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第二天一早,安知逸如約來到了寶月區人民醫院ICU主任辦公室:“老師,別來無恙。”安知逸給夏晨陽帶了一盒他最喜歡的榴蓮味的戚風蛋糕。   “知逸來啦!”夏晨陽摘下老視鏡,起身走到安知逸身邊接過蛋糕,略帶責備的語氣道:“又排了一小時?”   “難得老師喜歡,值得。”夏晨陽的右腿因脊髓灰質炎病毒留下了終身殘疾,行走略有不便,安知逸微扶他走向沙發。   “你爺爺的腿,怎麼樣了?神經醫學中心的曾主任怎麼說?”安崇舸的手術是在寶月區人民醫院做的,當時因為術後蘇醒延遲,在重癥監護室待了一天,所以當時科室裡的所有同事都知道安知逸的爺爺因為見義勇為受了傷。   “老人家年紀大了,基礎病又多,現在這個樣子我已經非常滿意了。”   “吳恙的高考成績我看到了,那小子不錯,是個好苗子!”夏晨陽清楚安知逸家裡的事,包括吳恙的身世。   “您別惦記吳恙啦,他報了計算機專業。”安知逸記得安崇舸手術後轉到普通病房,吳恙放了學便會到醫院來陪他。有一次夏晨陽去病房探望爺爺時正好碰上他,吳恙見夏晨陽穿著白大褂,以為是安崇舸的管床醫生,便問了一些檢查結果和術後注意事項。夏晨陽發現吳恙問的問題相當專業,問其原因,他說是看了安知逸的書和網上的信息,再加入自己的理解匯總而來。自那時起,夏晨陽就以為吳恙對學醫有興趣,非常希望將這個好苗子收入囊中,也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自己的學生安知逸。   “他能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專業,你功不可沒。”   安知逸笑了笑,沒再回答。學醫這件事,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好像從章炳麟給自己那塊草莓千層開始,自己就已經明確了將來要走的路。   “對了,敏孜是你男朋友嗎?”   夏晨陽語出驚人,安知逸嗆了一口水漲紅了臉:“老師,您在哪兒聽的謠言?”   章敏孜先前給夏晨陽打過幾次電話,問了安知逸爺爺住院手術的事,還有關於她此次入職的事,還有她先前在寶月區人民醫院規培的事。夏晨陽見安知逸的反應,猜想章敏孜應該還沒將自己的得力學生追到手,正欲說點別的搪塞過去,沒想到安知逸又重復了一遍,夏晨陽隻能硬著頭皮將安知逸是如何被HR拒絕,又是如何被章敏孜一陣操作後破格錄取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心想,那麼多通電話,這件事應該能幫敏孜在知逸這裡刷一波好感吧?   安知逸有些震驚,一是來自被拒的簡歷,二是來自章敏孜的默默相助,雖然想不出那人是出於什麼原因幫助自己,但絕對不是所謂的心悅於自己。   “知逸,HR拒了你,隻是因為應屆生數量龐大……所以你吃得消嗎?”夏晨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得有些模糊,但安知逸聽懂了。   “老師,家裡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您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再打退堂鼓了!”安知逸知道夏晨陽擔心舊事重演,語氣帶著些祈求道:“吳恙考上大學後,我就好多了,王潤主任一個月前停了我的藥,我一會兒約了她復診。至於急救車,我看了規培安排,接下來的六個月都在腫瘤科,急診安排在一年後,不過我一定會盡快克服內心恐懼。”   拜別夏晨陽,安知逸在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那些曾經和自己一起規培過的同學,如今卻成了自己的前輩,就像14年一樣,同班同學升入高中,留下自己獨自一人和曾經的學弟學妹們一起升入初三。   少時不知何為物是人非,休學一個學期後,安知逸全明白了,那是由一段匿名視頻引發附帶傷害。視頻中,一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正搖搖晃晃跑向安知逸,口中的疊詞“媽媽”發音清晰,不容置疑。   一時間,流言四起,班主任原本知道安知逸休學的原因,可問起小男孩的身世,她未解釋半分,以至於學霸校花安知逸一夜之間成了生活不檢點逼死父母的不良女學生。   安知逸不知道自己突然終止規培這件事會不會又有什麼新的流言纏身,不過倒也不在乎,是非在於己,毀譽由他人。   “知逸,聽說你要回來,歡迎你。”   安知逸花了三秒鐘回憶起了跟自己打招呼的柯瑾,自己曾經共事過的同級規培醫生,也是夏晨陽的學生。“小瑾,好久不見!”   柯瑾大喜過望:“好巧,我下個月了也輪腫瘤科,你住宿舍嗎?我們宿舍還有空位!”   安知逸搖搖頭:“我家離這裡很近,就不住宿舍了。”   柯瑾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便掛上了笑容:“咱倆加個微信,彼此好好有個照應。”   兩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會兒才分開。   從寶月區人民醫院到六院有些距離,安知逸花了近一個小時才到。王潤的研究方向是創傷應激障礙,安知逸是她的老病人,情況時好時壞,已經斷斷續續治療了四年多。去年安崇舸摔跤手術,吳恙升入高三,安知逸一下子又回到先前的抑鬱狀態,王潤評估過後,給她開了抗抑鬱藥,吃了半年多後,逐漸減量,直到一個多月前,才慢慢停藥。   見過王主任,安知逸心情大好,情況比上一次更好了,看樣子,可以將坐車的事提上日程了。   說來也巧,章敏孜這天因為一項回顧性研究被醫院的倫理委員會斃掉了,原因是未將精神疾病類患者特異性考慮在內。章敏孜對精神類疾病的診治無發言權,便特意打電話讓章炳麟約了六院的一名醫生金主任。   章敏孜見過金主任,明白了癥結並非出在研究本身,而在於國內和美國的倫理理念不同,自己需要將文章重新修改提交才有發表的機會。   章敏孜從金主任的診室出來,正好看見安知逸從隔壁診室離開,直覺告訴他,安知逸和自己不一樣,她是來看病的。   王潤很有職業操守,哪怕章敏孜擺明了自己的同行身份,甚至將章炳麟搬了出來,她也隻是淺淺地說了一句“跳樓自殺未遂的人,往往懼怕站在高處。”   章敏孜回醫院的路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反復琢磨著王潤的那句話。突然,他靈光一閃,撥通了安崇舸的語音通話。   章敏孜邊開車邊東拉西扯地問安崇舸的身體如何,知逸最近都在忙什麼雲雲,待氣氛恰到好處,才將話題引上正軌:“爺爺,知逸為什麼不能坐車?”   安崇舸原本愉悅的心情一下子跌落穀底,這麼多年過去了,安知逸還是一上車便會心悸、大汗淋漓,難以呼吸。“知逸哪是不能坐車,那是她爸媽的車禍現場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創傷,一直到現在都沒痊愈。”   章敏孜猜得沒錯,林婉說她“有病,坐不得車”,卻不是說她“暈車,坐不得車”,郭鷺結婚那天和科室去唱歌那天,自己都曾說過送她回家,都被她拒絕了。果然,跟自己設想的暈車毫無關係,是嚴重創傷引起的附帶傷害。   章敏孜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忍著疼痛低聲道:“爺爺,我想幫知逸克服這個心理障礙,您能跟我講講嗎?”   安崇舸拿不定主意能不能將家裡的事情講給還未與知逸確認關係的章敏孜,一時有些為難。   章敏孜聽出安崇舸的猶豫,繼續道:“我今天在六院看到知逸去看醫生,她既然被寶月區人民醫院錄用,以後上班便是爭分奪秒,如果能克服坐車的恐懼,對知逸沒有壞處的。”   安崇舸知道安知逸嚴重失眠或丟三落四、精神萎靡時會去六院看醫生,可最近知逸明明很正常啊,難道是李榮凡他媽說了什麼?還是,吳恙說了什麼?半晌過後,章敏孜聽到安崇舸長嘆了一口氣:“你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