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1 / 1)

寂夜行歌 臨淵囈 4710 字 2024-03-17

漆黑的夜幕下,一切都失去了色彩,靜默無光的林子裡,連葉子都不敢窸窸窣窣地飄動。   天空如墨,稀疏的星光穿過厚重的雲層,更顯昏暗地映出下方兩道一動不動的身影。   一個黑發的少年,與一匹狼。   少年夜色般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那頭灰色的土狼,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看不出一點緊張或是恐懼的情緒。   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個尖銳的石塊,微微俯著身子,繃緊身體,隨時準備發力。   那土狼亦是咧著尖牙,暗紅色的眼睛盯著少年,充斥著嗜血的欲望。無聲的威脅逸散出來,四肢伏地,時刻準備撕咬向麵前的敵人似的。   一人一狼在夜色中對峙著,仿佛空氣都變得沉重阻滯,壓得人難以喘息。   “啪嗒。”   土狼嘴角的垂涎墜落,發出極細微的聲音。   好似有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自黑暗裡傳來。那片靜謐的夜幕中仿佛有著一雙眼睛蘇醒了,正緩緩地掃視著這個世界。   二者都靜止了,像是塑像般一動不動,不能動,也不敢動。   在這個世界上,死亡從來不是最令人恐懼的東西,有著遠比它更加令人害怕的東西存在——這片夜晚,這片會吃人的夜晚。   在寂夜下,這個世界是靜默著的,它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頒布了禁止一切聲與光的戒律,任何在寂夜中發出聲響,製造光亮的物體都會被這片夜晚本身所吞噬,哪怕是煙卷上掉落的火星。   就這樣對峙著靜止了好一會,終究還是餓狼先退卻了,它緩緩抬起前爪,向後退去,足下進化出的厚厚的軟墊讓它能夠悄無聲息地緩慢移動。   黑發少年注視著土狼緩慢向後移動,漸漸隱入了身後的黑暗中,直至其身影完全消失。   就算這樣,他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又保持警戒的姿勢過了一會,確認土狼真的離去後才慢慢地放鬆下身體,安靜地活動了下近乎僵硬的肢體。   業歌輕輕捶打著僵直的雙腿,略微鬆了口氣。等到身體活動得差不多了,他將身後背著的布包袱小心翼翼地取下,放在身前,又仔細地將上麵的結重新係緊,掛了回去。   這種布袋包袱幾乎算是這塊區域拾荒者的標配了,廉價的布製材料可以讓它在不小心與其他物品發生碰撞時不至於發出太大的聲響。   同時,它自由的可塑性使得拾荒者們可以在撿到各種奇奇怪怪的破爛的時候將它們放在同一個包裡,隻要綁的時候將其係得足夠緊,裡麵的物品就不會在移動的時候發生碰撞以致造成聲響從而害死背著它的人。   至少《拾荒者守則》上是這麼說的。雖然這隻是他爸自己寫的書,但是最起碼業歌對此深信不疑,盡管這本書的作者本人同樣在拾荒的過程中迷失了。   而所謂迷失,指的就是那些被寂夜所吞噬的人,這種情況說實話與死亡無異,不過是那些還活著的人心裡留存著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幻想他們還能找到回來的路。   業歌將布袋包袱調整好位置固定好,準備找到自己回營地的路。   這個時候他本不該在這的,對任何一個拾荒者來說,在寂夜到來前回到自己的營地都是最基本的常識。   可是他今天仍舊未能回去,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在寂夜到來時仍然待在荒野上?這種違反了《拾荒者守則》的事他明明不該做的才對。   業歌微微皺了皺眉頭,愣在了原地,他竟是在回憶,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呆在原地,思索著。   他記性不是很好,從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很笨很呆,不招人喜歡。爸爸撿到他的時候還調侃過他,都八九歲的人了,怎麼連勺子都用不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但卻總是想不起來,也不願意去想。   回憶著,他右手慢慢撫上肩頭,那裡掛著他的布袋,幾塊方形的凸起緊緊靠在一起。   是了,是因為這個。這裡麵裝著他在廢墟裡撿到的幾盤磁帶。   這應該算是他今天的意外收獲。原本他已經準備要回去了,未曾想卻在廢墟的邊緣發現了一個近乎全被掩埋在土裡的大黑箱子,費了好大勁才將它挖開。   裡麵裝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小物件,他並不全都認識,又帶不走那個大箱子,隻好挑了一些自己認識的帶回來。除了一些在《拾荒者守則》裡標注可以拿去換錢的物品外,就是那兩盤磁帶了。   可就算他在箱子上花了一些時間,剩餘的時間應該也足夠他回來才對。   可偏偏在路上又碰見了兩隻土狼,他就算耗費了自己的武器也才勉強打退一隻。另一隻卻是一直追著他直到入夜,二者才在這裡對峙起來。   想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發現並不是自己忘記了守則的內容,而是運氣不好才被留在外麵之後,業歌才略微放鬆了一點,邁開了腳步。   他向著前麵的小山坡走去,在躲避土狼的過程中,他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路線,必須得找個地方辨別一下方向。   其實若隻是為了躲避寂夜的吞噬,他大可以停留在原地,等到天亮了再回去。   可這片寂夜中並不隻有夜晚本身是威脅,在夜幕的籠罩下,似乎存在著某種擇人而噬的怪物,渴望蠶食那些迷途的旅人。   至少在業歌的認知中,他曾見過在夜色中蹣跚歸來的拾荒者,包括他自己曾經也成功地在夜晚回到了營地。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第二天太陽升起時還能有拾荒者從林子裡回來。   業歌盡量放輕自己的動作,布製的軟底鞋讓他能夠在走路時不發出聲音。多年來的拾荒生活也讓他的身體活動更加協調,方便他穿過那些低矮的樹枝。   他站上山坡眺望,一片漆黑,除了夜便是夜。照理說,在這一片漆黑之中,他應該找不到那同樣灰暗的營地才對。但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裡有著一根很高的柱子,與周圍低矮的林子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安置在營地裡的一根普通的柱子,由幾根樹乾搭成,也不算特別高,但卻足以在這片林子裡顯得突出。   它的存在僅僅是為了讓那些離開營地的拾荒者能夠在找不到路時辨認一下方向。   在這個不允許火光存在的夜晚中,他們隻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   確認了方向後,業歌繼續往前走去。徒步在靜謐的夜裡,總是讓人有著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業歌小心翼翼地邁動腳步,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種不安寧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似的。每次回頭都感覺身後那片看不見底的黑暗裡藏匿著什麼。   他眉頭微皺,右手胡亂地往頭上抓了一把,扯下幾條蛛絲,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幅度過大的動作卻讓他不小心失衡,碰到了一旁的樹枝,發出了一點聲音。   要不是他急忙扶住了樹乾,指不定就得摔倒在地上,到時候勢必會發出不小的聲音。   業歌重新站好,心裡沒來由地浮現出一種煩躁的感覺,就像是飛蠅不停地在耳邊遊蕩,惹人生厭。   他繼續向前走去,又從身上拽下來一把蛛絲。真是的,這林子裡什麼時候有這麼多蜘蛛了?   他越是向前走去,心中的煩躁感便越是鬱結,從身上扯下的蛛絲也越來越多。   他驟得停下腳步,不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剛剛那團蛛絲甚至快將他整個手臂都纏住了,他竟是沒有察覺。這片林子裡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該是這樣的。   他環視四周,這片有如實質的黑暗中仿佛環伺著惡魔與野獸一般,讓人汗毛直豎。   猛地,業歌的視線凝住了,在他右側的黑暗中,竟有一雙幽綠色的瞳孔懸在空中,仿佛在注視著他。   他頓時定在了原地,呆立著一動不動,麵上雖是沒有表情,但一滴冷汗卻是從後頸滑落。   僵在原地過了一會,發現那雙眼睛似乎並沒有異動,業歌才提起腳步,小心翼翼地摸去。   走近了一看,他才發現那竟是先前的那隻土狼,被蛛絲網粘住,懸在了半空,乾乾癟癟的,隻剩下了皮毛包著骨頭,還有一雙幽綠色的眼睛睜著,異常滲人。   業歌心中驚疑不定,巨大的疑惑包圍著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蜘蛛能夠吐出把土狼都困住的蛛絲呢?他從未在林中見過這種異常的生物。   他沒有愣在這裡思索,思考這種東西是沒有意義的,根據《拾荒者守則》來看,碰到這種明顯異常的事情,躲得遠遠的才是正解。   可他剛準備回頭,便聽見身後破空聲驟起。來不及思考,業歌立馬扭動身子,向身側倒去,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一擊。   凝神看去,這才發現剛剛襲擊自己的竟是一隻巨大的蛛腳,而在那蛛腳之後,一隻猶如大象般龐大的蜘蛛正緩緩自黑暗中浮現出來。   就像是自地獄之門中誕生的惡魔,到地上來,要將那一眾生靈,拖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