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並不在老家待很長時間，方迎楠隻背了一個書包就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車。公交車越往村裡走越顛簸，她坐在車靠前的地方搖搖晃晃，還是很想吐。 　　看著前方路口熟悉的身影，方迎楠連忙喊道：“師傅，前麵路口停！” 　　明顯的，老太太也看見了駛來的公交車，從小馬紮上站起來，向車內望著。 　　方迎楠下了車，還有點暈乎乎的，外婆嘴裡一邊說著“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一邊要伸手拿她肩上的背包。 　　她擺擺手，“就這兩天休息，周一還要上課呢。” 　　緩過來之後方迎楠問外婆，“還在這歇會兒嗎？還是咱們現在回去。” 　　旁邊的趙嬸笑嘻嘻地說，“還歇啥呀，你回來了她還不得趕緊回家？” 　　外婆嘴裡和她來回著，卻也收起凳子要回去了。 　　沒有走村子裡的大路，她們沿著土路走就能直接到家，隻是前天下了雨，並不好走。 　　方迎楠本在前頭，慢著慢著就到了外婆後麵。 　　看著外婆略顯佝僂的背影，她的心終於落到實處。 　　“姥姥啊，中午吃什麼呢？”方迎楠隨意問道。 　　“我還沒去買菜呢，摘點豆角和辣椒炒了，你再出去買點涼菜好不？”“好呀，”方迎楠看著她的腳步，哭笑不得地講，“你慢點呀，多難走呢。” 　　她卻又不在意起來，擺擺手，“我先回家炒菜，你去街裡那個超市買涼菜，回來就可以吃飯了。”說著她停下來轉過身，拿走了方迎楠背的書包，還往她手裡塞了的零錢。 　　方迎楠沒再把書包拿回來，轉身跑去村心街的超市，“姥姥，我很快回來啊！”外婆這時似乎成了她，“誒你跑慢點，著什麼急！” 　　“噢噢行，”方迎楠應著她，“回去的時候慢點呀！”她回頭望著外婆，還是不放心地喊道，外婆又擺擺手示意沒事，她才又轉彎走去超市。 　　說是超市，其實也就是一個大一點的小賣店。方迎楠在店口的櫃子裡挑著菜。 　　店門口的老狗突然叫了起來，以方迎楠從小開始對他的了解，估計是看見了陌生人。 　　不免有些好奇，這村子裡還有老黃沒見過的人？ 　　轉頭望去，一個少年身著一身黑服，難掩少年氣概。眉眼溫潤如絲絲細雨，柔中又帶點點艷色。身姿挺拔，看起來十七八歲，卻沒有疲倦的學習氣質，更像是歷經千帆的和靜，而不失朝氣。 　　隻是怎麼有點眼熟呢？方迎楠很難將這個笑吟吟結賬的少年將那天小巷裡那一瞥聯係起來，氣質截然不同。 　　人走遠了，方迎楠還在望著他的背影思索，直到櫃臺上傳來的笑聲將方迎楠的思緒打斷。 　　“妞妞啊，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人小夥子長得是好看，也不至於盯著人家這麼看吧？”馬叔眼裡盡是笑意與慈祥。 　　“哪有？！！”方迎楠將手裡裝著菜的袋子往桌子上一放。 　　“不過原來確實沒有見過他啊。”她一邊問一邊看著馬叔稱菜，“不要辣。” 　　“好嘞，我還不知道。”馬叔嘴裡應著，隨後又回答她的問題，“你還記得你家前麵那家老李吧，他家老頭子前幾年不是早死了嗎，就一個兒子還沒回來，是村裡張羅的。”說著把菜遞給我，我乾脆坐在板凳上聽起來。 　　“這不這兩天他家老太太，也不行了，他家那兒子這不著急忙慌回來了，還給老太太帶了個孫子，一下子也沒死成，現在在醫院裡吊著，這不讓他兒子回來收拾他奶奶東西去醫院嗎。” 　　方迎楠聽的津津有味，“嘿叔你說，那前兩年李爺爺死的時候他兒子怎麼不回來呢？”馬叔瞥她一眼，“還不是吵了個架唄，李老頭倔啊，看不上剛才那個小夥子他媽，死活不讓娶，要說李進，就是他家小子，也是和他老頭一樣，也倔，嘿你看怎麼著，不讓娶人家還是娶了，一連幾年沒回來，後來知道老頭死了，待上兩星期左右才回來，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馬叔說著憤怒，還拍了拍桌子，“然後才開始過兩天過幾天就回來看老太太，說著還想接走，但是老太太不願意，”馬叔撇撇嘴，“要我說，這老太太就該跟著李進走，那李進聽說在城裡做生意呢，還做的不小，去了不享福呢。” 　　聽完方迎楠一臉認真地對馬叔說，“叔，我覺得你應該去報個偵查員，你看看你知道的這麼詳細。” 　　“那可不。”馬叔說著還揚了揚下巴。 　　她忍著笑意，“我走了啊叔，不然我姥姥該著急了。”馬叔揮揮手。 　　一出門方迎楠就開始笑了，笑完又想剛才聽到的消息，唉，蠻慘的一個故事，她甩了甩手裡的袋子，朝家裡走去。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聞見飯菜的香味，方迎楠加快腳步甚至小跑起來。 　　“姥姥，我回來啦！”方迎楠朝院子裡的廚房中喊了一聲，就去了堂屋，把靠在墻邊的小桌子支起來放下菜。 　　外婆端著菜走進來，“好了好了，趕緊去洗手，盛上飯就可以吃飯了。”“好嘞！” 　　吃完飯方迎楠在院子裡刷著碗，看著外婆在擦桌子的背影，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擦擦手拿起蒲扇一邊給外婆扇，一邊說，“姥姥，我仔細想了想，要不你還是待在老家吧？” 　　外婆詫異地看她一眼，“那怎麼行，你現在學習這麼緊張，誰要給你做飯的。” 　　短短一句話，讓方迎楠酸了鼻腔，“沒關係的，他們給我留錢了，早上我就去早餐店買著吃，你在老家我總是安心的，那邊很憋得慌，我害怕你適應不了，你在家裡每天種種菜，出去散散步，等我星期天回來看你好不好？” 　　外婆坐到了床上，“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的……”“沒關係的，我都這麼大了，姥姥你要相信我呀，我肯定可以的！”說著方迎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外婆知道她是認真的了，不再說什麼，把被子展開來，叫她去睡午覺。 　　她還像從前一樣窩在外婆懷裡，是香皂的清香。外婆很快睡著了，方迎楠卻忍不住一直看她。 　　外婆其實才六十多歲，她算了算，她還可以陪自己很長很長時間，心裡才踏實一點，又緊了緊懷抱，便也睡去。 　　周日早上方迎楠要走了，外婆給她裝了一大袋子菜，“到了不要忘了打電話啊。”她站在窗邊告訴我，“我記住啦，外婆還記得怎麼用微信嗎？” 　　她連連點頭，“記得記得，去了好好吃飯啊！” 　　“我知道啦！”公交車開始走了，方迎楠沖她揮手，示意她回去，外婆也沖她揮手，然而直到公交車轉彎，方迎楠依舊看得見她的身影。 　　走到村子的中心大街上車子停了，上來了一個人，方迎楠和外婆在手機上講完話正好抬頭，是前兩次的男孩。 　　他什麼也沒拿，全身上下似乎就隻有一部手機，掃了錢就往後排走去。 　　車子剛剛開動，車後似乎傳來聲音，方迎楠轉頭向外望去，一個中年男人在路口講著什麼話，離得太遠，已經聽不見。 　　下一秒男孩的聲音響起，“我說了，你願意和那群人繼續假惺惺地在這寒暄，我不願意，奶奶現在還在醫院，你看著來吧你。”說罷男孩將手機揣進衛衣，開始閉目養神，哦，也許是暈車或者睡覺。 　　方迎楠默默地將“偷聽”的耳朵收回來，戴上耳機開始聽英語短文。 　　望著窗外逐漸熟悉的景色，方迎楠摘下耳機，恰好聽到廣播裡的“紫藤路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於是一手一包，背上一個書包，準備下車，不料有人比她更快地站在了下車口。 　　方迎楠抬頭看，又是他，環視了一圈車上，好吧，隻有她們兩個，確實不太可能還有其他人。 　　她的思維又發散開來，難道自己家這裡很偏嗎？居然到這裡就隻剩兩個人了？ 　　沒等她想出結果，車門開了，方迎楠連忙在他身後跟著走出去。 　　結果越走越不對勁，你說大直路吧，一路走還行，怎麼他拐彎的地方都是自己需要拐的啊！更別說現在，居然還走進同一個樓道……蒼天啊，你這樣真的讓她很像一個變態啊！ 　　方迎楠內心瘋狂咆哮，麵上不顯，腳步不停。 　　破案了，原來是對門。於是這一刻她知道了什麼是心虛。開門的時候把鑰匙弄得嘩啦嘩啦響，生怕他覺得自己是變態，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方迎楠尷尬的笑了笑，他也溫柔地笑了笑，她立馬收回呲著的大牙，人比人氣死人，你別說這笑的還真好看啊。 　　這該死的門終於開了，她趕緊抱著外婆對自己兩大袋沉甸甸的愛閃進屋裡，順便不忘用腳帶上門。 　　整理好屋子，天已經黑了，方迎楠看著冷清清的灶臺，最終決定去外麵吃碗餛飩。 　　小區門口張姨家的雞肉蝦仁餛飩是她的最愛，以前方誌明他們兩個天天不在家，她就是在那吃飯。 　　想了想，最終趿拉著拖鞋出去了。 　　說真的，方迎楠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倒黴的人，直到她看到幾乎滿員的店和那個男孩對麵的唯一一個座位。 　　張姨沖她笑，她隻得做到他對麵，“額，嗨？拚個桌吧？” 　　他望向方迎楠，淺淺的笑了，“可以，這裡沒有人的。” 　　坐下後一時靜默，周圍的嘈雜好像與她們隔開，隻剩下他偶爾碰撞碗壁的聲音。 　　方迎楠嘗試著與他搭話，“我們是對門誒，以後就是鄰居啦。”聞言他停下吃飯的動作，笑著點點頭，“是的。” 　　見他回答，找書苑ｗww.zhaoshuyuａn．cｏm 方迎楠又忍不住問道，“你是最近搬過來的嗎，前兩年對門好像沒有人住。” 　　他又點點頭，笑的沒脾氣，“是啊。昨天剛剛把東西都搬過來。” 　　見他不反感，方迎楠於是接著說，“那正式認識一下嗎，我叫李迎楠，飛雪迎春到的迎，舊鐘孤楠老的楠。”方迎楠自認為笑的十分友好。 　　他放下手中的餐具坐正，“李清繁，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清，艱難苦恨繁霜鬢的繁。”他於是也順著方迎楠的介紹格式來，店裡的暖黃色燈光至上而下打在他的臉上，暈開了他嘴角的弧度，一切都朦朧起來，方迎楠在腦海的寂靜中向李清繁笑著點頭，直到張姨把餛飩放在桌子上，她才如夢初醒。 　　於是開始埋頭吃飯，不好意思再抬頭，李清繁走時也隻囫圇地打了招呼。以至於還暈暈乎乎的方迎楠，沒有看見李清繁走的那一剎那，望向自己時眼中的復雜。 　　吃完飯方迎楠溜達著回了家，收拾完明天上學要用的書將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想著今天發生的事，難以入眠，不敢想象，今天開始自己要一個人生活啦。接著想到外婆給自己裝的菜以及臨走時對我的叮囑，嘴角不住翹起。 　　最後又想到吃晚飯的時候，說實話，方迎楠感覺很羞恥。不得不承認，自己從小就比較容易對人有好感，至於為什麼從來沒有丟過臉，大概是因為她很能憋，並且無比清楚自己的喜歡是多麼的短暫。 　　想到這，她也不再糾結，隻等順其自然地不再奇怪的那一天。 　　隻是命運般的反反復復，讓他們始終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