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2月30日,宜打掃,開業,出行。 無風,天回暖。 太陽公公舒打著哈欠兒,懶洋洋地從厚重雲層冒了個臉,就趴在那兒不動彈,給陰冷的蜀地冬日帶來一抹金黃燦爛。 今日晨練,葉繁星還想就著昨晚的話題,繼續聊下去,包括那個自稱孟玥師傅的神秘人,卻被孟大小姐無情鐵手阻止。 早點時分,三人往嘴裡頓頓頓地灌著香甜暖胃的豆漿,也封住了嘴巴,沒有機會。 等到肚子圓圓鼓起,孟大小姐才擦了擦嘴角的白汁,吐了個飽滿的嗝兒,撐著身子對兩人說: “今天氣色好,老徐帶繁星出去轉轉吧,我給你們放半天假,12點左右回來吃午餐,外麵僻靜地兒也好談事兒。” 葉繁星欣喜今天的練武逃過一劫,還可以與心目中的大高手血影單獨外出,私下討教,自無不可,三下五除二收拾碗筷跑開洗碗去了。 徐洛魂若有所悟,看著葉繁星的背影,沉聲問: “今天外麵會有事兒?” 孟玥盯著蜀地難得的湛藍天空,有些惆悵: “有些讀者大爺覺得前麵的對話過多了,所以要求加快劇情推進,最好多點打鬥的。” 徐洛魂有些愕然,倒不是針對內容,而是孟玥可以直接說出來這件事。 孟玥收回遠眺的目光,轉回徐洛魂處,吐了吐粉紅小舌頭,雙手在胸前合十: “抱歉,有些我能說,有些不能。” 徐洛魂有些無奈,這種雲山霧罩,說話隻說一半的含糊,太讓人跳腳了。 “好吧,我帶繁星出去,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得貪玩摸水,你現在身子不爽利。” 孟玥霞飛雙頰,又驚又喜。 驚得是徐洛魂居然越過了一般男女的邊界,對女兒家私密事展開了關心。 喜得是這回合劇情進展,居然刷得如此順利,早早就開始了曖昧期。 想起記憶中的五十一回心酸,孟玥心中大呼: “威武孟大小姐,壯哉我小玥兒。” 表麵上喜不自勝,嬌羞水蓮花: “知道了。” “你倆也是。雖無危險,切勿大意,小心繁星。” —————————— 前文說過,孟家大院處於民主廣場的西南角,故大院東邊和北邊兩麵都是廣場,不適宜冬日曬太陽壓馬路。 西邊和南邊則被一條寬約兩百米的湍急河流環繞,名為金馬河,是長江的支流岷江,經過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再分流後,貫穿灌縣縣城的母親河。 此時正值嚴寒冬日,長江上遊的雪山斷流,流經此地的水量較小,裸露出大量乾澀的河床,亂石嶙峋,冬草枯敗,僅餘的河道水流急切,一如既往不舍晝夜地奔向下遊,來去匆匆,轉瞬不見。 葉繁星帶著徐洛魂,正在這蕭瑟的河邊上,一腳深,一腳淺的慢慢走著,聊著昨日未盡的話題: “昨晚沒來得及問,那個溫和的女聲,真是姐姐的師傅呀?” “是的。青城派掌門之徒,虛晴。江湖上名聲不顯,但是觀其修為和行事,不弱於我。” “這麼強?她一直在大院裡照護嗎?” “我到了大院之後的第二天來的。沒有與我們照麵,應該是青城派和你姐的特別安排。” 孩童聲音斷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響起: “好吧,青城派和大小姐內部的事情,我也摻和不了,知道她還當我是弟弟就行了。” “你能和我說說穿越者收容保護手冊的事情嗎?我不想再當個江湖小白。” 徐洛魂的聲音中帶著點笑意: “這本書是我師傅所寫。書成之時,他老人家扛著劍,逼迫在場的各大組織勢力首領簽押,誰不簽就揍誰。” “這麼暴力?啊,不,是威風呀!劍壓一世,太霸氣了,側漏無比啊!” “我師傅聽得懂你的怪話,小心他揍你。” “啊!呃,他老人家應該沒有這麼小氣吧?” “你認為呢,剛才說的簽押後,他還逼著各大勢力自行印製,自擔印刷費,給每一個門內弟子普及。誰要是拿不出錢來,就堵住山門不讓進出。” “什麼,這麼過份?” “所以,手冊在各大門派普及率很高。你房裡就有這本書,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放在你書桌上的第三本吧。” 一陣乾笑聲傳過,掩飾某不愛讀書的廢柴心虛。 “裡麵很多穿越者的常識,對你出入江湖很有幫助,細細讀吧。我不想浪費口水,還有讀者的字數,重復師傅的耳提麵命。” “哦,好吧,我一定認真讀書。” 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可惜沒過一會兒,又變得不著調起來。 “嘻嘻,徐大哥,你是魔門,哦,不,是聖門中人,那你知道慈航靜齋嗎?她們的本代傳人是誰?” 徐洛魂的聲音中有了幾分調侃: “嘖嘖,小小年紀就想這些,你姐平常打你打少了。” 兩人一陣男人間的嬉笑,頓生親密戰友情。 “可惜啊,你晚了。我門先祖雍正帝還記得吧?” “記得,你昨晚說過,清廷入主中原後的第三位皇帝,聖門真傳道道主,也是個穿越者。” “嗯,他踏破帝踏峰,掠走慈航劍典,強行將慈航靜齋從佛門剝離,並入了聖門,形成了陰癸派的另一分支。” “就此,佛門慈航靜齋煙消雲散,隻留下陰癸派劍姬一脈。” 說到這裡,徐洛魂的嗓音中,沒有調侃,多出了傷感、愧疚、悔恨,眉心劍痕一陣扭曲,似乎下一秒破體而出。 然而葉繁星卻完全聽不出來,隻顧著大張嘴巴,痛惜最向往的仙女集中營,居然早就成了另一夥魔女的同門。 穿越者前輩,你玩得真花! 還來不及發表更多來自地裡野生植物的感嘆,也沒有來得及抒發想要學習高深武學的願望。 一聲刺耳尖叫,劃破了潺潺的江麵。 “救命!!” “不要啊!!!” 葉繁星沒有來得及做任何動作,一隻乾瘦精壯的長手就抓住了他的肩頭,然後一陣風呼嘯,就像坐上了原時空的高鐵,世間萬物都在往後飛退。 迅捷,靈動,略有顛簸但平穩,還可以愜意地點上一杯咖啡輕呡,與昨晚被賈中華抓住飛馳,那世界顛覆,山河傾倒的糟糕體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一定要學不死印法!撒嬌賣萌也要,即便老徐要求女裝也行!” 葉繁星堅定自己的想法,如此渴望。 —————————— 乾細娥,年方十二,灌縣一普通人家的女孩兒。 因家裡曾是灌縣豪紳孟家的家生子,受其影響,從父輩就接受了開明思想,加上家兄的鼎力支持,沒有像其他同齡女孩兒那樣,早早婚配,而是入了女子學堂,還在上學中。 懂事如她,在日常課業之餘,承接部分大戶人家的浣衣工作,減輕家中負擔。因其伶俐乖巧,手腳勤快,頗受周邊鄉鄰的照拂和喜愛。 今日無早課,她提著舊籃子,盛著一摞舊衣,來到孟家大院下遊,金馬河邊的老位置,日常洗滌,順便按照家兄的囑托,從河中回收一樣東西。 這不是第一次,所以她做起來駕輕就熟,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但是,今天出現了意外。 “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一聲大喝從她的身後突然暴起,話語中雖沒有惡言,但滿含的惡意逸散開來,就仿佛一個染血的大刀,用力抵在後背上。 平凡的小姑娘哪受得住這等刀口舔血的氣勢威壓,一個哆嗦,手中籃子“撲騰”一聲,掉落在地。剛洗好的衣服散落出來,一個防水牛皮包在層層疊疊的衣服間顯露大半。 乾細娥花容失色,這是家兄千叮嚀萬囑咐,借著洗衣的掩護,必須秘密帶回的東西,不得第三人看見。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敬佩家兄的人品和才乾,也相信家兄說起某種信仰時,眼睛裡,散發的光。 所以,哪怕卑微如她,曠野中的一枚渺小野草,也要守護好自己與家兄的約定,將其安全、秘密地帶回去。 她蜷縮著身軀,往前一撲,壓在了散落一地的衣物上,四肢發軟,瑟瑟發抖,就如同被野狼盯上的小兔,惶恐的癱軟在地,等待命運的審判。 防水牛皮包,被死死地,緊緊地壓在腹部下,沒有外露絲毫痕跡。 身後,繼續傳來惡意的威脅: “雙手抱頭,趴在那別動,否則別怪爺爺的刀子不認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說,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乾細娥趴在地上,雙手顫顫巍巍舉起,抱著自己後腦勺,可憐巴巴回答: “小女,小女是附近的浣衣女。” “今天來河邊是,是洗,是洗衣衣的。” “唔,唔” 因過於緊張,說話結巴,還咬到了舌頭,吃了疼。 雖然狼狽不堪,雖然害怕至極,小女孩依然將牛皮防水包壓在身下,並機警地沒有透露自己的姓氏。 她的家兄,自從回到灌縣後,因為宣傳其信仰的思想,被灌縣多數人斥責為瘋子,離經叛道,名聲並不好。 此時暴露出來,多生事端不說,還有可能影響家兄謀劃的大事。 身後人並沒有在意這段話中被隱藏的信息,聽見是個普通的浣衣女,略有放緩語中的惡意: “慢慢站起來,轉過身,動作慢點,敢有一絲異動,爺爺的刀子就要招呼過來!” 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小三兒,周邊沒有問題,隻有這個小娘子。” 此話一出,乾細娥頓感那抵在後背上的染血刀尖鬆了一鬆,不再那麼用力。細細喘了一口氣,口中嬌聲哀求: “這位爺,你威勢重,小女子腿軟,且容慢慢起來。” 身後沒有話語傳來,似乎默認了哀求。 乾細娥鬆了一口氣,身後人看來也不是窮兇極惡,完全不講理之人。 她嘗試著慢慢放下抱在後腦勺的雙手,果然沒有身後人的反應。心中一定,雙手撐在腰間兩邊的衣服上,意做支撐,慢慢提起身子,站了起來。 過程中兩手仿若下意識的抓起了地上的衣服,遮擋住肚腹腰間。 身後傳來催促,依然存在惡意,但很平穩: “慢慢轉過來。” 乾細娥抓著腰間衣服的手,更加用力,慢慢轉過了身軀,麵向身後人。 肚腹間,牛皮防水包被衣服層層遮掩,仿若被鴨媽媽死命護著的小鴨子。 身後是三個男人,非常奇怪的組合。 兩個人,蜀地袍哥打扮,著舊白袍,黑色大馬褂,腰間斜挎著長刀,手握刀柄,一臉警惕戒備神色。 另一人,居然是個外國人,褐色卷發,眼窩深陷,高鼻濃眉,長臉瘦削,穿著一身筆挺的深黑衣服,左胸上還懸著幾枚銀燦燦的五角裝飾品。 雖然奇怪那個外國男人,但見到袍哥的存在,乾細娥還是放鬆了不少。 作為蜀地近七成的下層百姓聚集起來的大勢力哥佬會,平日裡義字當先,照顧孤寡,幫助鄉鄰,按照俗法了斷糾紛,至少比官府有用靠譜許多。 哥佬會下屬成員袍哥,也就在蜀地鄉野間,具備很高聲望,老百姓都相信他們是自己人。 雖然家兄嫌棄甚至討厭袍哥,經常批判說哥佬會沒有革命思想的理論指導,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黑惡勢力,但家兄也說,自己與對方,都是社會的底層,天然站在一個階級裡,是同一條戰線的。 所以,現在應該可以安全度過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兩位袍哥的臉上神情果然都鬆弛開來,不再一幅戒備,那個一直抵在乾細娥後背的刀尖鋒銳也漸漸消散。 然而,意外總是出乎意料。 那個奇怪的外國人,突然操著字正腔圓,但怪聲怪調的漢話說: “小娘子,我,看上,你了。想聘請,你,擔任我的,生活助理,解決,生活瑣事,每月兩百錢。” 此話一出,在場的其餘三人臉色都變了。 兩位袍哥皺緊眉頭,一人沉聲說: “史密斯先生,我們是來看勞工,不是挑女人的。如果你想,等簽完勞工協議,回城後,我和小三兒招待你到怡紅院好好放鬆。現在還是正事要緊。” 叫做史密斯的外國人,一臉堅持,盯著乾細娥清秀稚嫩的臉龐,繼續用那奇怪的說話方式: “我們,是來,挑選勞工,這個小娘子也可以是勞工。” “服侍我,比在,這個天氣下,洗衣服,對她更好。” “我給出,工錢,也不,虧待,她。” 兩位袍哥麵麵相覷,有些猶豫。 史密斯給出的工錢確實很豐盛,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做什麼生活助理,確實不是一個小小的縣城浣衣女能比的。 乾細娥很聰慧,從外國人的話和袍哥的遲疑猶豫中,聽到了不好的結局。 對未知的恐懼,壓垮了她的神經,再怎麼聰慧機靈,心誌堅定,終究隻是個剛剛識字,沒有見識的十二歲小女孩,顧不上其他,神色惶急的尖叫出聲: “救命!!”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