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烽火樓是古城內最高的建築。 楚瞳瞇著眼,盯著烈陽向上看。最靠上麵的木板抵擋不住侵蝕,朽木斷裂。 兩人閃身進入樓內,一樓被黃沙席卷,地麵積起到腳麵的黃沙。 這裡似乎荒廢許久,沒人來定期清理這些黃沙。 一樓沒什麼東西,兩人快步來到樓梯邊,探頭小心向上看。 目測上一層也是安全的,兩人也不墨跡,快步一口氣上到第四層。 也是在這時,走在前麵的方玄向後伸出手臂,酷似一隻護犢子的母雞,護住身後的小姑娘。 他的腳步也徐徐停下。 身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方玄側臉看去,同時豎起食指置於唇前,示意楚瞳仔細聽。 楚瞳定身聆聽,幾息過後捕捉到一道急促的呼吸聲。 她被方玄死死按在懷裡,方玄則動作緩慢地探頭從樓梯邊向上看。 他昂首,直愣愣對上一雙血色的雙瞳。 方玄瞳孔驟縮,猛地抱住懷裡人向後退。 下一秒,原本二人所站的位置被一個千斤頂狠狠砸穿。 咚得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那人也從塵土中緩慢走出,手裡的長鞭一晃一甩,又激起地上木屑與塵土齊飛。 兩人抬手在眼前扇扇,被嗆得不輕。 在紅眼身後,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不分伯仲。 楚瞳瞇眼定睛一看,兩人正是蘭禦和他的兒子蘭城主。 真是一出父慈子孝的好場麵啊。 紅眼握住長鞭,身形如電,迅猛地沖向二人。 方玄縱身一躍先發製人,兩人一攻一守,紅眼的長鞭打不到方玄,而方玄一時半會也難近她的身。 楚瞳手腕一翻,棲身上前。 之前在夜晚,天色和光線都不好,以至於她都沒發現這紅眼居然是個女人。 還是個有著中原麵孔的女人! 長鞭裹挾破風聲襲上楚瞳,楚瞳的長劍被長鞭纏住。 她緊握長劍不鬆手,那邊的紅眼女人一時竟陷入兩難,她怎麼也拽不動。 又狠戾扯住長鞭,楚瞳哪怕幾近咬碎後槽牙都不肯鬆開劍柄。 她重心下垂,雙腳跨開與肩同寬的距離,身子向後仰。 但女人的力氣還是大得出奇,楚瞳盡管有意不肯被拉住上前,可雙腳在木板上快磨出火星子,也依舊阻擋不了她被拉向女人的事實。 方玄不知何時閃身來到女人身後,在女人想要防守時給她的心窩捅上一刀。 黝黑的血從刀尖滾落,滴在木板上時發出滋滋的聲音。 眨眼木板便被血液腐蝕出一個小洞。 而那邊的父子二人也爭出了勝負,到底還是老薑為辣,蘭禦掐住蘭城主的脖子。 他狠狠按住男人的頭,獰笑著砸向地板。 “沒想到給你放水,你居然連個女人的血都得不到。” 本就脆弱的木板在幾下重擊中,直接斷裂。 突出的木刺讓蘭禦莞爾,拽住男人的黑發,挪動他的臉對準那木刺。 “就你還想擺脫命運?沒用的廢物!” 說著,蘭禦手下一鬆,木刺穿破男人的左眼。 他腦袋整個埋進木板裡。 楚抬眼就對上蘭城主那張血淋淋的臉,眼眶的鮮血滴落到女人的臉上。 女人像是受到什麼刺激,掙脫方玄的攻擊,發瘋似得沖向樓上,連手上的長鞭都拋擲腦後。 她嘴裡發出唔唔聲,可張開嘴,裡麵是被割斷一半的舌頭,已經壞死成黑色息肉。 女人木訥的眼球裡閃過一瞬的痛苦,她撲倒在蘭城主身旁,顫抖著手要去扶起他。 這時,一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她視若無睹,任由刀刃撕裂皮肉,黑血噴濺。 蘭禦扔下刀,麵無表情地看著。 他從角落裡拿出那把琵琶,指尖在琴弦上輕攏慢撚,目光死死落在女人身上。 女人受琴聲影響,動作一頓一頓,她猩紅的眼裡蘊著痛苦和瘋狂。 時而清醒時而瘋狂,兩種情緒交織其中,在她腦中攪動,痛得她渾身戰栗。 “為什麼你不能再乖點?!為什麼你還要護著這個孽種!” 蘭禦冷著臉,厲聲叱問。 他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 他馬上就能救回她了! 為什麼還要救他! 一個孩子而已,他都不在乎,難道她就不想重生,與他一起共享長生嗎? 蘭禦指尖動作愈來愈快,直到琴弦繃斷,他胸口劇烈地起伏,眼底爬上血絲。 指尖的抽疼,遠不及眼前人做出的選擇,而產生的疼痛大。 “所以...這就是你的答案?” 蘭禦諷刺一笑,冷眼漠視。 女人背對著他,伸手摟住奄奄一息的兒子,喉中嗚咽。 她根本就不想復活,那所謂的復活如果是殺死她的孩子,那她寧願被黃沙掩埋。 蘭禦扭曲著俊臉,揚起手中的琵琶狠狠摔在地上。琵琶不堪重負,碎得四分五裂。 “他已經沒救了”,見女人怔愣在原地,蘭禦捧腹大笑,眼角溢出淚,他瘋狂又清醒。 “要不是因為他,你怎麼會在生產當天就撒手而去!” “要不是因為這個孽種還能救你,他還在繈褓中時就已經被我掐死了!” 蘭禦眼尾染上紅暈,他神情瘋狂,指著那個氣息微弱的男人,大聲吐出他憋在心底的話。 他蘭禦,樓蘭古城最受人追捧的城主,偏偏對和親的小郡主一見鐘情。 到現在他都難以忘懷,小郡主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臉慈愛地靠在他懷裡,語氣滿是雀躍和期待, 她說“阿蘭,你說他是像你還是像我?” 她仰首,眼底浸滿揉碎的慈愛,看得蘭禦心頭軟得一塌糊塗。 “自然是像夫人好,我們小郡主瞧著就惹人歡喜。” 她期待的孩子,他蘭禦怎麼會不憐愛?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小郡主難產了。 蘭禦紅著眼眶,看向無聲落淚的女人,咽下逼近喉間的哽咽。 他無法忘記盆盆血水被端出,小郡主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那就像一把刀剜在他心頭。 她滿心期待的孩子成了殺死她的刀,他的妻子,他最疼愛的小郡主死了。 這成了蘭禦的夢魘,他發瘋似地沖進產房,不顧下人的阻攔。 在看到大片染紅的白布和女人奄奄一息的模樣時,蘭禦直接雙腿癱軟。 他踉蹌著爬到女人臉前,顫抖著手指替女人把濕漉漉的長發撩至耳後。 他大手輕撫女人的臉頰,嘴裡不斷祈求,不要拋棄他,不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座沒有她的都城。 她還是沒能活下來,分娩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眼角不斷滑落豆大的淚珠,連抬手替心愛之人擦拭眼淚的力氣都沒了。 淚水浸濕她頭下的枕頭,撐著最後一口氣,她沒能兌現兩人一起去給孩子起表字的約定。 “我找了大師,他說能用巫術救你”,蘭禦僵硬地抬起腿,緩步上前。 “滿滿,你不能這麼自私,你不能丟下我”,蘭禦看向女人眼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