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4年夏季,一堆兵痞和一位貴族發生肢體沖突,前者將後者毆傷卻要求彼時的格裡高利省議會處罰貴族,引起了烏薩斯社會各界的強烈抗議。 冬季,以第六集團軍為首的數個集團軍劍指聖駿堡隨後,第五集團軍向第六、集團軍發起攻擊,第六、第八集團軍立即做出反擊,“大叛亂”爆發。 年末,第五集團軍向第六、集團軍發起攻擊,第六、第八集團軍立即做出反擊,圍攻聖駿堡。 ——《泰拉史記.烏薩斯篇》 1074年12月24日下午6點,多雲轉晴,第六集團軍駐聖駿堡第二軍營傷員安置處內。 安爾的思緒被短暫地滯留在了離開聖駿堡的最後一刻。 那個滿懷不舍而離去的叛軍將領,安爾看出來了他死前的渴望,但他無法滿足。 還有大衣被鮮血染紅的黎博利男子,安爾在他眼中看到了疲憊、冷淡,還有解脫——這是千千萬萬人的目光裡該有的東西,可卻被過多的剝奪了。 安爾被帶往天穹,卻並未被雲霧遮擋雙眼,透過羽獸的眼珠,他愈發看清了腳下的土地。 那是一粒粒碎石、一絲絲汙水、一點點腐肉,與若有若無的悲慘聲調。 在他身後,雨水已經不再降下,隨之而來的,是黑色的雪花。 它的本質是...... 安爾猛然睜開了暗紅的雙眼,光明如潮水般湧上他的腦海中,他清醒了。 “嚇...嚇......” 他想站起身來,卻無法做到,一股強烈的壓迫覆蓋了他的身體,讓他失去了對自我的掌控。 安爾感受到了床邊的特殊氣息——冰冷、瘋狂又邪惡,什麼人才會擁有這樣的氣息呢? 如果安爾想得不錯,那麼根據各種傳說來看,這個人應該就是烏薩斯的意誌體現——皇帝內衛。 “士兵厄恩,我來到這裡,送上新皇對你們付出的肯定。” 看到安爾逐漸清醒,床邊人開口說話了,聲調冰冷,他就如一尊石雕,沒有多餘動作。 “新皇的目光能短暫停留在我們身上,我們深感榮幸。 “也感謝帝國利刃專程捎來新皇的問候。” 安爾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控製,他勉強坐起身來,用鄭重的語氣回道。 在話語的末尾,安爾也需要驗證自己的猜想。 若床邊人真是內衛,那他來此的真正目的自然不會是“問候”。 在安爾的猜測中,床邊人的回答是: “作為懷有崇高信念的士兵,這是你們應得的榮譽。” 聞言,安爾已經確定了床邊人的身份,也明白了這位內衛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新皇甚至未必滿足“肯定”的前提,這有可能是內衛的私下行動。 在先前的局勢中,安爾無法肯定聖駿堡是否是因為守備力量不足才落入此境地,但在內衛出現在自己眼前時,安爾能確定不是了,這也能看出內衛令人尋味的觀望態度。 “皇帝的利刃”是未必如此了,但“烏薩斯的意誌體現”還能符合。 而內衛此次前來,想必是觀察他們這些“真正的烏薩斯人”的內核,考察他們是否有利用的價值。 顯而易見的,烏薩斯在日漸衰退,這些內衛迫切想要光復先皇時期的偉大繁榮。 新皇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眼中恐怕實在不符心意,而這次“大叛亂”的失敗,也使他們不得不去尋找改革之外的方法,更多、更好。 明白了內衛的態度,安爾就需要斟酌自己的字句了。 “這是每一個烏薩斯人心中都潛藏著的信念,隻不過它在我們身上萌芽了。” 內衛點了點頭,安爾謙虛的話語顯然讓他很滿意。 “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的你們值得接受贊譽。” “為了烏薩斯的和平與繁榮,我們義不容辭。” 麵對謙卑的安爾,內衛對其愈發滿意,然後話鋒一轉,決定直入主題。 “若烏薩斯內的青年都像你們一樣,烏薩斯的繁榮時代就近在咫尺了。” 內衛若有所指的話語讓安爾陷入了思考。 他本打算隱藏身份在暗中用文字去激發烏薩斯人的紅色思想,而現在內衛給了他其他選擇。 更便捷、高效的選擇。 但這也意味著風險,時刻麵臨的監視極大可能暴露他的能力。 “在‘大叛亂’結束後,我會在軍外為激發人們潛藏著的信念而努力。” 安爾最後還是做出了最不穩妥的選擇,或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聽到安爾的話語後,內衛沉默了許久,他麵具下的紅光落在安爾眼中,想要從安爾 “......你的想法很好,去做吧,帝國會給予你支持的。” 說完,內衛便起身離開了,他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而安爾也做出了更“好”的選擇。 在博弈中,能雙贏是最好的情況,當然,這是建立在安爾贏兩次的基礎上。 盡管需要承擔風險,但這既能方便安爾的行動,又能得到內衛的支持,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呼......” 安爾感到頭疼似乎加重了一些,不由得嘆出一口氣,躺下身體繼續在床上休息,但卻沒有絲毫困意了。 一旦參與進入高層麵的事物中,總需要如履薄冰。 但帳篷外等待的其他人並未給安爾休息的時間,在安爾躺下不久,帳篷就又被打開了。 “少爺,抱歉,讓您受擾了......” 話語伴隨著冷風吹來,安爾咬著牙打斷了來者的話語。 “不必道歉...那是內衛。” “啊...是。” 阿萊曼和站在後麵的羅斯托夫沉默了下來,他們敏銳地察覺到安爾的心情不太好,或許是內衛帶來了不好的消息,這讓他們都有些心神不寧。 “安爾!” 阿芙朵嘉沖了進來,撲到安爾身上,雙手摟在安爾的脖頸上,腦袋埋在安爾的胸口。 女孩的溫熱讓安爾暖和了些,他呼出一口氣,對阿芙朵嘉輕聲說道。 “阿芙朵嘉,我和他們有些事情需要交流,你...” 安爾的話說到一半停頓了下來,轉口又對著阿萊曼說道。 “阿萊曼,把簾幕關上吧。” 安爾還是沒讓阿芙朵嘉出去外麵吹冷風,他們討論事情也不至於需要避著一個小女孩。 “啊...好的好的。” 阿萊曼應聲就轉過身準備拉下簾幕,但原本站在身後的羅斯托夫先一步關上了帳篷。 “咳,麻煩了。” “先談正事吧。” “啊...” 阿萊曼回身走近安爾身邊,拉來兩張凳子,讓羅斯托夫和他一起坐下。 “少爺,不知今後的計劃,您要怎麼安排?” 阿萊曼搓著手,恭敬地詢問安爾。 安爾沒有立刻回答阿萊曼的詢問,他有些進退兩難。 阿芙朵嘉正努力鉆進被子裡,他不得不挪開位置讓女孩進來取暖。 同時為了體現安爾對這次交流的重視,安爾還要撐著身子坐起來。 至於阿芙朵嘉,就當她不存在好了。 “內衛對我們的付出給予了肯定,願意為我們今後的安排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而我...我今後不會留在軍隊中...我該去烏薩斯其他地方走走,寫點對人們有用的東西。” “啊...少爺的選擇自然是好的。” “大人,你是想通過文字喚醒烏薩斯人民心中的美好信念嗎?” 比起阿萊曼的附和,羅斯托夫對此有更多自己的想法。 “嗯...如果能做到,是最好的。” “在烏薩斯這片土地上,太多人目不識丁,文字的作用可能沒有您想象得那麼好。” 被羅斯托夫潑了一盆冷水並沒有使安爾感到氣惱。 “現在的烏薩斯是如此,時代總是會變的,我們需要有足夠的耐心,還有努力。 “先從貴族階層的言語交流,再到市民階層的文字傳播,最後擴散開來,保持奮鬥並等待著。 “羅斯托夫,酒的醇香,需要時間發酵。” “...您的想法很好,隻是太好了。” 在聽完安爾闡述了他自己的大致計劃後,羅斯托夫放心了許多,但仍忍不住暗中提醒安爾: 安爾的想法太過於理所當然了。 但安爾沒有在意,繼續對著羅斯托夫平靜地說道。 “或許我們會遇到許多計劃之外的變故,但我們會克服它的。 “我們如今能走到這一步,不也是如此嗎? “作為一個健全的人,我們理所當然的應該具備解決困難的能力。” “......您的意誌。” 至此,羅斯托夫算是認可了安爾的話,他確定了安爾是值得追隨的人。 但對於他們兩人的安排,安爾卻沒有說出,安爾更希望他們做出自己的選擇。 “那...阿萊曼,羅斯托夫,你們打算如何安排自己?” “一切聽從少爺的旨意。” 對於安爾的詢問,阿萊曼立刻就做出了回答,而羅斯托夫還在思考。 安爾笑了笑,對著阿萊曼輕聲說道。 “阿萊曼,我更希望你自己做出選擇。 “我們的‘情誼’已經了卻,你們活了下來,獲得了榮譽,我也活了下來,完成了目標。 “我不再是你的‘少爺’了。” “啊......” 聽完安爾的話後,阿萊曼麵露難色,陷入了沉思,而一旁的羅斯托夫已經想好了答案。 “我會繼續留在軍中,等到叛亂真正結束後,待軍中完成結算再離開。 “想必那時的我,可以為大人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了。” “嗯...希望在這次分別之後,能快點再見到你。” 羅斯托夫的想法得到了安爾的高度肯定,這讓他不禁露出微笑。 阿萊曼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和羅斯托夫相似的答案。 “我會一直潛伏在軍中,等待少...您日後的安排。” “嗯...暫且如此,還有什麼需要交流的嗎?” 阿萊曼和羅斯托夫不經意間對視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道。 “沒有。” “好...你們先去工作吧。” 聽到安爾下了逐客令,兩人沒說什麼,點點頭就離開了帳篷內。 安爾本還想說些什麼,可阿芙朵嘉放在安爾身上的手有些不安分,碰到了不該碰的東西。 小孩子好奇心太重,還把玩了起來,這讓安爾感到難受。 他移開阿芙朵嘉作亂的手,揉了揉女孩的腦袋瓜子,輕聲問道。 “你要休息嗎?” “唔......” 阿芙朵嘉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話語,抓著安爾褲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輕輕地搖頭拒絕了。 “嗯...一起走吧。” 安爾在阿芙朵嘉的攙扶下穿好了外衣,他得出去看看現在營地中的情況。 掀開帳篷,阿芙朵嘉看到那位白發的烏薩斯女性還站在雪地上,但阿芙朵嘉選擇無視。 “安爾......” 莉季婭一直清醒著,她在傷勢得到簡單處理後就過來了,她一直等待著安爾出來。 她有些話想和他說。 聽到莉季婭的話,安爾愣了愣。 “莉季婭啊...身體好些了嗎?” 莉季婭點了點頭,從口袋中拿出不成型的百花,戴在了頭上,對著安爾笑了笑。 她至今還不清楚安爾已經瞎了。 莉季婭對著安爾繼續溫柔地說道。 “安爾,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安爾打斷了莉季婭的話語,避免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當初你給了我離開聖駿堡的機會,救了我一命,如今我把你從廝殺中帶出並給予醫治,一報還一報。 “我們之間的事也就此了結了。” “安爾...” 莉季婭的睫毛輕顫著,說出的話語漸漸變得勉強。 感受到莉季婭的語氣變化,安爾嘆了口氣。 “莉季婭,你是否深陷於虛假的情感泥潭之中? “忘了吧...那隻是緋紅色的幻象,它從未存在於真實之中。” 安爾的話語堵住了莉季婭的咽喉,讓她發不出聲來。 莉季婭隻是張著嘴,所有本想對他說的字詞都在心裡碎了一地。 他不知道莉季婭未曾說出口的話語是什麼,但也不在意了。 阿芙朵嘉一言不發地帶著安爾離開了,徒留莉季婭一人在此細品舌尖的苦澀。 【在偉大的事業麵前,任何情感都微不足道。】 在溫柔告別了莉季婭後,安爾借著阿芙朵嘉的眼睛看到了軍營中真實的麵貌。 走在路上,是忙碌的醫生與士兵,哀嚎的病人與傷員。 安爾詢問著身邊匆匆路過的同誌。 “請問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感謝關心,您也是傷員吧,照顧好自己就行,我先去忙了。” 安爾點了點頭,透過粉紅的眼睛,他看著身上纏了好幾圈繃帶的同誌一瘸一拐地去工作了。 來到營外,有草草了結的葬禮,簡陋至極的墓碑。 安爾對跪在插有樹枝的小土堆前的同誌保證道。 “感謝他們的付出,我們會讓這樣的事情在未來終結。” “我現在隻希望他們能安葬在更好的地方!” “烏薩斯會在戰爭結束後給他們賠上一場鄭重的葬禮的。” “希望他們不會被人遺忘!” 安爾沉默了許久,透過暗粉的眼睛,安爾看著身旁的同誌緩緩站起身來,跪麻的膝蓋讓這位同誌走路有些哆嗦,但他還要埋葬其他烈士,還得向前走。 阿芙朵嘉跟著安爾一路走到這裡,看到這些事物,情緒有些低落。 她的年紀太小,能記事後才真切感受了幾年的溫情,便被“大叛亂”搞得家破人亡。 短短幾年的溫馨在一夜之間破裂,給她的心靈打來了無比沉重的打擊。 烏薩斯這片土地帶給她的傷害遠遠比溫暖、驕傲與自豪要多得多。 而這些無辜的人們甚至得不到罪魁禍首的一眼注視。 不過阿芙朵嘉比其他人好多了,她遇到了她的英雄。 阿芙朵嘉看著安爾,小心地抹去眼角的淚花,她扯了一下安爾的衣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低聲問道。 “安爾,我們以後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嗎?” 阿芙朵嘉的話語驚醒了沉思的安爾,令他的眼皮跳了跳,仿佛是未來的某種不祥征兆。 安爾轉過頭對著阿芙朵嘉,他從那粉紅的雙眼中清晰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卻也隻看到自己的模樣。 “...也許會,也不會......” 阿芙朵嘉不明白安爾這模糊話語下的含義,於是歪了歪腦袋不解地看著安爾。 安爾想從自己眼中看到阿芙朵嘉的映像,但沒有。 他的眼中隻剩下一片漆黑,瞳孔中的赤紅已然消散殆盡,留下的是再美好的光明也無法驅散的黑暗。 安爾不明白他怎麼變得如此陌生了,或許過多的扭曲他人的心智,直至最後,自己也會被扭曲。 “安爾?” 阿芙朵嘉疑惑地看著沉默不語的安爾,忍不住擔憂地問出了聲。 鴻門。 阿芙朵嘉的及時提醒,讓安爾避免了自己的過度玄思。 “沒事的,我們再走走吧。” “喔。” 安爾對著阿芙朵嘉輕鬆地笑了笑,阿芙朵嘉沒有多想什麼,拉著安爾的手遠離了軍營。 阿芙朵嘉想和安爾去看看自然的風光,以緩解他們現在低落的心情,於是便向一起別處走去。 被女孩拉著的安爾也想清楚了,現在他隻需要在意一件事就夠了——完成烏薩斯的偉大革命。 【亦是讓烈火席卷這片雪原。】 感謝每一位讀者的付出,你們的支持我銘記於心。
一十五.長 路 漫 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