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終南日暮(1 / 1)

百年歌:折戟 胡覓 9204 字 2024-03-17

長安向晚,夕照斜長,關中荊棘蔓生的官道上,一個少年郎正策馬匆匆東行。   少年名叫胡覓,二十歲年紀,藍色長衫,背著狹長的包裹,腰跨窄刃的唐製橫刀,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年初時,他在比武中頂住了師父堂兄的三十招快刀,師父大手一揮,許他出門下山。   臨走前除了刀和銀子,還鄭重交給他黃、紅、橙的三個狹長的匣子,叮囑再三,要其好好保管,等時機成熟了才打開。   “裡頭是秘密。”   “神兵?秘寶?還是秘籍?”他問。   師父哈哈大笑:“都有,不全是。裡頭關係著三個誓言,每個誓言都至少醞釀了十年之久,你還缺著火候。   火候不到,根基不牢,便似那酒沒釀好,倉促下肚,咽的也盡是酸糟。去吧。”   胡覓挨個捧著匣子,感受誓言的重量,黃匣最輕,紅匣最重,橙匣晃著哐哐當當,裝著不少東西。每個誓言,都不一樣。胡覓強忍著不去開他們,在宅子裡藏好了三個匣子後,然後在隴西川蜀幾地行俠遊歷,一遊就遊到了年末。   期間在隴西料理了一隊馬賊,擊殺了匪首,自己右手也中了一刀,餘人一哄而散,他抓了落單馬賊,折了他彎刀,一通教誨,才心滿意足的放人離去。   其他時候倒也不曾遇到兇險,就抓抓毛賊小偷,掙個小俠的名頭。   密信是臘月初五送到的,那時他在渭州。   “辛未辰時,終南斜穀。橙匣隨身,不得有誤。河洛異象,小心鬼卒。——胡與歸”   約期是臘月初八,在終南太白山側的斜穀相見。   隻有三天的時間,加上取匣子,要趕九百多裡。   胡覓來回確認密信的筆跡和花押是師父親筆,當即拿上寶匣,換馬飛速趕入關中。   對他來說,至少有一壺酒已經釀熟了。   “——被服冠帶麗且清,光車駿馬遊都城,高談雅步何盈盈。清酒將炙奈樂何,清酒將炙奈樂何——”   他兩天趕了八百裡路,坐下駿馬換了三回,猶不掩意態飛揚的神色,為掃途中疲憊,且歌且行,唱的是陸機的《百年歌》。   馬鞭揚起,刷的一鞭子抽在馬臀上。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奮蹄狂奔,呼出的氣息在冷風中揚起一團粗濁的白霧。   馬蹄翻飛,落在官道乾硬的土地上踏踏作響,不多時又喘著粗氣稍慢了下來。   還有八十裡,從官道上已看得到終南山巔的皚皚白雪,胡覓隻想再快上些許,還待揮鞭,馬兒腳下踢中一顆石子,蹄子一滑,馬身顛了一下趕緊穩住。   那鞭子便落不下來,胡覓轉而輕拍馬頸,手撫馬鬃哄道,“馬老兄,我趕著去見師父,委屈你再趕八十裡路,到了終南山腳,少不了你上好的草秣。”馬兒也不知聽懂沒聽懂,仰頭嘶了一聲,腳下快了些許。   到底是什麼大事?這匣子又藏著什麼誓言和秘密?胡覓哄完了馬兒,望了眼遠處的終南山脈,心中想道。   難道是鬼卒?   蟄伏多年的的鬼卒現世,江湖對鬼卒的恐怖記憶也一並蘇醒。那無情的屠戮,詭譎的行跡,殘橫的手段,已經成了老江湖客的慘痛心病。   江湖人言:“長刀鬼麵,戮屍鬼爪,纏魂鬼卒。”   “長刀鬼麵”是指鬼卒俱都身著黑衣,頭戴猙獰的厲鬼麵具,手持丈餘長刀,武功高卓,搶劫商旅,偷襲門派,伏殺俠士,無所不為。   “戮屍鬼爪”是說鬼卒每犯必是大案,刀下不留活口,並喜在死屍臉上或胸前戳劃出鬼字,或者在附近留下鬼爪印記示威。   “纏魂鬼卒”則是說鬼卒行蹤詭秘,一旦盯上目標,便如附骨之疽,為了殺一人一家一族,或是一隊商旅,一派名門,可隱遁醞釀數月數年之久,得手後也甘願潛伏隱沒,如同消失,直到造出下次殺孽。   因此鬼卒自現世以來,二十年犯案方十五起,記載寥寥,來歷成謎,但是很快一舉成為江湖最叫人膽寒的夢魘。   二十一年前,天復二年(公元902),江陵城外五艘貨船被人劫掠一空,甲板以血寫就大大的鬼字,帆上印著猙獰的鬼爪之痕,船員無一幸免。貨船順水而下,卡在江陵城水道,死氣沖入城中,全城嘩然。隻有幾個漁夫樵子看到有黑衣鬼麵長刀的蒙麵人動手劫船,鬼卒之名一夜傳遍江南江北。   到了天祐六年(909),廬陽城外孫氏一族被十八隻鬼卒劫殺搶掠,全部死人臉部戳劃上鬼字,唯有孫家小兒數人僥幸脫身,淮上鬼卒之名能止小兒夜啼,江湖人人自危。甚至驚動了淮南的官軍搜找戒備,眾多大俠也前往追查鬼卒,夙興夜寐,然而終究是一無所獲,不了了之。   各路謠言紛起,有說是黃巢殘部吃人所變的厲鬼,有說是安史亂軍眾將領轉世的殘魂,在風雨夜回魂殺人。   也有人說是第十三太保天下第一猛將李存孝慘遭五馬分屍,陰魂不散,在地府重整手下飛虎軍舊卒,攜其他已死的十三太保及怨卒打碎陰陽之路,再度征戰人間雲雲,越發傳得荒腔走板,令人失笑。   這次鬼卒消息也不例外,傳言越演越烈,越發荒唐。   胡覓過鳳翔府時,聽得是這月裡鬼卒劫殺了洛陽商隊三十人。   到天水稍歇時,已是洛陽城外有三路商隊,一家大寨被滅了門。   到了陳倉再聽了聽,傳的是五路商隊,三家山寨,一家門派覆滅於鬼卒之手。聽得胡覓直搖頭。   這架勢,等跑到到了華州洛陽時,在傳言裡隻怕城池之外就沒有幾個活人了。   胡覓心道:鬼卒想必是一夥武功高強,心懷不軌的賊寇狂徒,仗著武功裝神弄鬼,為禍一方,量他們也隻敢在城外郊野作亂。我手中刀劍可不怕他,若是撞上鬼卒的長刀鬼爪,管教他討不了好去。   正好眼前一片枯葉飄來,胡覓左手抽刀出鞘,橫豎兩刀,再挽了個刀花,慢慢還刀鞘中。那片枯葉在空中輕輕抖了一下,等馬馳過了一丈後,才慢慢分做四瓣,紛揚而落。   胡覓試了試刀法,比一個月前更有精進,心中滿意,又繼續想道:且師父一世豪俠,他的好友也各是奇俠豪士,若是查到了鬼卒的蛛絲馬跡,必當誅除賊寇,蕩滌群魔。我執劍隨侍,自也義不容辭。   他少年意氣,想的自然都是行俠仗義,建功立業,名揚天下的豪邁大事。   畢竟如今街道巷尾津津樂道,一眾少年英雄心馳神往的,便是當今高坐洛陽城的年輕天子,三太保李存勖,打下了後唐的煌煌基業的故事。   胡覓行俠之餘,便喜歡在酒肆茶館坐下,聽那說書先生和江湖旅人說這天底下的奇聞軼事。   是歲唐天祐二十年(923),也是後梁龍德三年,後唐同光元年。朱溫篡唐建梁已十六年。   唐末尚武,藩鎮林立,眾節度使割據自雄,延至五代武風盛極烈極,以至於亂極。文道失墜,禮義衰微至幾乎中絕,苦了各地戰亂流離的黎民百姓。   當年跋扈的朱梁占據中原,殺了唐昭宗唐哀帝篡唐,仗著宣武悍卒和魏博牙兵的勇猛,一度擴地千裡,占領河中河北河南關中淮北,威伏四合。   梁軍一度將死敵“飛虎子”李克用的河東晉軍打得接連敗退,壓在太行山側,困守晉陽等幾座孤城。   李克用以大唐臣子自居,既憂朱溫篡逆,又愁梁軍兵逼城下,含恨而死。   垂死的老父親留給時方二十二歲年紀的兒子李存勖三隻誓箭,每支記平生一恨。   第一恨是梁朝死仇,弒君篡唐,不共戴天。第二恨是幽州劉仁恭不忠,叛晉自立。第三恨是契丹耶律阿保機不義,約為兄弟而背盟相攻。   三箭傳給李存勖發憤報仇,若是不成,則再傳於後人,世世代代以先人遺念為記。   那時還是十三太保中的三太保李存勖接下父親的三隻箭,供於太廟,喪事未畢便以大軍出征,趁著梁朝覺得晉軍新喪,防備鬆懈,與大太保李嗣源等眾太保急赴潞州三垂岡,趁大霧逼近梁軍築以圍困潞州的夾寨,李存勖和李嗣源率沙陀黑鴉軍及橫沖都勁卒輪番沖陣,梁軍被斬首萬餘,七萬梁軍潰敗。   打得朱溫說出了:“生子當如李亞子(李存勖小名),李克用的威名不隨身滅,我的兒子不過是豬狗罷了!”的喪氣之言。   之後,李存勖與諸十三太保浴血奮戰,柏鄉之戰,朱溫的精銳親兵龍驤軍,神捷軍全軍覆沒,斬敵三萬。   再是魏州之戰,胡柳陂大戰,德勝南北城夾河之戰等慘烈的搏殺,河東晉軍在戰線從太行山推到黃河南岸,梁與晉的攻守之勢逆轉,朱梁在名城要隘的接連陷落中也慢慢走到了盡頭。   便是這天祐二十年四月,晉王李存勖於魏州稱帝,國號為唐(史稱後唐),隨後大舉攻梁,在鄆州接連大戰,采用了樞密使郭崇韜的奇計,強渡黃河,後梁最後的棟梁大將王彥章兵敗被俘。   十一月大太保李嗣源以橫沖都奇兵奔襲,一舉攻破了梁朝的東都汴梁,三太保李存勖的親軍從馬直僅晚一天而至,兩人一起領兵挺進了死敵梁朝的龍興之城,汴梁。   後梁覆滅,梁末帝自殺身死。後唐肇始,天下暫寧,太平安樂的日子看著就在眼前。   胡覓一路走來,關中舊為繁華富庶之地,飽經兵禍之後,一片荒涼,如今似還不及鳳翔隴西。   且朱溫占據了長安之後,趕皇帝前往洛陽汴梁,命手下拆城焚宮室,長安城墻十不存一,三百年來“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天下第一大城,如今“舉目見日,不見長安”。   但總歸是有了些安生的氣象,時見屋舍,民復耕織。胡覓騎在馬上,一陣感慨,心想:戰亂之禍,以至於斯。   過五丈原進眉縣時,四下幽冷,一片蕭瑟,天上已經下起雪來。遠望終南太白一脈千山玉立,萬壑雲沉,怪石險峰於雪霧間沉浮馳躍,經霞暉的點染,澄濛空幻,蔚為壯觀。   胡覓取道褒斜穀官路,沿路馳入一個峪口,馳道收窄,一側巨石突起,樹木橫斜,風雪穿林,盡作嗚咽之聲。   胡覓望著前路,心想:“前麵一段便是斜穀,當年諸葛丞相六出祁山時,便是出斜穀,屯兵五丈原,與司馬懿對峙……”   在他懷古論今時,異變悄然而生。   右首的大石之側,一道鋒銳的冷光融在風雪中,切開雪花,無聲無息的貼近。到了離胡覓人馬兩丈時,忽然暴漲為一道奔烈的亮銀寒光穿風裂雪而來。   變生不測,馬受驚而嘶,幸而少年在觀景之時還留著幾分警惕,連忙腰腹運力,人朝左斜,左手刀已出鞘。那道匹練似的寒光聲勢厲然,來得極快,胡覓刀甫離身,已劈到了身側。   鐺的金鐵交鳴,寒光重重擊在少年刀刃上,功力狠辣老道。少年虎口發麻,他身子本就側傾,直接被震得摔離馬背。   喝到嘴邊的“誰人”兩字被硬生生截住,隻吐出嗯的悶哼。   馬兒也被這一劈之勢帶得幾乎四蹄一亂,幾乎朝側麵翻去。   偷襲那人已踏在馬背之上,身形彈起,朝胡覓處掠去。   馬兒背上又是一沉,倒是緩了側翻的勢頭,它連遭驚嚇,飛快的嘶鳴著朝戰局外猛沖,顧不得什麼主人和糧秣,踏得雪花亂舞,沖過了峪口。   胡覓仰麵下栽,在空中勉強看清偷襲者是一個手持環首長刀,灰衣灰發,頭帶著鬼怪麵具的蒙麵人。   鬼卒?!   那蒙麵人長刀刀身長近四尺(唐1尺約0.3米),相比少年的橫刀要多出一尺有餘,刀背厚實,刀刃森然發亮,映上夕陽,暗紅如同正在滲出血來,更襯得麵具的獰怪。   少年驚疑不定,冷汗湧出,內心更是無數謎團,這是哪位高手?鬼卒和我有什麼恩怨?附近還有多少鬼卒同黨窺伺?師父他那邊如何,會不會遇到了麻煩?腦中接連轉念,身子已經觸及地麵,少年翻滾了一周,卸去外力,還未坐起,刀光如月,已經將他籠罩住。   少年半跪著雙手提刀一架,攔住刀勢,三尺內雪花一掃而空。胡覓雙手巨震,下弓的左腿膝蓋幾乎沉進地裡,蒙麵人刀勢未盡,拖過少年發側,一縷發絲朝外飄飛,刀氣不止,在地麵劈出一條裂痕。   胡覓險象環生,這時已來不及擔憂師父,先應付了眼前的狂刀再說,要是止不住敵方攻勢,今天就得交代在這裡。   再退了一步,敵方長刀又至。胡覓隻得力提到十成,舉刀上撩,如論如何都要斷了敵方潮水般攻勢。   三度刀刃相交,蒙麵人刀刃竟一觸而退,旋即一絞,絞向胡覓胸腹。胡覓全力使在空處,心道不妙,隻能勉強立刀相格,長刀重重的絞在胡覓橫刀的近柄處,帶得胡覓橫刀脫手而飛。蒙麵人長刀改絞為抹,刀光如虹,籠罩少年腰腹肩頸。   胡覓汗毛立起,既驚又悔,此前未曾遇過如此絕境,竟已四刀之內便有性命之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一咬牙,右手一掌拍出,欲拿敵人持刀手,左手以掌做刀,直劈鬼卒麵具,欲與鬼卒搏命。隻想著拚了右手不要,也得阻一阻敵人長刀進勢,騰出剎那的機會來。   蒙麵人嗬的冷笑一聲,刀光暴漲,少年右手吃疼,手腕處已經中刀,他闖蕩以來還未受過多大的傷,沒想到這番就要折了手腕進去。   那痛感刺激得時間似乎更慢了些許,胡覓驚恐的發現他要受的傷不止於此,他看得到刀勢來得比他想象中更快,卻無力調整身形躲避。   攻往鬼卒的左手離麵具還四寸時,刀已經剁到了脖胸口一側,時間變得更慢了,在胡覓腦中終於形成了清晰的死的概念。   他腦子內雜亂的想法轟的炸開,想起師父教他讀書練刀的日日夜夜,想起在山村裡和眾夥伴跑去遊泳玩樂的時光,想起一次他在河邊下水,意外卷入渦流,幾乎被狂湧的暗流扯入水底的往事。   那時他如今日般神智清醒,四肢用力刨水,掙紮抓撲,卻緩慢沉墜,看著水麵的光明寸寸遠去,直到一根竹篙伸過來,被小夥伴合力抬出水麵。   如今沒有救命竹篙了,而他還在沉淪。唯一能慶幸的大概是中刀比沉水要快些。胡覓胡亂的想,辜負了師父養育的恩德,這次的約也赴不成了......不知師父那邊如何,可不要被鬼卒得手了,為我......報仇......   一聲如中敗革的悶響。胡覓從胸側再到脖子到臉頰都是被劈中,痛苦透入肌膚,傳遍半身,感知慢慢模糊。在意念之中,他的肉體已經被這猛烈的一刀切為兩段。寒涼的液體在刀側緩緩滲出。   乒乓兩聲,橫刀落地,胡覓緩緩坐倒。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又隻是一瞬,隻聽一陣馬不安的噅噅聲和跺蹄子聲正越來越近,死亡久久未至。   胡覓的感知漸漸回復,發覺疼痛隻停留在身體表麵,並沒有透體而出。自己的世界沒有四分五裂。   少年疑惑而又小心翼翼的睜眼,發現自己手腳顫抖的坐在地上,長刀以刀背穩穩的架在胸頸上。   那一刀用的是刀背,但也劈得胡覓汗透重衣,神智都劈糊了。從鬼門關裡逛了一圈出來,胡覓又喜又疑,唉的嘆了一聲。   蒙麵人從麵具上看不出喜怒,銳利的眼神望著他,看他回了神,搖頭道:“來的挺早,刀太慢,第二招就死了。”長刀反手收回,如背上長眼般瀟灑的還在背後的長長的刀鞘中。   胡覓聽這聲音冷淡而熟悉,收刀的動作分明是師父,但是師父歷來使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三尺的唐製橫刀,現在卻換成了更長更厚的環首長刀,但收刀的精度和氣度則是別人模仿不來的。   驚道:“師父???你怎麼換了刀使?還換了這身黑乎乎的打扮。”連忙掙紮著站起,腳還有點發軟,抖了抖雙臂,便要行禮。   蒙麵人伸手摘下鬼怪麵具,是一個天命之年的高瘦老者,長須和頭發都已灰白,眼神銳利如鋒,額頭皺紋深重,笑容略帶戲謔。看著胡覓道:“技不如人,輸了刀去,因此換了刀用。”   胡覓訝然,世上竟還有刀法精妙勝過師父的人,莫非是武功比肩“三君子五落客”的人物?問道:“卻是輸給誰了?”   師父道:“慚愧慚愧,輸給了村裡的鄭屠子。兩壺酒和一把刀都給他得去了。”   胡覓更是驚奇,論到刀法精妙,氣度恢弘,師父已是宗師級的人物,胡覓出世前鄭屠子就在胡家村了,跟他買了十幾年肉,也從未發現他會武功,竟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宗師麼?湊近問道:“師父是怎麼輸的?”   師父皺著眉伸出兩個手指道:“我們比試劏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用最少的刀數把豬左右分開兩扇,他隻用了兩刀。”   “那師父呢?”   老者嘆息道:“我方才用了五刀。”   胡覓微微一愕,轉念才知原來豬竟是自己,想起剛才倒地前的窘狀,章法全亂,門戶大開,的確像肉鋪裡攤蹄子任宰的豬一般,臉一紅,刀背劈出紅痕的地方也辣辣生疼。   這老者便是胡覓的師父,胡與歸,他看著胡覓窘迫,摸著長長的胡子,露出了戲謔的笑容,道:“沒有瀛洲海客那一掌三疊,如潮水般洶湧不竭的掌法,還是不要徒手接刀的好。容易被人剁了蹄花兒。”   胡覓見師父來來回回在豬字上頭做文章,連忙岔開道:“徒兒知道了。師父這次是為何急召我來此地?鬼卒又為禍了嘛?還是江湖又有什麼大事?”   三句話問得師父陷入了沉默。一時隻剩馬兒呼鼻子頓蹄的聲音。   那匹馬跑出一段後又折了回來,在主人旁邊慢悠悠的打轉找草根吃,約摸還是惦記著上好的草秣。胡覓不敢打擾師父,也趁機調息運氣。   胡與歸由回憶中緩慢抽離,聲音空曠,如同埋在大雪中,道:“你問的三個問題加一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說起來,第一個問題和第二個問題倒有關聯。這次叫你來,是讓你拜祭一下故人,順便清清和鬼卒的舊帳。”   此時太陽隻剩一角餘暉,大雪簌簌而下。老者向大石之側走去,高瘦的身影在雪中略顯佝僂。“十八年前,天祐二年(905)十二月庚子,我的結拜義弟鳳鳴劍王英,便在此地,被鬼卒偷襲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