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無虞二人循聲來到室外,眼前有著淡淡氣波流轉,但仍看到滿院的殘肢斷臂,有人也有馬,皆碎不成形。 有人影擒著一名護衛,揮手輕拂,姿態雅致而莊重,如同儀式。 卻見護衛肢體不斷離體而飛,鮮血星星點點撒在地上。 韓無虞心中大怒,與艾拔劍刺向前方,均被氣波阻擋,幾番周折徒勞無功。 還有五名護衛馭馬狼奔豕突,倉皇失措間,不斷揚蹄揮鞭逃離,卻隻在院內團團轉。 明明人呼馬嘶不斷,韓無虞耳邊卻聽不到一點點,就像被隔絕在兩個世界。 片刻功夫,護衛慘被肢解,徒留頭顱被人影單手捧著。 語氣真摯,麵露贊嘆:“壯哉,此人真是好氣概,竟能以一腔忠勇破壁傳聲,突破了我的兩界幻相功,小小護衛,堪稱人傑。” 此人一開口,像一滴水落入平靜湖麵,韓無虞眼前世界泛起了一道波紋,聽覺、視覺不再有任何阻礙。 聲音清朗麵容平靜,穿著雪白長褲,赤身赤腳,就這樣在血肉橫飛之地昂首而立,及腰長發輕輕擺動,龍姿鳳儀。 五名護衛恢復感官後還沒等逃走,被數道波動驟然打中上,骨斷筋折的恐怖響動中五人相繼落馬,聲息全無,徒留馬兒搖首頓踢,以頭輕輕碰觸原本的主人。 他在血汙中踏步上前,赤腳不沾絲毫,溫柔的為馬兒摘下韁繩、鞍具,輕輕拍打催馬離去,古井無波的麵容露出一絲笑意。 “在下,方仙道左靈瑜,見過公子無虞。”左靈瑜平靜道。 “殺人取樂,視生命如草芥,方才縱馬之事是否太過自欺欺人。”韓無虞怒斥道。 “不然,公子淺薄了。”左靈瑜輕輕搖頭:“與我而言,萬物皆有生命,修士、王公、草木難分貴賤,我皆愛之、惜之。” “此言此情此景,難令亡魂信服。” “慚愧,方才見一女子,鐘靈敏秀根骨奇佳,欲傾囊相授傳我衣缽,誰料被拒,一時怒火攻心這才殺人泄憤罷了。”左靈瑜表情玩味,真假難辨。 “又為何放過那五匹馬?” “不止,還有公子及身邊奴仆。” 已經被嚇呆的艾這才緩了一口氣,癱坐地上。 但韓無虞靈心慧性,隱隱意識到左靈瑜是城府極深之人,與‘泄憤殺人’的言辭頗為矛盾。 以時間推測,謝謝離押送丹林道人為商粟村民謝罪,並無殺害之意。 左靈瑜“見才起意”不成,怒殺丹林道人,留在商粟村見韓無虞一行再次暴起殺人,你這怒氣是卡著冷卻時間自動恢復的嗎? 破案了,你就是蠻王。 左靈瑜玩味的盯著他:“有趣,公子無虞名為無虞,實為坎坷多舛。” 見又在轉移話題,裝作不知:“何出此言?” “不敢,公子天生識神之強,還勝我多年苦修,不過元神尚未開悟,這才有反客為主之禍。”左靈瑜施了一個道禮:“公子若修行必進境不凡。” 每個字都聽得懂,連起來讀就是對牛彈琴。 然韓無虞尋仙望道之心甚熾,你聊這個我不介意讓你當我兄弟,立刻施禮詢問。 “修行之妙非我能知,請左兄為我解惑?” 左靈瑜擺擺手:“不可,法不輕傳。” “你這殘暴陰私之輩,幾次三番戲弄與我,或答非所問,或顧左右而言他,有何居心?” 護衛無端遭屠就已是敵非友,事後左靈瑜以禮相待也不能改變雙方立場,虛與委蛇至此已到極限。 “不錯,別有用心。”左靈瑜坦然回答,麵色平靜。“左某視公子為同道,這才樂的與你說笑,然此行圖謀甚大,恕難相告。” 韓無虞一愣,已然明白眼前左靈瑜的性格。 驕傲到極點! 驕傲的左靈瑜不屑隱瞞自己有所圖謀,且直言“甚大”。 平靜麵龐下是自信到極點的驕傲狂妄,完全不在意旁人看法,清晰彰顯著他的態度。 所行之事,不可逆也。 與這等人物為敵實為不智,後果易料。 死定了。 “謹祝左兄大事可成,若無他事,在下告辭了。” “不忙,左某七日後有事相求,非公子這般人物難以勝任。” “左兄盡管直言,在下必不推辭。” “甚好,公子七日後便知。”說罷素臂一撩,許多發絲飛出結成一個囚牢,將韓無虞困在其中。 左靈瑜將囚牢係在自己長發上,邁動赤腳閑庭信步間,往絳城方向而去。 任憑韓無虞如何拍打喊叫任由其反抗,連點聲音都傳不出來,注定徒勞無功。 突生驚變,驚慌失措的艾腦海中一片空白,向著船隻方向機械的邁動雙腿逃命。 當世王公皆視人命為草芥,隻有在提倡仁義,以明法治下的天水城內,才讓艾感受到了人性的尊嚴與生命的光輝。 此地人間與眾不同。 公子不容有失。 為公子,也為公子治下軍民。 艾逐漸恢復膽氣,整備兵甲、乾糧、馬具,巡回了一匹不曾遠去的馬兒,沿著左靈瑜離去路徑追去,眼神堅定、決絕。 少年興誌不負恩, 屍骸滿眼去天真。 萬古長流唯君義, 天水安危係此身。 一株頗有年頭的野葡萄藤安靜的享受著陽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人類視角看去略顯荒蕪枯敗,但無數被忽視或不為人見的生命默默潛伏在此。 品類、數量無窮無盡,自成一方天地,正是一花一世界。 謝謝離此刻正在狼狽的奪命狂奔,發泄似的一個鐵山靠撞在野葡萄藤上,哢哢聲此起彼伏,各類物事漱漱而下,灑了她滿臉滿身都是。 她無暇顧及,將一枚枚不知名的蟲蛹從枯藤中摳出,又大又肥,至少生長兩年半,掐掉頭揪出內臟,扔在嘴裡一口吞下。 味道有點像雞肉,營養豐富是牛肉的六倍,嗝~ 收集好地上的葡萄乾,抓一把搓了搓,用力吹乾凈上邊的泥土,放在嘴裡細細抿著。 很酸還有點苦,終歸還是有點甜味的,逃命途中難得一見的甜食,但是有蟲屎。 “呸,見了周公的,大師兄我回去就揪你胡子,你聽到了嗎,我要揪你胡子,使勁揪!” 小姑娘狼狽的像隻小猴子,哪還有一點嬌美可人。 遠處一道身影出現,左右分辨了下,向謝謝離處射來。 “呔,妖女,賠我徒兒性命。” 身影飛快接近,是個身穿浸泡雍容華貴的道人。 謝謝離嚇了一跳,趕快扯下已經破破爛爛的紗衣,將葡萄乾兜在裡邊,打成卷係在腰上。 “你這個比楚人還蠢笨的老賊,你徒弟非我所害。” 罵完,爽了,跑路,枯枝爛葉紛紛被抖落,唯留幾枚蒼耳子在謝謝離發絲間戀棧不去。 “莫要扯謊,可敢與我仔細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