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玨見人家主動自報家門,也拱手回禮道:“在下陸玨,一介書生。” “陸玨…” 蕭四娘上下打量著他,笑問道:“若我所記不差的話,在南人中,‘玨’字有二玉相並之形,意為二玉相碰之聲?” 陸玨微微頷首,對她打量自己的目光隱隱有些不悅,同樣問道:“若我所記不差的話,在遼國‘蕭’是後姓?” “不錯…” 蕭四娘同樣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後的壯漢仆役便甕聲甕氣的出了聲:“我大遼幅員廣闊,但遼人隻有‘耶律’與‘蕭’兩姓,不似你們南人,地兒不大,起的名字卻繞口難記的很。” “哦?” 陸玨瞥了他一眼,不卑不亢的說道:“我記得遼史中有記載,遼國本是漠北草原上的幾個部族統建而成,一部一姓,後來岐太祖率軍北上,將草原諸部打的隻剩兩部,如今遼國上下隻有兩姓難道不是因為建遼時僅剩的兩部族首領所定?” “你……” 那壯漢仆役見他棉裡藏針的暗諷遼國歷史,麵色陰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嗬嗬嗬嗬,好了好了…” 蕭四娘見狀笑著擺擺手,回頭瞥了眼身後壯漢仆役,打著圓場說道:“明明是你挑的話頭,人家實話實說,你怎麼還生氣了呢?” 說罷,她又將目光轉移到了陸玨身上,意有所指的笑道:“聽你所言,可不像是不通遼史的樣子。” “歷史不過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罷了。” 陸玨笑著搖搖頭,暗想在咱岐人的地盤上還能讓你們這幫遼商裝了逼? 想到此行正事還沒做,他也不願與眼前這幫遼商多聊什麼了,當下拱拱手說道:“方才冒犯之處陸某已經賠了禮,道了歉,若無他事的話,就此別過了。” 說罷,便自顧自的尋‘糧草’去了。 而蕭四娘見他身影消失在眾多書架中,也隻是笑了笑,繼續翻閱起書籍。 陸玨在書海中徜徉了好一會兒,才去喚來青雲齋的小廝,讓其記好自己所需的書卷典籍,交了銀錢後讓其送到萬家學堂後院… 如今的書籍價格不菲,一部全書少則數卷,多則十數卷,每卷售價百錢到數百錢不等,折算下來一兩銀子也就能買幾卷而已。 陸玨此番有備而來,足足花了十幾兩銀子購置了數十卷糧草… 他對銀錢看的不是很重,也深知自己隻要中舉,不怕沒銀子用,故而隻留那麼幾兩備用… 陸玨出門後本想回萬家學堂等‘糧草’送上門的,但看到青雲齋邊上有一家醫館後便又折身往醫館而去。 他這近月天天吃書,雖說那些書紙多是木漿竹漿所製,無毒,但長期異食,他腹部偶爾也會有些不痛快。 此番看到醫館,手裡也還有些餘錢,便想著順路買些促進健胃消食的藥丸輔助‘修行’…… 陸玨還沒來得及邁進醫館,便看到醫館的兩個學徒正在攆一位抱著孩子的中年農婦… 那婦人穿著樸素,衣物上有著不少補丁,懷裡還抱著孩子,苦苦哀求醫館開恩,救他兒一命,她會當牛做馬報答雲雲。 而那兩個學徒也頗為無奈,攆人的同時也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和她明說醫館不是善堂,你兒患的又是富貴病,他們這兒真救濟不了等等。 陸玨在旁也算是看明白了,大抵是農婦的孩子病重,沒錢醫治,但農婦又不願放棄孩子,於是苦苦哀求… 他無救濟之能,也隻能無奈的搖搖頭進了醫館,用所剩不多的餘錢買了幾味健胃消食的藥丸。 買藥時順口和醫館掌管的打聽一番,事情緣由果如他所想的那般。 那農婦孩子所患的重病並非尋常病癥,因患此病癥能治好的多是富家子弟,窮苦人家的散盡家財也不一定能救活,故而又被稱之為富貴病。 醫館的掌櫃在周邊也算是老好人了,雖有心救助窮苦,但想要醫好此病癥光是各種藥材損耗所需的銀錢都不止百兩了… 而他隻是醫館掌櫃的,又不是醫館的東家,自然也無能為力。 陸玨莫名想到前世的一句話‘這世上隻有一種病,窮病…’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本想出門回家,可就在他出醫館大門的時候,那跪在醫館門口的農婦卻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衣擺… 那農婦神情慌亂,眼中黯淡無光,一隻手抱著孩子,一隻手拽著陸玨的衣擺,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栗的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兒吧。” “……” 陸玨駐足,顯得有些失神。 他知道,這是人最無主時急病亂投醫了; 他也知道,此時自己隻要嗬斥一聲,那農婦多半就會被嚇的鬆手,自己也可從容而去; 他更知道,此時隻要自己寬慰一句你已經盡力了,是這孩子沒救了,放棄吧,這位母親或許就可以得到解脫了。 但陸玨一想到這位農婦如今的處境,心裡便像壓了塊石頭似的,更是會莫名聯想到遠在陸家莊的大哥… ‘當初,大哥決定賣二郎時心中所受的煎熬,隻怕不會比眼下這農婦輕吧?’ 見他駐足沒有說話,那農婦眼中僅剩的希望也漸漸暗淡,緊攥衣擺的那隻手也顫顫巍巍的鬆開了… “我知你救子心切。” 陸玨嘆了口氣的說道:“但我確實無能為力。” 他說著半蹲下身子,看了看農婦懷中的孩子,見其皮膚上冒出的水痘連成一片,似是潰爛了一般,心中也是不忍。 忽地,陸玨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看東南方位,當即話鋒一轉的說道:“但我有一法,或許可以讓旁人救你兒子。” “……” 那農婦聞言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瞬間便亮了起來,挪著身子跪在陸玨麵前,聲淚俱下的哭訴道:“求恩公救救我兒!求恩公救救我兒!” “現在喊恩公為時過早…” 陸玨見狀緊忙挪開身子不受她大禮,說道:“畢竟我也不確定方法是否可行。” “恩公!” 那農婦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撐在地上磕頭,說道:“公子給我兒一線希望,便是我們母子的恩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日後便是當牛做馬也要報恩公大德。” “先聽我說…” 陸玨也沒多在意她的稱謂,隻附耳湊過去交代她幾句要做的事以及要說的話。 那農婦聞言接連點頭,聽完自己要做的事,要說的話後,不免有些愣神,呢喃道:“這般…豈不會壞恩公名聲?” “我一介白身,有何名聲可壞?” 陸玨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方法我已經告訴你了,成與不成全看天意。” 說罷不再多留,轉身而去… 那農婦回過神後卻見恩公已經走遠了,當下感激涕零的對著遠去的背影行叩首大禮,隨即抱著孩子,往東南方向跪行而去…… 而在不遠處的青雲齋門前。 一輛華麗的馬車中,蕭四娘素手挑著窗簾一角,秀眉緊蹙的看著往東南方向跪行而去農婦,顯得很是好奇… 她方才出門,也看到了不遠處的農婦以及陸玨,許是方才在青雲齋中相遇也算有緣,便多留心了一分… 結果就看到了農婦拽陸玨,陸玨說幾句話,農婦跪拜陸玨的戲碼… 蕭四娘心中自是好奇,當下招招手喚來隨行在馬車旁的仆役,問道:“阿大,你剛才聽清他們說什麼沒有?” “嗯?” 那被喚作阿大的仆役驚疑一聲,隨即畢恭畢敬的應道:“稟……回夫人,我沒聽清楚嘞。” “……” 蕭四娘看著往東南方向跪行而去農婦,心中越發好奇,便放下了窗簾的一角,吩咐道:“左右無事,跟過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