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太陽城，衙門。 　　“大人，聽說幾個武林派係搞聯合，是不是不太安全？”李師爺說。 　　“哪裡不安全？”刁縣令問。 　　“韓非子早有分析，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本身這些派係的存在就是烏有國的潛在威脅，現在還聯合在一起，不是埋了個大雷嗎？”李師爺彎著腰，給刁縣令沏茶。 　　“你不用管這些，朝廷有朝廷的意思。既然朝廷沒有發話，我們就不要乾涉。”刁縣令說。 　　“大人說的是，一切都聽皇上的。”李師爺笑道。 　　“嗯。” 　　“不過，如果他們真乾成什麼事，是不是會影響民心，有礙烏有國的團結？”李師爺說。 　　“其他衙門有動靜嗎？”刁縣令問。 　　“回大人，小的早已四處打聽，暫時沒有。”李師爺說。 　　“那就再觀察觀察。我們不要冒進，不要當出頭鳥，寧可做縮頭烏龜，保身長全。當然，該爭的功勞，一分不能少，關鍵還是要看時機。”刁縣令說。 　　“大人運籌帷幄，高瞻遠矚！”李師爺笑道。 　　“多學點東西，才能為我分憂。”刁縣令說。 　　“是。小的多向大人學習，奈何自己看起來滿腹經綸，實際上遠不如大人，知曉這世事、人情的變化多端，總能一語中的，把握事情的本質。”李師爺說。 　　“汗牛充棟，是給別人看的。別人在想什麼，才是我們要看的。” 　　刁縣令看著手上的茶杯，裡頭的紅茶顏色深厚，氣味濃烈。舒展的茶葉堆積在茶杯中，猶如大水淹沒下亂葬的屍骨，毫無美感可言。 　　多年以前，他曾經在鬼山見過這種畫麵。戎馬兵戈，遍地屍骨，血流成河。 　　哪怕在戰爭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噩夢也沒有停止。那時，他經常接到報案，總有老百姓懷疑自家的水源被人投毒。後來調查才知道，這些老百姓飲用的水究其源頭，便來自鬼山。那不是毒，隻是血的味道。 　　“大人，大人……”李師爺把刁縣令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刁縣令回過神來，問：“什麼時辰了？” 　　“回大人，酉時了。”李師爺答道。 　　此刻，若隱若現的紅日懸掛在山頂，像一支錐形蠟燭上即將熄滅的火焰。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一個身長八尺、滿頭白發、美髯格外吸睛的中年人在街上吟唱李商隱的詩。 　　“大人，那個算命佬又在那裡‘借景抒情’了！”小吏闖進來，說。 　　“你還知道‘借景抒情’呢？”刁縣令笑著說。 　　“大人教得好，大人教得好。”小吏笑著，微微低頭說。 　　“讓他說吧。這些人除了念念詩，也沒別的本事。”刁縣令說。 　　“大人海量，大人海量。” 　　小吏話畢，刁縣令的身體像接收到語言暗示，條件反射一發不可收拾，立馬小步快跑，鉆進茅廁。 　　小吏嚇一跳，以為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刁縣令生氣。 　　其實不然。 　　每到黃昏，刁縣令就愛上茅廁，前一夜肚子裡的酒水會在這個時間回歸大地。 　　城裡的中醫師用子午流注來解釋刁縣令這充滿規律的生物鐘，稱“酉時正好是足少陰腎經的流注時間”。 　　城裡人見人不愛的老人家臭爺也會在這個時間來到衙門，待刁縣令排完水，便用自家祖傳的木泵把茅房裡可回收利用的汙水收集起來，用作肥料。 　　每過幾天，臭爺便會在太陽城好幾條街來回，他是那個年代汙水處理工程的代表人物。 　　臭爺特別喜歡來找刁縣令，覺得刁縣令所生產的肥料不僅量大，而且非常優質，每次使用所種出來的水稻都格外香甜。 　　因為量大，所以臭爺經常稱贊刁縣令：“大人，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