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穿透水波,屏障在業歌穿過時激起道道波紋。不過業歌卻並未回頭,因為此刻在他眼前有著更加讓他在意的東西。 灰黑色的霧氣籠罩在周圍,據冊子上說的,這些應該就是夜影。業歌則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癡癡地看著前方,心神激蕩。 此時的他正身處一個純白色的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冰冷的手術臺,如血液般赤紅的色彩點綴在上麵,好似一朵長著荊棘的玫瑰花。墻壁上一個漆黑太陽的標記刺眼而醒目。 除此之外,更讓業歌在意的是,在他的身前,站著一個看上去七八歲左右的男孩。他穿著純白色的病號服,胸口處同樣有一個黑色的太陽。他就這麼站在手術臺邊上,手裡拿著一朵素白色的花朵,表情十分的平靜,看著業歌的雙眼卻顯得格外的冷漠,冰寒刺骨,像是極地裡凍了千年的冰。 業歌突然感到一陣心悸,那從來沒有情緒的心裡卻是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害怕。他在恐懼,他在害怕,他突然想要逃跑,盡管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感覺待在原地就會發生一些他所不願看見的事。 之前缺失的那些情緒似乎全部在此時湧了上來,畏懼、愧疚、擔憂、傷心還有痛苦。莫名的難受湧上他的四肢百骸,他想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心中像是被沉積了多年的砂礫掩埋,絲毫喘不過氣來。 下一刻,他被驅逐了出去,巨大的痛苦將他驚醒,在意識抽離遠去之前,他看見那個男孩將手中素白色的花朵拋在了自己身前,隨後轉身向後走去,打開了門,走向了門背後那望不見底的漆黑。 在門口關上的那一瞬間,他突然認出來了那個男孩,那分明是——他自己。 窒息如絞的痛楚瞬間纏繞上了他的心臟,業歌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從未感受過這種疼痛,像是直入骨髓的冰冷與鉆心蝕骨的煎熬。 一旁的安娜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形一般,一邊拍了拍業歌的背,一邊遞上了一杯溫水。 業歌接過水,卻並沒有喝,他的眼中仍然倒映著剛才所看見的場景,那間手術室、那個男孩、那朵純白色的花,此時他的心中隻剩下了後怕與疑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自己的影核裡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又為什麼小時候的自己會出現在那? “你應該有看見吧?”安娜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 “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業歌緊盯著安娜。 “不,具體的內容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所有夜遊人都會在第一次內省,看到影核時在其中見到一副場景,那是夜遊人心中最不願看見的東西。” “你應該知道的吧,能夠成為夜遊人的人都經歷過一些不好事情,這是他們最痛苦的回憶,強烈的負麵情緒會在瞬間與寂夜形成聯係,從而形成共鳴。” “而在影核中所看見的就是每個夜遊人自己最為痛苦的回憶,那副刺激他們成為夜遊人的場景會重現在影核之中。” “不過隻有第一次會經歷這種痛苦,不必太過擔心。”安娜安慰了業歌一句。 不對,不對!那絕對不是什麼場景重現,業歌根本不記得這麼一件事情。那個疑似小時候自己的男孩也絕對不會是憑借記憶就能夠重現出來的,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如此的真實,像是利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業歌皺著眉沉思著,卻沒有什麼頭緒。 “比起那種讓人不高興的回憶,這次的目標,你看見了嗎,你有找到汙染嗎?”安娜開口詢問,示意業歌盡早從糟糕的記憶中走出來。 “沒有,我還是沒有看到汙染。”業歌暫時放棄了無意義的思考,根據自己所見回答起安娜的問題。汙染在影核中會具現為血紅色的絮狀物質雜糅在夜影之中,而業歌並沒有在影核中看見過汙染,唯一的紅色隻有手術臺上那如玫瑰般的血花。 “沒看到過汙染?”安娜皺眉,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不對,或許還有別的可能,根據秉燭的資料及研究表明,有兩種人確實可以不用擔憂汙染的侵蝕,那就是“琉璃心”和“眷者”。不過這兩種類型的夜遊人都屬於百年難遇的極少數個別人,基本隻在資料裡有,難道就這麼路上順便拐來的一個人都是嗎? 擁有“琉璃心”的夜遊人會有琉璃色的影核,這種影核就像漏鬥,可以自然地將汙染給篩除在外,而隻保留夜影。隻要擁有琉璃心的夜遊人不過度吸收夜影,基本上是不會有汙染能夠進入影核的。 而“眷者”指的則是屬於寂夜的眷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個詞最初引自星的眷者。身為夜之眷者的人在影核上與不同夜遊人並沒有太大區別,不過他們對夜影的親和力更強,而且進入體內的汙染能夠自然地流逝排除,而不會在體內沉澱。 想到這,安娜趕忙向業歌詢問起他的影核的情況:“你所看見的影核的顏色是什麼樣的?” “顏色?”業歌回憶了一下,“是發光的彩色。” 安娜心中有些震撼,她沒想到竟然真的是這樣,眼前的這個從拾荒者營地裡拐回來的野生夜遊人竟然真的是一個擁有“琉璃心”的夜遊人。據她所知,她知道的秉燭內目前擁有琉璃心的夜遊人好像隻有九華的分部部長有。 “你的情況有些特殊,先跟我回車上吧。”安娜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還是先回到虹橋之後立即上報吧。擁有“琉璃心”這種潛質的夜遊人已經不是他們一個特別行動小組能輕易決定的了。 跟在安娜的身後,業歌低著頭沉思著,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復播放著先前的畫麵,盡管每次想到都會有一陣刺痛,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回憶著。就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了長滿棘刺的枝乾,即使被刺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也不能放手。 這是他絕對不能忘記的一幕,他已經忘記過一次了,所以這次,他絕對不會放手。一旦他忘記了,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那是他所無法承受的痛楚,隻是想到忘記的感受,悲傷便如同上漲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朝他撲來,要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