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輕第一次到欽天監,就吃了閉門羹。 “回綠姑姑,我們大人不在,監正~已經閉關三日了” 留守的官員看見梁輕身後的一眾隊列整齊,腰間帶刀的幽冥衛,腦門上陣陣冷汗。 梁輕“嗬”了一聲,這麼江湖的說法,在欽天監這種官方機構聽到還真是有點違和。 梁輕也不廢話,轉身就走,這事自然難不倒幽冥衛,早就來報說監正這幾天住在觀星臺,先到欽天監不過是走個過場,順便給某些人長長眼,提示他們綠姑姑找過監正大人商量事情。 中都東南鳳凰山,高臺百尺,上有觀星臺…… 九州風物誌裡記載過觀星臺。 寒風料峭,山頂凍人。 臺階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連半個腳印都沒有,梁輕緩緩的拾級而上,打量著周圍,山中空寂,走的越高視野越開闊,好像真的離天空更近了,回首望去,中都盡收眼底,倒是個不錯的觀景位置。 梁輕邊走邊關注著觀星臺上麵的動靜,漸漸能看到觀星臺上的全貌,越覺得有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此刻,碩大的觀星臺上,一人身穿灰色寬袍大袖,當風而立,背影看身形高大。 頭頂?呃,屬實是有點禿然了,幽冥衛也沒說這監正老頭已經禿了呀。 這還是梁輕第一次看見古代長著長發的禿頂腦袋,那腦後僅有的一把頭發是花白的,也沒有挽發髻,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淩亂,整顆腦袋就像一顆長了白毛的大蛋。 他正手舞足蹈,袍袖鼓脹,不知道在擺弄什麼東西,這是個瘋老頭。 老頭前邊是一個圓形的白玉石盤,上邊星星點點,畫的應該是天體運行圖,老頭在石碑上比劃來比劃去,塗塗畫畫算的應該是一顆彗星的軌道,想不到這個世界的哈雷彗星被監正老頭發現了。 “監正可冷否?”梁輕在旁邊看了半天,冷風嗖嗖的吹,看他凍僵的臉,還有那腦瓜頂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就知道快凍壞了,梁輕忍不住出聲提醒。 監正:“……” 換來的卻是老頭的怒目而視,老頭吹胡子瞪眼的樣子,有點滑稽,梁輕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點了點白玉盤中的某個新標注的位置。 “我知道這顆掃把星什麼時候還會回來!” 老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早已乾裂的嘴唇顫抖了半天,一個字都沒發出來,梁輕趁機道:“我們可以找個暖和地方聊聊嗎?” 老頭最後艱難的動了動已經凍僵的脖子,表示同意。 幽冥衛立刻架著老頭下了觀星臺,找了間暖和的屋子。 有小童上來伺候,給老頭搓手暖腳整頓了一番。 收拾停當的老頭,換了一身的藍布道袍,倒是和他名字更配了,“張天一”,像是個正經老道的名字。 細看他臉上盡顯風霜,滿是褶皺,梁輕覺得這個監正沒有一百歲也有九十多歲了,簡直比天機老道還要老。 以梁輕的眼光,關於老道的扮相,還是淩雲的扮相最佳,須發皆白仙風道骨,浮塵一掃,凡塵勿擾,一看就像個有道行的,畢竟他是天機教大師兄呀! 呃,二師兄玄霖也不錯,畢竟淩雲扮的就是二師兄啊,隻是淩雲比玄霖高了半個頭而已。 梁輕心裡琢磨這些老道的時候,監正也在看她,他的一雙眼睛初時貌不驚人,瞇成一條線,盯著人看的時候卻給人如芒在背之感,眼中發著幽芒,如同鷹隼一樣銳利,一邊念念有詞左三圈右三圈,踱著步子,還真是和天機道人如出一轍,梁輕突然就覺得這天一老道難道也是出自天機教? 梁輕想著就問了一個不著調的問題,“敢問道長,呃監正您高壽啊?” “哼,你當誰都是你們天機教呢?天機教有什麼?你做聖女的連是不是自己的同門都不會看嗎?”老頭毫不客氣的直接點出梁輕的身份,還對梁輕一頓數落。 “呃,哈哈,監正好眼光啊。”監正已經知道梁輕身份,這也是她預料之中。 梁輕並沒有打算瞞過任何人,小綠也不過是當初遇到彥廷時候隨口編的一個身份,在梁州大家已經習慣了這個身份,她自己也當慣了綠姑姑,隻是回了中都之後,開始有人想起她的其他身份,比如陳慕,比如眼前這位監正大人。 “女娃娃,你真能算出那顆掃把星什麼時候回來?”監正還是對天體運行比較感興趣。 梁輕了解到的,這個世界的欽天監,也是天曌女皇建立的。 天曌女皇穿越九州之後,建立的天機教,屬於民間社團,統一九州之後,她又設立了欽天監,屬於官方機構,這倆個單位職能不同,行業不同,但是他們有個共同的習慣,那就是愛夜觀天象。 三日前,中都大雪,張天一登臺觀天,發現了一顆以前從未觀測到的彗星,他欣喜若狂,不吃不睡,苦思冥想,要算算這顆掃把星到底何時回歸,他可是整整算了三天三夜吶,到剛才梁輕來之前剛剛算出點眉目,忍不住手舞足蹈。。 他都快累死了,小女娃娃卻說會算? 真是乳臭未乾不知深淺,竟敢大言不慚? “那是當然!”梁輕說的篤定,幽冥衛拿來筆墨紙硯,梁輕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圖,“是這個吧?” 老頭看著圖立刻眼睛放光,梁輕這圖畫得比他自己畫的還工整,寥寥幾筆,就好像整個星空上摘下來幾顆星,讓她可以隨意擺動,想放在哪裡就放哪裡似的。 關鍵是相對的方位全部準確,並且梁輕畫的圖感覺是有空間感的,不是平的。 這是怎麼做到的? “你這丫頭果然不簡單”老頭由衷的贊了一句。 稱呼由“女娃娃”變成“丫頭”,關係遞進了些。 梁輕對稱呼的變化毫不在意,繼續在紙上演算,老頭繼續觀摩,好些年不算,梁輕倒是廢了些時間,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張天一越看越皺緊眉頭,他除了看懂了最初的一張圖,就再也沒看懂過一個字了,梁輕的那一堆畫符,他完全不認識。 張天一忍不住出聲詢問:“這是你們天機教的畫符?” “天機教有什麼?”梁輕懶洋洋的,兩手一攤:“天機教我就認識三個人,空擔了個聖女名頭,並沒有從他們那學會一招半式啊!” 自己之前說天機教的話,被梁輕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了。 張天一倒也沒生氣,他最關心的還是這一堆“畫符”,指著這些問梁輕“這到底是什麼?” “這些是一些簡單記號,記賬算東西用著方便,你要想學,我可以教你;算這個掃把星何時回歸,需要用到一個特別厲害的公式,我也可以教你;等鎮北王登基了,我還可以建議他把這一套記號和公式推行九州,方便天下有識之士研究天象和算學。”說完這些,梁輕看著張天一,再不說話了, “這是誘餌!”張天一深深覺得,自己被要挾了,她可是綠姑姑,她一到欽天監自然有人給他遞消息,她的來意再清楚不過,隻是他當時正注意力集中在那顆掃把星上,不想搭理她而已。 現在想學綠姑姑這一套“畫符”,就得給彥廷看個“好日子”,讓他順順利利登基稱帝,這是學這些東西的交換條件。 常言道“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要交換是麼? 來呀,那必然要換吶,那可是計算掃把星的公式呀! “綠姑姑既懂得天象計算,就該知道,九州現在帝星淩亂,暗淡,且都不在中天。”張天一一手指著頭頂,把醜話說到前頭,要想交換也不是不行,登基可不是誰登都行的。 梁輕聽得似懂非懂,帝星暗淡好理解,就是現在九州割據,誰登基地位都不穩。 帝星淩亂是什麼意思?難道帝星有很多顆嗎? “聽聞天機教擅長觀天象看天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不懂,願聞其詳?”梁輕盯著張天一,意思很明確,這一套帝星說,難道不是出自天機教? 潛臺詞很明顯:你自己才是天機教的人吧? 你還說我是天機教聖女? 張天一“哼”了一聲道:“那小老兒要是看的準,他天機教早成國教了。” 這說的倒是事實,想想淩雲作為天機教大師兄,十年早反不成,反而成了江湖殺手的事兒,天機教的確向來就是不靠譜不著調的代言。 張天一這是否定了他是天機教的人,梁輕也不反駁。 “監正看得準,不知當今這中都誰主沉浮?”梁輕的意思很明白了,彥廷實際掌管著中都,若他定要稱帝,其實監正沒有太大的餘地阻攔他,再厲害的人,也鬥不過千軍萬馬,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隻不過彥廷現在要的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是他顧忌名聲,對他們還算客氣。 “你本天外客,為何要來蹚這世間渾水?”張天一打了句機鋒,梁輕聽的膽戰心驚,這監正知道的還挺多。 梁輕無奈道:“我說誤入棋局,身不由己,大人可信?” 張天一一分鐘都不想耽擱,學東西要緊,什麼稱帝,誰愛稱誰稱吧,輕鬆道:“隨你吧,成王敗寇,總有人要稱王,你倒是說說這個東西是怎麼個用法?” 條件談成,自然得當老師了,梁輕去了一趟觀星臺,教了老頭半天阿拉伯數字和各種軌跡計算公式,也就給彥廷看了個黃道吉日。 梁輕不辱使命。 鎮北王登基終於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