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歡哥兒大兩歲,他從小認我做姐姐。如今我也算是出來頂門立戶了。自己的婚事不順遂,我便也歇了這個心思。但是諸位身邊有靈秀的,也可以為在下引薦一二。我這個做姐姐的,也為歡哥兒參謀一二。” 今兒喝了一杯,林丹犀隻覺得腦袋有些輕飄飄的。 平日裡這些話,林丹犀是不耐煩跟麵前這些葷素不忌,精於世故的老娘們兒磨牙多嘴的。 但是今兒她喝了一杯心裡高興,便也放平心態,跟幾人客套一句。 在場眾人聽林丹犀這麼說,有幾個年輕婦人不免有些尷尬,麵麵相覷。 倒是韓夫人下首,拉著程歡的一位老婦人,卻眼睛一亮,丟下程歡過來拉住林丹犀。 “呦,往日裡盡聽她們磨牙說你性子古怪要強,今兒一見,竟是對我胃口!好!以後也這般,別管其他人說什麼,隻管說自己想說的。她們娘們兒家家的,整日裡把磨牙鬥嘴當消遣,你頂門立戶的,別跟他們生閑氣。順心了,就聽兩句,不順耳了,翻個白眼兒就躲開。別往心裡去才是。你是個有能耐成算的,別叫她們誤了你!” 老婦人這話說的毫不客氣,在場眾人聽著一時都沒了聲音,卻還在賠笑。 顯見的,婦人地位不低。 “這是昌平侯府的邢老夫人,今兒你竟入了她的眼,可是你的緣法兒。” 韓夫人起身,出麵打圓場。 邢老夫人看了韓夫人一眼,卻不客氣的徑直道。 “我好容易找個對脾氣的,林小娘子初來乍到,你們不許欺負她。” “韓夫人,你們自去給兩個公子尋摸良緣,別來碰瓷兒我林小娘子。” “來,隨我坐。” 說著,邢老夫人拉著林丹犀,坐回圈椅。 換了一隻手,拉著摩挲著林丹犀的手。 “可憐見兒的,這手是咱們女人的第二張臉麵。我看你長得嫩,手卻是有硬繭,可見你這閨女,有誌氣有本事。隻是你自己有本事,不妨礙你找個男人。兩個人相互依靠,比一個人撐著強。遇到事兒,總有個談心訴苦,心疼你的。” “你別嫌棄我老人家說話直。實在是這世道,對咱們女子苛刻。他們男子七老八十還能續娶二八少女,咱們女子過了花期,這輩子就難覓良緣了。你也別說你經過兩件傷心事兒便死了心。再過幾年,你便知道,那才哪到哪兒。這人活著,不如意十之八九,哪能都順心呢?聽我的,別犯軸,該找還是要找。我自覺跟你投脾氣,你若是瞧得起我看人家,我便幫你尋摸著。” 林丹犀沒想到,不過喝了杯酒,略漏了些本性,說話耿直了些,便被邢老夫人拉著不放。 眼下看人家摩挲著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跟她說話,讓她恍惚以為看到了劉媽媽在世。 她這一世,隻從劉媽媽身上,得到了無私的愛護。 所以麵對像劉媽媽的老人,向來敢於拒絕的林丹犀,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絕老夫人的好意。 一旁,韓夫人卻眼前一亮。 剛才邢老夫人點破她的小心思,如今卻和她的打算不謀而合。 “您老人家說的對!” 韓夫人也下場附和,拉著林丹犀另一隻手。 “這人生漫長。似安兒那等少年,念了幾本書,經了兩件事兒,便自以為看透人情世事。殊不知,這歲月才是人最好的老師。小時候因為一顆糖,便鬧得天翻地覆。後來自以為大了,有能力了。殊不知,待他年紀再大些回頭看,又會覺得不過如此。” “林小姐,你比安兒,歡哥兒大兩歲,難道沒覺得他們兩個有時候一身孩子氣嗎?” “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有個人能相互陪伴,搭個伴兒,人生這條路才不那麼孤單。” “你剛說自己歇了心思,萬不要這麼想!你放心,邢老夫人是個火眼金睛的,定然能給你找出個從頭到腳跟你匹配的良緣!你呀,就擎等著吧!” “就是,林小姐,小小年紀可別自誤,人這輩子還長著呢。” “就是,有邢老夫人,你就放心吧!” “我和韓夫人,也會一起給你尋摸良緣的。” 林丹犀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麵對邢老夫人一時心軟,竟然給了眾人“進攻”的機會。 這場麵,林丹犀不是第一次經歷。 在她模模糊糊的記憶中,上輩子這種經歷便不少。 前些年在林府,更是被人軟硬兼施,禁足威逼,輪番手段轟炸。 本以為自己終於熬過那議親的年紀,能躲過一劫。 沒想到,陛下金口一開,眾人又開始老生常談。 林丹犀明白,眾人並不是真的關心她的人生大事。 而是給陛下“麵子”。還有順著韓夫人的話鋒,順水推舟。 在場的都是人精。 韓夫人表態也很明顯。就是為裴安“避嫌”。 見林丹犀被人圍在中心,不得脫身,程歡走到裴安跟前,使著眼色。 “想個辦法。” 程歡撞了撞裴安。 卻見裴安突然拱手,高聲打斷眾人。 “清河縣主自有主張,諸位不妨為在下尋摸一份良緣吧。” 裴安話音落下,堂上嘰嘰喳喳的聲音頓時落下,片刻後又轟然大笑。 “原來裴小公子也動了凡心!” “安兒!” 韓夫人臉色僵硬,嗬斥一聲。 旁邊立刻有婦人解圍。 “好了,韓夫人,小公子如今入了羽林衛,也算是立業了,怎麼,你已經有了盤算,看不上咱們給牽的紅線?” 韓夫人聞言,隻好擺手。 “嗨,安兒從小身子不好,護國寺的主持給他批的命,不宜早婚。” “這怕什麼?” 林丹犀那裡,眾人不過湊熱鬧起哄,但是裴安可是香餑餑。 似裴安這等少年郎,能文能武,家世過人,性情穩重,長得又精神,可以說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貴婿。 如今起了頭兒,眾人哪裡還顧得上韓夫人的臉色,隻湊著裴安說話。 雖然剛才韓夫人說少年人心性不定,但是正是少年意氣,若是她們在裴安麵前說上一嘴,讓他心裡有了好感,那以後,誰能保證沒個萬一呢? 當下,剛才一直附和韓夫人的年輕婦人便湊到裴安身邊。 婦人仗著年紀大,也不管什麼男女大防,隻盯著裴安道。 “安哥兒,不知你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在座的夫人奶奶這麼多,沒準兒就能給你尋摸來!” 裴安看了一眼前方。 韓夫人強笑著,盯了一眼兒子。 林丹犀卻鬆了口氣,被邢老夫人拉著手,站在一邊兒,感激又開始帶有幾分興味,看向裴安。 “咳!” 裴安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隨即道。 “年歲大幾歲小幾歲都無妨,性情和順不和順,也無所謂,門楣高低,小子也不甚在意。隻脾氣相合,能說到一起去便可。” 裴安這話音落下,惹得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別。 林丹犀被裴安開口“大幾歲”驚了一下,隨即鬆了口氣。 原來是隨緣。 她鬆口氣,卻不妨,笑嗬嗬的邢老夫人卻若有所思的盯了一眼麵前的姑娘。 林丹犀身後,韓夫人和她身邊成媽媽,沉沉的目光也從林丹犀身上滑過。 … “今兒可是嚇出我一頭冷汗,以後,再不往女人堆兒裡去了。” 裴安送程歡,林丹犀出府,程歡擦了把額頭不存在的冷汗,噓了口氣說到。 林丹犀聽了,隻麵上帶笑,搖了搖頭。 “對你來說,這才剛開始罷了。” 程歡一聽,頓時臉色發苦。 京中這一輩兒,正是適婚的年紀。作為京城各家的頭等大事兒,各家從年頭,到年尾,變著花樣的舉辦宴會,交際相看。 以前,程歡還能看熱鬧,以後,他就是熱鬧了。 程歡苦著臉看向裴安。 “剛才裴兄仗義,竟然敢主動引火燒身。不過,不知裴兄有沒有特別的要求,我家中,還有個小妹。若是裴兄當真得晚婚,不知小妹有沒有機會。” 裴安這等少年,誰都想劃拉到自己家裡。 連程歡都忍不住給自己小妹創造機會,還是那句話。萬一呢? 裴安聞言,卻挑眉看著程歡,又看了眼林丹犀,嘴角不自覺掛上笑容。 “歡哥兒心思純凈,真是讓人羨慕。我就不如安哥兒了,我這人心思重,恐怕需得我自己看中的,才能算數。” 程歡聞言,撓了撓頭。 他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裴安又言語含糊,他本就不擅長猜垛旁人的心思,此刻聽聞,隻搖了搖頭,往一旁迷迷糊糊爬上馬車。 這是裴安給二人準備的馬車。 林丹犀宴上也喝了一杯,頭腦清明又放空,有種暈乎乎的暢快感。 剛才在堂上,她便有些癡癡笑著,任由眾人調侃。 此刻,送走程歡,麵對裴安的目光,林丹犀還是一副酒意上頭的笑臉,擺擺手。 “安哥兒回吧,我也回去了。” 說著,林丹犀轉身爬上馬車,卻不妨,腳下空了一下。 裴安瞬間上前,扶住林丹犀。 “清河,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聽裴安果然喊自己清河。 不是嗬斥的“林丹犀”,不是胡雲親近的“丹丹”,而是一個特別的名字,是她給自己掙來的名分。 林丹犀臉上,不自覺現出笑容。 擺了擺手,卻沒有擺脫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那手透過春衫,熱氣微微傳來,讓林丹犀略感異樣。 “不必麻煩…” 林丹犀拒絕,但是酒意發作,說話慢慢的,輕輕軟軟的,讓人聽不出堅決。 裴安自然不是假做客套,林丹犀拒絕一次,他便順水推舟。 而是真的要送林丹犀回去。 便扶著林丹犀上了馬車,他也一同跟著上馬車。 “咱們同吃同練月餘,用不著那許多的客套。難道清河要在我家門口,與我三辭三讓,才肯讓我送你回家?” 聽裴安這麼說,林丹犀“嘿”的一笑,靠在馬車車廂上,擺擺手。 “隨你。” 車軲轆轉動。 府中。 “夫人,老爺安頓好了?” 成媽媽遞給韓夫人一杯濃茶解酒。 韓夫人多年來侍奉夫君,向來是親力親為。 剛才伺候喝醉的老爺休息,此刻回過神來,韓夫人不由得心下不靜。 “成媽媽,你說,安兒今日,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真的…” “您可別胡思亂想了,小公子不過是見眾人調侃林丹犀,給她解圍罷了。咱們安哥兒向來心善,見不得旁人為難。” 韓夫人拍拍胸口,似乎鬆了口氣,卻突然想到什麼,連聲問道。 “安哥兒呢?去哪兒了?可是喝酒早早安置了?” 裴安從小沒在後院兒睡過,小時候在老太爺跟前,如今也是住在前院兒。 成媽媽聞言,也不確定。 “剛安哥兒跟大公子一道送客,這會兒想必已經送完客人,回院裡安置了吧?” “快去!問問前院兒!” 韓夫人卻不放心。 … 馬車咕嚕咕嚕的聲音,林丹犀覺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沒有這般催眠過,她聽著這聲音,忍不住靠在車廂眼睛都忍不住瞇起來。 “清河心中,有什麼條件和要求呢?又或者,有沒有目標?” 突然,裴安的聲音傳來。 在酒意越發上頭的林丹犀耳邊響起。 林丹犀從來沒喝過酒,今兒她才知道,自己的酒量恐怕就這一杯的量。 才她還能保持理智,如今卻越發暈暈乎乎的。 裴安的聲音在她耳邊,她心裡清醒,腦袋卻有些暈。 往日裡的清明,也似乎被酒意發散走了。 心裡的想法,克製不住的脫口而出。 “你是說你嗎?” … 馬車內,靜了片刻。 “哼!” 突然,裴安的笑聲響起。 本來,迷糊的林丹犀,聽到這笑聲,不知為何,臉上突然紅了。 她不由得睜開眼,看向裴安。 卻不妨,裴安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 不由得,林丹犀下意識躲開,又挪回目光,看向裴安。 兩人對視中,漸漸的,林丹犀擰眉。裴安的目光,縮了瞬間,卻還是直直的看向林丹犀。 “你,好像有些失禮。” 林丹犀看向裴安。 若是平日裡,林丹犀可能會語調平靜麵色沉沉的回應裴安,那凜然的模樣可能會讓他知難而退。。 但是此時,林丹犀擰著眉,語氣卻慢慢的,渾身帶著酒意的嬌憨。 裴安偷偷鬆了口氣,卻更堅定的回答。 “我隻是想知道清河你對我的想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