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然不停的下著,像珍珠,晶瑩剔透;像鵝毛,紛紛揚揚;如那天空中的精靈,調皮可愛,似柳絮楊花,從天而降。 中午,12:32分。 高橋醫生來九層病房找白墨,他正好無事,可以去送白墨到禮月畫室上課。 恰巧,自己也想和老同學敘敘舊,就久違的開著他那輛銀色的夏利轎車,搭著對方離開了醫院。 之前,白墨都是坐葛木姐的車子,或者,她熟人的車子去的。高橋醫生隻有,再有空閑的時候才會送他。 其實,白墨也想自己去畫室,但是,家裡人都不放心,需要人看著。 銀色的夏利,頂著冷風飄雪,慢速行駛在彎曲的濕滑大道上。 高橋慎重的開著車子,遇到這種天氣,他一般都是把速度放慢,換三擋駕駛。畢竟,安全第一,所以,也比平常預計,晚了十幾分鐘才到畫室樓下。 右車門被打開,一隻腳伸出車外,身著黑色羽絨服的白墨,幾縷被風雪染白的眉毛立起,遲疑不決地望著畫室樓外的牌子。 純黑的標牌邊緣,沾著濕露的霜華,白墨在冷風中呼出一口暖淡的白氣,然後,將臉轉向車內。 方向盤前的高橋醫生,正好臨時接了一個電話,麵色幾經周折的變了又變,過了有幾分鐘,才放下小靈通來,他遺憾的對白墨說道。 “抱歉啊~,醫院剛來了電話,有個病人的病情,突然,惡化需要立即做手術,但其他醫生的檔期都排滿了,隻能,招我回去。” 白墨理解地點著頭。,“哦~,那您去忙吧!不要緊,下次有空,再來和老師敘舊唄!病人的事,永遠排在第一位,不是嗎!” 他解開係在身上的灰色安全帶,從車裡跨出,站到了車外。 高橋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撐著背後的靠椅,斜著上半身,放低腦袋,沖車門前的白墨,愁著眉頭,苦瓜著臉,嘆道。 “恩,你替我和萬禮月問聲好,就這樣,先走了,拜!” 白墨一口答應,順手替他關上了車門,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搓著冰涼的雙手,向這天抱怨。 “老天變得也太快了!昨個還出了太陽,今日,就開始下雪,也不知道它老人家發了什麼瘋!” 夏利車內,正在重新掛擋的高橋,聽見白墨這麼一說,也深感同意,樂的無語。 “是呀!我也這麼想,這天氣突然轉變,很多人一不小心就會生病,尤其,是院裡的病人,那更是受不得半點涼啊!” 他把手從操縱桿暫時拿回,一檔起步,左腳放開離合器,右腳輕踩油門,車子慢慢啟動滑行;高橋透過窗戶和白墨揮手告別後,在車子行駛一段距離時,就立馬掛二檔,駛向小區大門。 “路上小心呀!” 白墨還站在樓道口前,招手大喊,提醒對方注意安全。待車子在小區外,轉彎上了馬路消失後,他才放心轉身,朝著背後的樓道走去。 同時,白墨心中若有所思。 『也不曉得大家現在怎樣?知道了真實的我,她們會不會因此,對我特別照顧呢?我不希望這樣。又或者,被王瑯那個人的話所刺激,讓自己的世界觀發生了動搖!』 『總之,我好不安啊!手一直再抖,心臟緊張的都要蹦出來了。我不希望因為自身的緣故,而讓禮月畫室,變得和從前不一樣,求上天,讓它一切安好不變!』 白墨屏息凝神的捏著冰涼的手心,又心懷忐忑的踏著一階又一階的水泥石梯,終於,還是走到了六樓。 他強製壓下內心的躁動,敲了敲畫室,那木色的不銹鋼門。 嚓~哢~ 很快,白墨便聽見門把手,被扭向一邊,大門漸漸推開的聲音。 從裡麵,最先露出身影的,是穿著紅色保暖風衣的大師姐顧安潔,她一臉無奈心累的,直接把白墨,當做小雞拎進了屋內。 “你可算上來了!把我等急死了。看樣子你也應該猜到了吧!恭喜你,它真的成為了現實!” 白墨從大師姐手上脫離,將信將疑的試探著問:“唉?大師姐,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顧安潔雙手叉在胸前,擺出一副,你別小看我的表情。 “哈~,我在屋裡,都聽到你喊的一路小心了!從你喊完,到走上來花了五分鐘!平時上個樓,一分鐘都用不到哦~,所以,你那點小心思,也別想瞞我。” “其實,我從昨天開始也有這樣的顧慮!睡前祈禱著不要變啊!可惜,現實它就不長眼,任憑我祈禱了一夜,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她昂著俏麗的下巴,讓小師弟看看屋內的景象。白墨大致一看,心頭,果然,變得沉重起來。 畫室裡,一股無形的沉默壓力,讓他內心亂糟糟的,好不通爽。他咬緊了牙齒,抿起了嘴唇,堅持住自己的心靈,不讓它倒下。 畫室,不再像往常那般熱鬧,變得很安靜,也很冷清。 明明大家,都還坐在那裡畫畫,卻隻有陌生的思緒,在這間不大的客廳裡流動,彼此之間,增加了疏遠感。 也隻聽見,筆尖在紙張上,來回的劃動,線條沒有靈性,隻知,漫無目的的漂泊,沒有盡頭。 這筆觸所發出地聲音,無法給人天籟的美感,而墻上的時鐘,又繼續點亂人地心跳,搞得大家,越加煩躁與沉悶,沒有生氣。 為何,會這樣?其原因,要追究到昨天和王瑯的對話,是那個人的理論,讓大家對自己的人生觀,產生了動搖。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在逃避現實的殘酷,因為,想讓自己過得更輕鬆快樂一些。 但是,王瑯他,卻硬生生的撕下了師姐們的偽裝,破裂了那幼年的美夢,讓她們赤·裸·裸的麵對真實的現實。 人與人之間,過大的差距,以及,天才的未來,給她們的美夢,帶來了絕望。即使,想做出改變,也已經來不及,她們,早就被人,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可也不能,就這樣完全放棄夢想吧! 曾經,大家都在潛意識的蒙騙自己,隻要努力,就能贏,就能得到一切。 這話說的也不假,但絕對,稱不上是唯一真理。當心靈脆弱的人,被擁有實力的天才,撕下包裹著自己的最後一層膠布後,等待她們的,難道,就隻有現實的絕望?和不知未來,該怎樣的茫然嗎?! 禮月畫室的公園之旅,就這樣,在一片微妙的氣氛中,落下了帷幕。 而似乎,這影響,還在持續的發作著……困惑著師姐弟們…… 白墨悵然若失的麵對著大師姐,求問:“為什麼隻有大師姐你不是這樣呢?我……又該怎麼辦!” 顧安潔得意的用右拇指,擦了一下鼻尖,哼道:“呼~,我啊!我本來就對學習沒啥興趣,平時,就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未來神馬的!哪有那麼多想法!” “先把今天過掉,再說明天吧!所以,我的每一天,都很快樂呀!” 白墨的嘴張成‘O’形,他還真不知道大師姐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但也能理解,特別是現在,時間,對自己來說,無比的珍貴。 要是以前,白墨可能會絲毫不在乎過去和未來;但是現在,他對人生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了,明天再好,也是明天,有可能,還沒等到明天自己就死了。 但糾結著過去,也是不行的,那樣,不僅連前進都做不到,更是會,倒退回地獄的邊緣。 所以,珍惜此時此刻的現在,是對無限可能的未來,抱有的最大敬意。 他本就已頓悟,現在,隻是,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 “也是呀!”白墨提起一口氣,走到客廳中間,拍了拍手掌,聲音略高昂的斥責起迷茫的大家來。 “喂喂喂……師姐師兄,你們這是什麼樣子啊!不就是被某個腦殘說了幾句麼!難道,這樣就屈服了?你們的父母長輩、親戚、優等的同學、老師、鄰居他們都沒有說過類似的話麼?” 於錦繡、陳琳等人,停下手中的畫筆,眼眸無神,帶著疑惑的望著,站在場中,不知為什麼,突然,熱血起來的小師弟。 “既然,所有人都說過相似的話,那有什麼可迷茫地?不就是說現實有多麼多麼的可怕,你還小,你不懂社會壓力啥的吧唧吧唧……” 白墨模仿那些大人愚蠢的嘴臉,揮舞著手臂,像個瘋子。 “切~,反正,我們從出生開始,這些屁話,就已經聽的耳朵都出老繭了,大家現在,還不是該做什麼就是什麼?你們有苦苦改變自我麼?” “那改變了,還是你們嗎?現實,就算是這樣不會特別的去迎合你們!可也別鉆牛角尖啊?”白墨從師姐師兄麵前一個個走過,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人能活多久?需要考慮的事情有那麼多!你們非得一件件的去懊悔不可?” “拜托,活著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管那麼多乾嘛!隻要不違法、不出賣尊嚴、不觸及底線,自己過得開心滿足,不就行了?!” “管別人屁事呀!天才有天才的夢想,與我們何乾!我們自己,顧好自己的幸福就夠了,別想太多亂七八糟的,讓他人的話語,就跟廁所裡的手紙一樣,被馬桶沖走吧!” 白墨最後一句,幾乎是吼著出來,相當累人。顧安潔歪著頭,表情似笑非笑,她心內吐槽。 『雖然,不能全部同意,但對她們,能見效也不錯。』 板凳上胖胖的二師兄首先咧嘴,疏散了眉宇間的烏雲,並拍手稱贊。 “小師弟,有你的呀!說的對,把煩惱當做手紙一樣,沖進馬桶裡吧!他奶奶的,我居然,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煩惱了一個晚上。不行,今天回住處,一定要把昨天沒看完的小說動漫給看完咯!” 眾師姐們,也終於一掃煩惱絲,展顏舒坦,附和鼓勁。位子上,陳琳自嘲搖頭:“我還沒小師弟看得清!看得明白呀!” 墻角裡側的鄒夢婷,朝白墨認真的點頭道謝,繼而用淡如止水的表情,繼續畫畫,其筆觸也輕快了不少。 坐在陳琳後頭的蔚雯暄,失神的望著白墨,那還精神奕奕的樣子,放下心來。 粉色的唇口,連她自己也未曾注意的,勾起令人心醉的弧度。 『沒想到,高中生活過得那麼不如意,也沒有讓小師弟絕望!他還是那樣向著光明行進著,那我,又何必陷入絕望的邊緣,隻被,那件‘小事’困擾嘞!』 蔚雯暄自己,也有不可明說的心事,但至少,校園生活和在家的日子,過的還算富裕快樂,而小師弟,似乎,就連家庭生活,都有高於他人的難言之隱。 與之相比,自己的事情,真的不算什麼了。 大師姐顧安潔,偷偷跑到白墨身後,往他背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喜滋滋的愉悅道:“喲~,小師弟,做的可以啊!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白墨則憨憨的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別過臉。“一時激動,一時激動!是我太沒禮貌了!” …… 這時,辦公室虛掩著的門裡,露出兩對眼睛,萬禮月透過縫隙,注視著外麵的客廳,在心中給與認同。 然後,一手按著還想繼續偷看的豆豆小腦袋瓜,將她整個人,摁回了屋內,並悄悄關上了房門。 白墨靜下了神,他默默地環視著一眾師姐,鼻腔噴出一口濁氣,像是下了某個決定,又開口說道:“我……想講講自己的事情……” 顧安潔在小師弟身後驚詫的盯著他,於錦繡、陳琳等人也忽然安靜,止住了談話,表情布滿了愕異,一起望向白墨。 而蔚雯暄,則準備放下身心的煩惱,清空一切雜念,做一個認真合格的傾聽者。 “昨天說的,其實,也隻是我曾經度過的黑曜日之一!我不是希望你們憐憫我什麼,也不是祈求你們對我特殊關照顧啥的!” “我隻是想……把我自己的事情分享給我身邊最親的人,僅此而已!你們……願意聽麼……當然,我也不強求什麼……” 大師姐顧安潔將雙手搭在小師弟的肩上,讓他安心。 “和我們客氣什麼,別顧忌啦~,就那麼說吧!咱還是昨天那句,我們是一家人啊!” 眾師姐弟相互交接了下目光,然後,各自齜著嘴巴,笑嘻嘻點了頭。 畫室的師門之情,在這一刻得到體現,哪怕用‘團結’二字,都不能完全代替其意思。 ‘家人’,並非完全依賴於血緣,有時,某種強大的感情,可以,讓某些人變得比親人還親。 白墨化開憂鬱,也不自禁的傻笑起來,並用右手,擦了擦酸酸的鼻子,開始了自述。 “我幼年的時候,很不懂事,就喜歡亂瘋,那會,我還是滿開朗的性格,說‘野’也不為過。但也因此,闖了彌天大禍,讓自己的生母出了車禍,變成了植物人……” 現場的氣氛,遽然,降到零點,於錦繡等人,咽了口口水,緊張的都不敢發出聲音。 蔚雯暄注視著場中的白墨,那似乎,變得有些瘦弱的身影,讓她憂心蹙眉。 大師姐顧安潔的表情也轉為凝重,左手從小師弟的肩膀上拿回,輕輕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小靈通,悄悄點開一個號碼,撥通了它。 電話那頭,某人沒有說話,借著小靈通,也在靜靜聆聽白墨的自述。辦公室內的兩人,也將耳朵貼在薄薄的門上,放慢了呼吸,全神貫注的掌控著客廳裡的狀況。 “事後……,我被娘家人責罰,身上到現在,還殘留著那時候被鞭罰的印子。雖然,現在的我,依然,會對那個時候的事情,感到恐懼,幼年,也常常做著噩夢;但現在的我能明白,隻是打我,算輕的處罰了!” 白墨低下頭,咀嚼著心中的苦味自嘲。 大家同情的勸道:“怎麼會呢!雖然,有你的原因在,但是,哪個人小的時候不頑皮的?總歸來講,最大的錯應該是那個肇事司機才對呀!怎麼能,全都把事情怪在你的身上!” “再怎麼說你也是他們的孫子,還那麼小,把氣撒灑在你的身上,萬一失手把小孩也打殘了,那不就是一屍兩命了嗎!所以說,不能全怪你,肇事司機也有責任。你們家的親戚,也太無理取鬧了!” 白墨閉上眼睛,輕輕搖頭。 “也能理解,我本來,就不受他們的喜歡。我爸和我媽,其實,是未婚先孕的,雖然,是愛,讓他倆最終走在一起,但讓他們結婚的原因,其實,是我的誕生!” “不然,我媽的娘家人,是肯定不會同意,把我媽嫁給我爸的。” “媽媽家的地位比爸爸家高很多,還有錢!要不是因為媽媽的嫁入,爸爸家的好幾個親戚,早就破產了,而我爸,也不會有幸,進入好點的公司上班成為白領。說到底,還是媽媽家的人在幫忙。” “但是,隨著心愛的女兒變成了植物人,媽媽家的人,終於,忍受不了了,他們將所有的怒氣,出到了爸爸家的身上,把我也視為家門災星!” “之後,就連女兒也不管了,將我媽媽丟在了病院,爸爸的家人,也同樣,和我們劃清了界限。” “從此,我就和奶奶,與爸爸媽媽四個人在一起生活。不論,多麼幸福的家庭,也會伴隨著某個人的消失,而瞬間,墜入地獄般的噩夢當中。” 於錦繡、陳琳等人的表情很奇怪,說難過也不像,說心疼也不像;就連他們自己,現在,也不清楚,該怎樣形容,此刻,復雜糾結的內心,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小師弟。 “而這~,還沒完!僅僅,隻是個開始。” “兩年後,也就是在我六歲的時候,我媽的病情,突然惡化,並搶救無效死亡;我爸,也在三天後,被上司的小三陷害,遭到開除。” “一直忍受著壓力,獨自戰鬥的爸爸,直到那時,才精神崩潰。他發起了報復,打傷了上司和小三;之後,被上司的老婆,告上了法庭關進了監獄。” “奶奶花了好多錢,算是把家底都賠進去了,才把爸爸保釋出來,可也到此為止。爸爸……父親……” 白墨閉上的雙眼內,有盈盈淚水,浸濕了淺色的睫毛,似要落下來。他改口為尊重的稱呼,但更是,對拋棄他們娘倆的‘壞人’,表達,自己的痛苦與不滿。 “父親他……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來自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打擊,讓他變得,如同活死人一般,再也沒有了死灰復燃的機會。” “出獄後的隔天,父親他就自殺了,和母親一起,那兩個人瀟灑的走了!隻留下孤苦無依的我和奶奶。” “奶奶因為我的關係,不得不學會堅強,我們離開了那傷心之地,那流言蜚語不斷的悲傷之所,來到了這座大城市,開始了新的生活。” 白墨講到這裡,才鬆開了口,壓抑的前半段故事結束了,終於,開始還算幸福的後半段故事;大家也都緩和了下情緒,繼續安靜的聽著。 “在這座新的城市中,我上了那所精英的高中,哪怕,我無德無能,知道自己隻是個替代品,現在的我,還是很高興,能上那麼一所厲害的學校。” “因為,在知道我被這麼一所學校選中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流著眼淚笑著的奶奶,老人家,每一天都過得很辛苦,你們知道,要看到她老人家,真正發自心底的笑容,有多難麼?” “所以,哪怕我實際的高中生活過的再不如意,隻要,能守住那份笑容就夠了。” “然後,我又遇見了許多,對我們祖孫倆,伸出善意之手的友好人家,像葛木姐、曉樂姐、高橋醫生等等,還有你們……” 於錦繡、陳琳等人,難掩其感動,也有些不好意思。雖說,隻是聽一段故事,但和實際經歷,卻沒有區別。 她們從難受的故事中,難得的擠出一絲欣慰的微笑,真不敢相信,一個人能過得這麼苦。她們隻是用耳朵聽聽,就已經受不了了,而小師弟,卻是親身體驗的主角,他依舊堅持了下來。 肉·體的疼,或許,隻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就能恢復;但心靈的摧殘,精神的折磨,可能,永遠也不會好起來。 從這個故事中,於錦繡、陳琳等人,深刻的了解了兩件事。 第一:這世上過的不幸的人有很多,但能堅持下來的少之又少。 第二:他們從未真正了解過某一個人,就像小師弟,如果,他不說,就以他平常老老實實的樣子來講,誰又能知道,私下裡,居然,發生過這麼多悲傷的往事和經歷。 所以,咱們啊! 的確無知的很,咱真的從未了解過身邊的人,他們真正的樣子、真正的生活、經歷、和背負著的宿命。 白墨抿抿乾燥的嘴唇,又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講過,但我想再說一次,葛木姐和洪曉樂,雖是我的結拜義姐,和我也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是,我非常的珍惜她們。” “她們給於我的……,是我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認識她們,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欠她們的,實在是太多太多!” “如果有來世,我願意不惜任何代價,來回報她們的恩情。即便,讓我替她們死,也無悔。” 眾師姐弟震撼莫名,沒想到小師弟,竟然,會給出這麼大代價的祈願,這已經算是毒誓了。 顧安潔瞄了眼左手上的小靈通,慧心笑了,電話那頭的某人,輕輕擦拭著落下的數不清的眼淚,吸了吸瓊鼻,小聲傲嬌的抱怨道。 “那個笨蛋!當自己是什麼啊!” 顧安潔在內心發出感嘆與羨慕,及動容,和沒落,道:“葛姐啊~,你真是收了一個好弟弟!太讓我妒忌了!如果我……,不是對男女之情毫無感覺的話,倒真想和小師弟快樂的處處。” 大家還沉浸在剛才小師弟的起誓當中,被那種感情所染;而坐在陳琳背後的蔚雯暄,則半張櫻唇,眼眸閃爍著柔和晶瑩的淚光,像是要化掉人心。 她對小師弟所展現的覺悟,震撼到無以復加,再聯想到和他類似身世的自己,對待生活的樣子,就慚愧的感到丟臉。 蔚雯暄深深乏力的嘆息著,總覺得小師弟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也更加耀眼。而她這顆星辰,卻逐漸變得暗淡起來。 二師兄坐的位置離白墨很近,他拉了拉小師弟的衣角,感動的用大手,在胖胖的臉上抹了兩把淚水,並將一個被包裝紙包好的大餅,遞了過去。 “來,兄弟,吃個餅,休息休息!你辛苦了。” 白墨接過師兄遞來的大餅,拆開包裝,斯文地咬了一口,挑眉:“這個味道是……名揚燒餅?” 坐在小板凳上的二師兄岔開腿,一隻胳膊橫搭在左大腿邊,且把整個身子放低,抖著肩,嘚瑟地舉起右手大拇指,道。 “師弟,果然識貨!我最喜歡吃這個了,咯~,都給你了。你先吃著,覺得不夠,我這還有,別跟我客氣!” 一個人,要對他者敞開心扉,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當你決定敞開真實自己的時候,那麼,別人也一定會誠心接受這樣的你。 二師兄於錦繡,拍拍兩腿站起了身,他讓白墨坐下休息,自己站在了眾師姐的視線下,說道。 “既然……,小師弟都把自己的黑歷史,分享給了我們聽,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做出點表態呢?” “繼續默不作聲,可不好吧!我個人是很願意分享自己的過往,但可惜,我的家庭很平凡,過得也很普通,私下裡,幾乎,全紮在了小說和動漫裡,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玩意。” “如果,你們中有什麼難以言喻的心事,可以,考慮告訴我們大家,咱們,雖然,不一定能找到解決辦法,但是,與其一個人默默的苦惱著,還不如大家,一同分攤下這份壓力,你們說是不!” 陳琳、鄒夢婷等人,相繼沉默思考著。 而大師姐顧安潔,則小步走近,壞壞的揪著於錦繡那肥肥的肚肚,取笑道:“我說~,二呆子,難道,你也想和小師弟一樣,來個人品大爆發?吸引某人的注意?” “哈哈~~,我想咱們中,除了,小師弟以外,大家都是普通人吧!哪有什麼黑歷史可講。要說有的話……” 她下意識的瞄了一眼暄暄。“嘛~嘛~,大家有要說的嗎?要說就說哦!咱們可是禮月畫室,這個家庭中的一份子,不要怕!出了問題,大家一起扛。” 鄒夢婷無言。 客廳又安靜下來,待九十秒過後,一個清脆的聲音,自陳琳背後響起。 “我……有話要說。” 再次聽見聲音的大家,都很吃驚的回過頭,看向舉起手的蔚雯暄,大家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文靜的少女,從外表來看,怎麼也不像是有黑歷史的人啊?怎麼會?! 咬著名揚燒餅的白墨,腦中,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與眾師姐們見麵時,四師姐陳琳,曾私下裡,和萬禮月老師在聊某個很嚴肅的話題。 難道……,這會在蔚雯暄,接下來的敘述當中,找到答案麼? 關於蔚雯暄的事情,除了,當事人以外,隻有陳琳和萬禮月知道,而大師姐,也隻曉得她有難言之隱,其餘人一概不知情。 了解所有前因後果的四師姐陳琳,拉著蔚雯暄的手,緊張搖頭,讓她不要說。但蔚雯暄,隻是,溫柔的看著好友,輕輕推開了對方的手。 鄒夢婷注視著蔚雯暄,也深感意外,大腦思考著為什麼,越是‘好人’,身世背景,總似有一層陰影籠罩嘞? 大師姐顧安潔,表情心疼的看著走過來的四師妹,細語喃喃:“暄暄你!” 蔚雯暄不在意的用眼神阻止了對方的歉意,然後,盯住白墨的眼睛,向他表示感謝,以微笑,是他,讓自己下定了決心,不再隱瞞和自卑。 “其實我,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好!對不起,我實在是不想隱瞞大家了,聽了小白的敘述後,讓我自己也醒悟了。” “的確,一個人不管怎麼煩惱,都是沒用的!我的身邊,還有你們,所以,請聽一聽,我的過去吧!” 陳琳為好友的勇氣,感動到哭泣,她捂著嘴,淚眼婆娑的拚命點頭,顧安潔,豎起大拇指給她加油打氣。 “我的爸爸,癡迷於賭·博,因為,賭·博,欠了一大筆債。” “我媽經常勸他戒-賭,答應,隻要他戒-賭,親戚朋友絕對會幫我們還錢的。可是我爸,沒理過我媽,他仍舊一天到晚,沉醉於賭·博的快樂當中,並以此為榮,樂此不疲。” “結果,越-賭-越大,逢-賭必輸,到最後,連我媽都被他輸給了別人。媽媽在被人拖走前的那晚,為了守住貞潔,咬舌自盡了。” “親友知道後,立馬把我接走,並報警抓住了我爸和那批人。但是,因為,對方上頭有人幫著,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我爸,很快也被放了出來。” “欠了債沒法還的他,出獄後,就被人追殺,沒過多久,就失去了蹤影。我們都以為他早就死了,幼年的我,一直和爺爺生活在一起,日子過得也算幸福。” “但是,當我考上了高中,第一次坐著火車,來學校報名的時候,在這城市中,居然,又和我爸相遇了。” “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麵對他,也期望他能有所改變,但是,我錯了!他依舊,是那樣令人討厭,絲毫沒有改變綽-賭的劣根性。” “就是自那時候開始,我爸經常來打擾我的生活,並問我借錢。我要是報警,他就躺在地上耍賴,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搞得我下不來臺,被人指指點點;所以,我不得已,隻能,妥協借錢給他。” “之後,每過一段時間,他都會來找我。尤其,是在我一個人的時候,會被他截住搶錢。” 蔚雯暄想著下一句話時,忽然,深情的望向了好友陳琳。 “有次,被阿琳撞見了,是她喊的人,解了我的圍。但後來,我爸依舊,繼續找我借錢。我要是不借錢,他就會以父親的身份威脅我,如果,我不給他錢,他就到處宣傳我的父母是怎樣的人,搞得滿城皆知。” “我實在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在學校受到異樣的矚目,所以,我又再次屈服,給了他錢。” “你爸也太不是東西了!簡直就是人渣啊~,噢,不~對不起,我不是……” 於錦繡一時口快,沒有注意,待他發現時,已被大師姐和陳琳用眼神殺了千次。 蔚雯暄善意抿著嘴,輕擺頭,表示不會計較。“沒關係,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陳琳坐不住,也從座位起身,走到暄暄的身邊,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給與溫暖。 “要是我,我就堅決報警。他威脅你一次就抓他一次,這種人,不給點教訓是不會長記性的。” 白墨暗自思索,他第一次聽五師姐談起自己的家庭,覺得某種程度上,他們是有著一樣故事的人,難怪,第一次見到五師姐,會從她的眸裡,看出溫柔且隱忍著悲傷的眼神,原來如此啊! 顧安潔看氣氛又變得僵硬,立馬拍手打住。 “好了好了,黑歷史自爆到此為止。我們可不是為了沉浸在悲傷中,才聽這些故事的,而是為了更好的朝著未來邁步呀!” “暄暄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下次,你們多照料點,不要讓她一個人,要是再見到她爸來找她借錢,就立馬報警,知道不!說你呢,二呆子!” 於錦繡指著自己,瞪大眼睛發呆。 “啊?我……可我想……”他滿臉糾結的回頭,瞄向鄒夢婷那邊,對方因感到奇怪的視線,也轉頭順著視線源頭望來,盯住了二師兄的眼睛,她奇怪歪頭,腦中打滿了問號。 大師姐察覺偷笑,並在於錦繡耳邊輕聲說:“隻要,你保護好暄暄,我就幫你找個機會約婷婷!” 於錦繡立馬雄起,來了勁。“師姐,你說真的?可不能騙我呀!” 顧安潔插著腰,不屑鄙視。“我有騙過人麼!” 座位離二師兄很近的白墨,也聽見,合不攏嘴來,他戳著對方的腿,差點吼出:“二師兄,難道,你喜歡三……” 於錦繡驚的膽子,都快被他嚇掉了,趕忙捂住小師弟的嘴,連他整個人都抱進了懷裡。 “噓~,別亂說話,你想害死我呀!豈可修~~” 畫室,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歡樂氣氛,接著,在大師姐秘密的行動帶領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眾人為了越來越近的感恩節,加緊籌備著各自的計劃。 白墨以青蛙式的姿勢,待在凳子上,他很享受這股悠然的日常時光,很想把這日子,用畫保存起來,一想到就開始做了。 構思著幻想的畫麵,利用最近學到的人頭像素描畫法,在白紙上,打起了草圖,揮舞著鉛筆,和腦中的景象,結為一體。 對了,關於,白墨被退學的原因,與之後在做些什麼,師姐們沒有細問。 人,總是要有一點秘密的,情報的收集,也同樣要有個限度。 知道了太多,對彼此,都沒有太大的好處。鏡子,就是這樣的存在,它有時能保護雙方,可一旦打破,誰也不知道,下個犧牲者是誰! 此刻的他們,幸福嗎?幸福。幸福能永遠麼?很想永遠,但似乎……這不可能…… 嗒! 紅色的鉛筆,從指間掉落,白墨舉著右手靜止在原位,他的肩膀,變得僵硬,額頭,冒出一絲絲的冷汗。 他抬起頭,看著拿筆的那隻手,五指,似乎,很難掌控,像是一下子失去知覺一般,控製不了。 眼前,也有一瞬間,化為黑暗,那是虛弱的象征。 終於……來了嗎……我的癥狀…… 白墨慢慢的收回右手,用左手撿起地上的鉛筆,又轉頭看著還在打鬧的師姐師兄們,心裡隻覺暖暖。 這樣就好……保持這樣……就可以了…… 11.23號,星期天,小雪。 禮月畫室,如一日。 距離感恩節27號,還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