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菜人哀——天道無情(1 / 1)

村東頭的肉鋪前,圍滿了骨瘦如柴的人們。   每個人眼眸之中都是復雜之色,有著期待的目光,也有著不舍的神情。   有著活下去的堅毅,也有著無盡的迷茫。   肉鋪之前等待的大多都是男人,老板同樣是一個中年男人模樣的漢子。   望著女人,不禁露出一絲惋惜與哀嘆。   將肉鋪下,那一袋並不算滿的糟糠給送到女人手中。   接過那袋糟糠,女人掂了掂,漆黑渾濁的眼眸中,流露著一抹堅毅。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卻是沒有任何表情。   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麻木。   是的,   饑餓到了一定境地,人也是一具枯骨與肉。   那不知何時在小村子裡路過講經的燃燈老頭便說過: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眾生皆是過往雲煙麼,   女人並不理解,隻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世間遺忘了吧。   對於女人的離去,老板並不擔心那女子有去無回。   將那糟糠盡數熬作了滿滿一鍋的稀粥。   不斷的教著男孩如何生火,   不斷的教著男孩如何煮粥,   不斷的教著男孩如何鎖門關窗蓋上那薄薄的被子,   這一刻,男孩在女子的眼中依舊是剛剛咿呀學語的幼兒。   望著男孩那倔強不學的眼神,女子哭泣的臉龐之上露出幾分生氣。   一雙蒼白纖細的巴掌,無力的打在了男孩的身上。   我不餓!   男孩那清脆響亮的聲音,在女人耳中回蕩。   男孩那噙滿淚水的卻又堅毅的目光中滿是不舍,一雙瘦弱的拳頭緊緊的攥著。   任憑著女人那無力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身上,一雙瘦小的手臂卻緊緊的抱住女人。   女人渾身一軟,那抬起的巴掌,同樣緊緊的抱著男孩。   手中握著男人送給自己的那裝有牽牛花的荷包。   女人再次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笑容中有著濃情甜蜜,有著留戀不舍,有著憐惜疼愛。   雪地上再次出現了女人的腳印。   這一次卻是沒有再歸家的印跡。。。   這一天,   肉鋪攤前鐵鉤上,懸掛著一塊白皙的鮮肉,肉鋪一旁,若是仔細去看那,正是一塊那女人的指甲。   這一天,   一塊更大的鮮腿肉,橫陳在攤鋪之上。   這一天,   那懸掛著荷包的白骨出現在村東邊那荒山腳下。   。。。。   肉鋪老板是守約的,   在這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歲月,有著最後的人性。   將鋪中的肉食割下一塊,送去了那小屋之中。   “混沌,熱乎乎的混沌。”   肉鋪一旁,那村中唯一有著餘糧的金大善人家,開起了混沌攤。   一時間許多男人圍攏過來,聞著那濃濃的肉香,紛紛舔著那乾燥的嘴唇。   金大善人並不收錢,而是以物換物,糧食或者肉來換。   金錢,在此時不如那地上的泥土。   那攤位前,坐滿的人群每個人都是大快朵頤著。   但每個人身上皆是有著包紮的白布。   或是缺少胳膊,或是有著斷腿。   幾名並沒有任何傷痕分男人,但臉上卻是同樣有著傷感與悲涼。   流著眼淚在大口的吞著那混沌。   肉鋪的老板隻與女人交換糟糠,但金大善人並不挑剔,無論男女,隻要交換便是應允。   但男人交換卻是要換得少一些。   都說男人是臭男人,確是不假。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   小村子東邊的山腳下,已然堆積著如小山丘般的白骨。   大多白骨纖細,光滑如鏡,並沒有任何血跡。   不知何時,大雪漸漸停下。   整整一個半月,自己被困在那皚皚積雪之中無法前進村子半步。   對於家中自己日夜思念的女人,   和那懂事聽話的男孩   馬力宏心中有著無盡的焦急。   幾次,硬生生踏出那積雪之中,皆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幾次,那沖入沒過自己身子的積雪,又不得不再次折返。   在荒山搭起簡易木棚的馬力宏,幾次都是磕的頭破血流。   那雙手上不知被雪下的山石刮來了多少道血印。   荒山中,那鬼哭狼嚎的叫聲叫的馬力宏一陣心中煩躁,但又無可奈何。   慢慢的,馬力宏仿佛與這荒山有了感應一般,可以清晰的感知著這山上的一草一木。   狂風停止,   大雪過後的村子,生起一片濃霧,霧氣將整座村子給籠罩。   迷霧之中不斷有著女子的哀嘆之聲,有著女人啜泣之聲。   迷霧之外,馬力宏卻是心急如焚。   直到炙熱明媚的陽光再次出現,   那皚皚白雪卻是不消一天便化作雨水,滋潤著大地。   人們驚奇的發現,河水之中卻是不在腥臭,依稀可見幾隻小魚在水中遊蕩。   那戈壁之地,消失不見,轉而替代的是茫茫的黑土地重回人們的視野。   行走到山腳下的馬力宏望著那堆積如山的白骨,心中一陣隱隱作痛。   一陣酸楚電流自手腕徑直湧向心間,在心間不斷發酵。   漆黑焦急的眼眸中一陣氤氳。   忽然望著那身前那具掛著荷包的纖細白骨架之時,臉上的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一道道女人淒婉的聲音,不斷馬力宏耳中回蕩:   寒風冷月下,兒在角落裡哭泣啊   米缸空空半粒無   冷床上,在等著我的郎君   側耳窗外,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有人呼喊安然否   手扶著窗桿四處望啊   卻怎不見我的郎君歸   歲大饑啊,歲大饑   十室九空地荒蕪   夫君未歸妾心疼   男肉腥臊不可餐,   女膚脂凝少汗粟。   與其年饑同餓死   妾身決意自賣市   得錢三千得吃食   換君有力寒夜行,   一臠可行一裡路。   芙蓉肌理烹生香   乳作餛飩人爭嘗。   兩肱先斷掛屠店,   徐割股腴持作湯。   不令命絕得鮮肉,   片片看入饑人腹。   三日肉盡餘一魂   求夫何處斜陽昏。   天生婦作菜人好,   能使夫子得終老。   生葬腸中果人腹,   卻幸烏鳶不與啄。   啊...   我的郎君   我的兒   沒有我的日子裡   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化作那相思魂   時時刻刻祝福著   我的兒   天冷莫忘要加衣   睡覺莫要再踢被啊   郎君啊   你若是凍得慌   將我那花襖重做衣裳吧   單衣不冷是你最暖的情話   不要來尋我   也不要為我悲傷   沒有我的日子裡   你們要好好保重自己   沒有你的歲月裡   我會在天上笑著為你祝福   不要為我哭泣   不要為我哭泣   我會笑著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