靴,手擎巨劍,高高在上,九五之尊,萬人敬仰膜拜。 封禪大典,文武百官前呼後擁,他獨自走向高臺,他的背影越來越高,漸漸需要仰視,而他的腳下踩著的不是石階,而是一個個的活人,有小時候恥笑過他的青年,那青年的臉幾經變換,最後變成了白胖胖的雲昭。 有鼓勵過他的那個中年人,還有很多不同的人,形形色色,或高貴或卑賤,但此刻他們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如同螻蟻,對他如同高山仰止,滿臉敬畏。 有慈祥的老婦人走到他的麵前,跟他敘說著什麼,他駐足一刻,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腳繼續向前,留下老婦人戚惶哀婉的臉,那是他的母親? 他一路行到高處,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架勢,唯吾獨尊的豪邁,隻是梁輕覺得奇怪,他的身影既不能融於大地,也不能立於九霄,好像他一直在走,一直向上,卻永遠沒有盡頭。 他的頭頂有一朵小小的雲彩,他似乎要超越它,可是每次他走到天邊,雲彩就再升上去一點,無論他走多遠,多高,多塊,他總是不能走到它前麵。 梁輕覺得雲昊走的太遠了,看不清了,於是把視線收回來。 她看到了彥廷,他穿著鬆鬆垮垮的袍子,挽著褲腿,在一片大水塘裡麵摸魚,岸上有三兩小兒嬉戲,抓蜻蜓捕蝴蝶,他終於摸到一條大魚,孩子們歡快的跳起來,不顧泥濘飛奔他而來,濺得他滿身的泥水,大大小小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上了岸,摸幾根蓮藕,烹魚煮藕,湯在鍋裡。 下一瞬彥廷攬弓上馬,轉眼馳騁在一片草原上,彎弓搭箭,射了無數的獵物回來。能乾的婦人把野味料理的乾乾凈凈,…… 山村裡的燒烤會一定很美味。 梁輕似乎聞到了瓦罐裡的魚湯味兒,以及肥肥的羊腿烤的外焦裡嫩滋滋冒油的香氣。 吃飽喝足,閑話家常,又是一天幸福的日子…… “嗤!”不合時宜的笑聲從身後傳來,梁輕似有所悟,回頭看向淩雲。 “你是在看大家的未來?”梁輕猜測淩雲有什麼把戲,隻不過她不知道這個把戲到底看得準不準。 至少對她來講,建一座書院,繼續當個老師,是她的理想,是不是她的未來她也不確定。 而從雲昊和彥廷來看,明顯雲昊對皇位誌在必得,彥廷更願意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富即安的日子。 淩雲沒答話,隻是看著場中各人。 梁輕也隻得繼續看向陣中。 沐遠離得最遠,不過現在他好像來的近了一點,他也在走,簡直是日行千裡。他路過大片的大陸和海洋,甚至有不同於九州的風貌,不同的臉,人們都各司其職,繁忙而充實。 他路過的不是戚惶的臉,不是求知的臉,不是孺慕的臉,而是一張張溫和而恬淡的臉,這些人舉止不同,服飾各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望來自九州各地,但是他們共同的是臉上充滿了希望,看向沐遠的眼神充滿信任,而沐遠看向他們的眼神則是堅定,又充滿了鼓勵和慈悲? 梁輕有一種錯覺,沐遠怎麼感覺像是電視劇裡演的似的,沐遠全身發光,仿佛被佛祖開過光似的。 這想法連她自己都深覺荒謬,偷偷看一眼淩雲,他也有驚呆的時候吶。 梁輕暗地叫了一聲“好”,就是現在。 “困龍陣來!” 梁輕左手背在身後悄悄掐了個決,右手趁淩雲不備,扯了一把淩雲的袖子,剛才淩雲念咒並沒有防備她,所以梁輕聽了個大概,她想試試這勞什子咒語到底有用沒用,不想真的成了,淩雲被她推入陣中。 “嗬嗬,下棋呀,還是那小丫頭厲害!”山頂的蔡隱吃了湯晦三子,還不禁喟嘆。 湯晦落下一子,拿下蔡隱一角:“說到底畢竟和她老人家一個地方來的,若是她們能一起來,還不知道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呢!” 梁輕終於看到了淩雲的幻象。 一個少年寒窗苦讀,學濟世之才,思報國之誌,轉瞬間洪流席卷,大廈將傾,天旋地轉,本末倒置,哀鴻遍野,洪流之中,少年輾轉成青年,青年攜一柄長劍,斬斷了那一片洪流,世界又回到原來模樣。他的世界不管小動物,還是花草,還是人類都長著一樣的笑臉,而他斬斷的洪流就是世上唯一的惡龍。 “屠龍少年!”梁輕莫名想起這幾個字。 “好哇,到底是天機教的聖女!”淩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師妹你好俊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