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星隻覺得,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 從他被徐洛魂拋起,落下,再被賈中華一把接過,扛在肩上,瘋狂奔跑開始,風,都有點大。 大的,讓他的胃都被吹得瑟瑟發抖,再加上賈中華一路死亡風暴,旋轉跳躍,殺出客房,身上沾染的血腥和死亡,幾若實質,熏得小老虎胃液翻騰,膽汁泛苦。 突而,賈中華一個急剎,左手扣住肩上的葉繁星,將其藏在身後,眼神緊盯住對麵一彎拱橋上的武器,殺人的武器。 對麵傳來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 “抱歉,堂主,此路不通,束手就擒吧。” 粗大猙獰的槍管,高高豎起的防彈盾,兩個滾輪用於移動,身後一節長長的子彈鏈,賈中華敢打包票,在武器後麵,還有滿滿幾箱子彈,供隨時更換。 這個武器他很熟。 在原來的世界,他用加特林機槍與其對抗過。廝殺過後,所在的戰鬥小隊,除他之外,全軍覆沒,而對手,無一活口。 後來,他用繳獲的這個武器,一個人,壓製住了對方一個團,堅守陣地8小時,等來了援軍。 武器的名字,叫做馬克沁重機槍。 賈中華眼神好,已經看見了機槍槍膛上的銘文:“蜀地機器局製造”。 而恰好,蜀地有個機器局,又恰好,就在前兩年,成功製造了四挺,都是被蜀地的軍方視若寶貝,等閑不肯使用。 而如今,卻有一挺軍用型號,出現在這裡,被青龍會的人使用,在這拱橋上,瞄準了自己。 拱橋後,就是客院的小門,從客院的客房,殺到客院大門,隻要穿越過去,就是安全的希望。 他選擇這個小門,作為突破的方向,就是看中這塊空地,避免被人打了伏擊。結果,沒想到,有大殺器在這裡等著自己。 沒有時間考慮,青龍會剩餘的人,正追在身後。準備充分,人數眾多的他們,不會再給自己死亡風暴的機會,被圍上,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要在最短時間內突破。 心裡計議一定,賈中華沒去搭理那個熟悉的聲音,低聲對背後葉繁星說道: “現在前麵有挺機槍,我們跑不過對方。” “你在背後抱著我,我往前沖,當喊出跳的時候,你就開氣門,然後跳到機槍上,斬斷槍管或者子彈鏈,這樣我們才能活下來。” “小心武器身後的男人,等待我沖上來保護。” 不等葉繁星回應,右手持變形後的鋸肉刀,左手拿著路德維希步槍,槍口遙遙對準防彈盾的空隙,身子前撲,兩腿微彎,蓄勢待發,宛如捕獵前一刻的獅子。 那個聲音還在傳來: “堂主,放下武器吧,你們跑不過這架機槍,它是……” 賈中華不去理會聒噪,感覺到身後葉繁星沒有馬上行動,還在發暈,言簡意賅地開口催促: “上來!!!” 還處於暈車狀態的葉繁星,聽出了話語中的急切和命令,強忍著天旋地轉的視野和不斷翻騰的惡心,跳到賈中華的背上,並牢牢記住剛才賈中華的每一個字。 然後,“砰!” 路德維希開槍了! 一槍打在防彈盾上,距離空隙僅有毫厘之差。 然後聽到發令聲響的獵豹,啟動了,全身肌肉流動,將每分每毫力量,傳遞至粗壯大腿,推動大步向前,帶著狂風突進。 此時,剛剛被第一槍驚嚇的馬克沁開始了反擊。 “噠噠噠!噠噠噠!” 密集無停歇的子彈,吹起來金屬風暴,將前麵的坦蕩空間封鎖,肆意切割成一片死亡之地。 賈中華在第一時間,左右手舉起,將變形的鋸肉刀和路德維希步槍,豎著從上到下,作為門板,擋在關鍵的事物之前,用來沖鋒的左右腿,提供動能的心臟,還有思考的大腦。 至於暴露在外的雙手,胸腹,則充當另類的盾牌,迎擊撲麵而來的金屬子彈風暴。 血花在噴射,肉體在哀鳴,痛楚如同響錘,不停敲擊堅韌的神經,告訴賈中華,活著,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賈中華怒目圓睜,鼓蕩起所有的氣,灌注到肌肉中,加快沖鋒的速度,也夾緊肌肉,死死咬住突入的子彈,避免穿透,傷到身後葉繁星。 戰士,沖鋒! 前方是目標,陣地就在身後,不能停息! 戰士,沖鋒! 在自己倒下前,沒有誰可以傷害身後的土地,還有土地上的人們! 戰士,沖鋒! 在鮮血灑滿,死亡如風的路上,自身為盾,堅定向前,沖向新世界! 那裡,還有人兒,在回眸等著自己。 葉繁星更暈了。 但也許是之前賈中華的嚴肅囑托,也許是賈中華鼓蕩激烈的氣,又或者是賈中華身體內傳來的破裂聲和肉體被穿刺的震蕩感, 總之,葉繁星的感知視角,再次一分為二,一者趴在背上,槍林彈雨中瑟瑟發抖,一者心湖不波,甚至計算起有八十一枚子彈進入了老賈的身體,老賈當前的傷勢和出血量,還可以堅持多久? 直到,賈中華沙啞著嗓子,含著滿嘴鮮血的話語傳來: “跳!” 葉繁星那個還在計算老賈離死亡有多久的意識,瞬間接管了身體。 雙手在毫發無損的背部肌肉一撐,腿部在腰部位置一蹬,整個人借力,從賈中華的背後跳上了天空! 這裡是自由、安全的天空,很靜,很平和。 腳下,激烈喧囂的“噠噠噠”,是密集的子彈風暴,以及迎著風暴前沖的魁偉血色身軀。 葉繁星抽出腰間的家鄉,緊握在右手,在空中舒展身體,將向上跳躍的姿勢,切換成老鷹俯沖的攻擊姿態,目標,正是不斷吐露火舌的馬克沁重機槍。 此時,操作武器的人,已經注意到了從天空瞄準自己的葉繁星,準心慌亂向上。 但是,已經來不及! 葉繁星體內的小火苗,熊熊燃燒,仿佛要把自己的身體也焚燼,而從中換取的力量,令葉繁星眼中的世界,停滯了時間。 正是流光! 他還有閑暇,來了一句: “接受天降正義吧!” 然後,身子實在按捺不住體內的惡心和翻湧,一陣彩虹,從口中迸發,朝前方噴射。 人影一閃,葉繁星在馬克沁重機槍旁邊落地,強大的沖力,讓他停不下腳步,直接手足並用,踉蹌栽倒在地。 不過,任務目標已經完成,手中的家鄉,在剛才下落時劃過了槍管,“噠噠噠”聲音頓止,冒著火舌的槍口落地。 “你這個該死的小鬼,納命……,呃!!啊!!!” 操作馬克沁重機槍的,在槍管斷裂的瞬間,就拔出長刀,一邊氣急敗壞地叫囂,一邊收割落在地上的葉繁星性命。 然後,彩虹落地,正好轟炸到了他的臉上,有些還落進了張開的大嘴裡。 奇怪的味道和惡心的感觸,瞬間憋回了狠話,也停止了他的攻擊,讓葉繁星幸免於難。 “劉長歌!” 夾雜著憤怒,痛苦的叫喊聲,從遠處迅速靠近,是賈中華,他強撐著已經千瘡百孔,鮮血灑滿懷抱的身體,沖鋒到了目標陣地! 路德維希步槍率先代表主人,發出了轟鳴! “砰!” 青龍會四月堂副堂主,甲九,劉長歌,顧不上滿身的狼藉,和身前趴在地上的小男孩兒,閃身躲過了路德維希步槍的轟鳴,然後一刀就劈向來到近前的血色巨人。 賈中華提起手中的鋸肉刀格擋,然而失血過多,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彈洞讓格擋軟弱無力。 “哐當”一聲,鋸肉刀抵擋不住,掉落在地,劉長歌的刀繼續前劈。 賈中華是個戰士。 戰士,無所畏懼! 麵對襲來的長刀,他隻是頭一偏,閃過致命的威脅,任由長刀砍在了自己的右肩上,用肩胛骨和肌肉,死命抵住長刀的力道,避免右手被直接砍斷。 左手則奮起力氣,將路德維希步槍重重砸在劉長歌的右臉上,粉碎了顴骨,右眼爆裂,晶瑩液體和血水,混合著飛出了劉長歌的身體。 劉長歌還來不及發出慘叫,整個人就被沖到跟前的賈中華死死抱緊。 他一邊哀鳴著,一邊奮力掙紮。 他所受的傷,比賈中華輕多了。賈中華經過沖鋒、失血、右手重傷,和剛才的一次格擋,一次攻擊,已然力竭,隻是用魁梧的身軀,抱住他,限製他。 沒過一會兒,他就可以掙開束縛,將無力的賈中華,和那可惡的小鬼,全部斬於刀下。 一陣心酸,突然湧入他的心底。 “我在這裡打生打死,算什麼?” “我在為誰如此賣命?” “天都城內的婆娘,跟隔壁老王眉來眼去。” “女兒前些時日,被狗屁官員看上,強行擄走,做了十八房外門。” “我一個大老爺們,算什麼男人!” 沒來由氣短,跟著就是身體力竭,竟然一時間掙脫不開賈中華的緊箍。 幾秒的糾纏過後,他就看見,在賈中華的背後,冒出了一個虎頭小子,正是剛才吐得自己一臉和一嘴的可惡小鬼。 “不好?!” 這個危險的念頭,剛剛從腦海泛起,就見虎頭小子,右手拿著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隔著賈中華的頭,對準自己的脖頸,猛然下刺! 脖頸瞬間就像豆腐,被通透刺穿,黑暗瞬間來臨,沒有泛起半點漣漪。 正如血影的名言,死亡,是世界對紅塵最溫柔的賜福,最公平的給予。 活著,是生命的痛苦,如他,如賈中華。死亡,才是慈悲的安寧。 因為氣和神的高度使用,再加上經驗淺薄,過於緊張,葉繁星的右手全力下刺。家鄉,整個穿透了劉長歌的脖頸,連右手都陷進了血肉裡。 稍停半晌,確認劉長歌已無活著的痕跡,葉繁星拔出家鄉,瞬間,洶湧的血液,澆灌了他一臉,有些還沖進了他的嘴巴。 這也算劉長歌的一次復仇。 苦澀難聞的血腥味,瞬間淹沒了葉繁星的嗅覺,精神高度集中後的鬆懈,軟弱了身軀,一個沒注意,從賈中華的背上摔了下去。 還來不及感受疼痛,葉繁星一個難受,主要是近距離感受死亡的惡心,再次趴在地上,吐起了彩虹,轟炸地麵。 “站起來,快走,他們要追上來了。” 虛弱無力的聲音傳過來,賈中華鬆開緊箍屍體的手,任由塵埃落地,強撐著身軀沒有倒下。 “撿起武器,我們走!” 聽到賈中華的話,葉繁星強行抑製住了嘴裡和喉嚨間的彩虹,來不及擦拭嘴角,撿起掉落在地的鋸肉刀和路德維希步槍,塞在賈中華的左右手,確保兩手握緊,這才鉆到賈中華的右腋窩下,一手扶著腰,一手抬著右手,支撐著滿是彈孔和血液的的身軀,一步步往前挪動。 目標,正是拱橋後的客院小門,還有,門後的新世界。 虛弱聲音響起: “戰士,都要做好準備。” “我留下遺言,如果有個萬一,請小兄弟代為傳達和執行。” 葉繁星兩眼一酸,有什麼東西要洶湧而出,沒有開口,隻是點了點頭。 “告訴婉萍,我曾經恨這個世界,但是現在不恨了。” “因為我喜歡你,超級喜歡你,所以,也愛上了你愛著的這個世界。” 葉繁星控製不住,東西從眼眶洶湧而出,隻是加快了挪動的腳步,已到拱橋另一邊: “告訴婉萍,淩峰說他,對不住我倆,不該答應和接受峨眉的臥底任務。” “其實我沒有怪罪淩峰,你也不要,我們三個人,在這個世界,要好好的,一直不吵架,不分離。” 葉繁星扶著賈中華,走下了拱橋,朝著小門邁步,身後,傳來一陣陣喧嘩聲。 “告訴血影,我並沒有輸給他,告訴孟小姐,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很感謝她,把婉萍帶來。” 身後的喧嘩生已經清晰可聞,還有紛亂的腳步聲。 “是副堂主,剛死沒多久,他們就在前麵!” “圍上去,他們受了重傷,我們拖死他們!” 賈中華虛弱的聲音還在呢喃著細語: “上一輩子,我在伊斯坦布爾沖鋒皇宮陣地時,一聲炮響,來到這個世界。” “現在,我的沖鋒,保護住你,去往新世界,很高興。” “如果我死了,請在墓碑寫上:這是一名戰士,死在沖鋒的路上。” 葉繁星再也忍不住,兩眼紅腫,包不住的水花往下垂簾。 他將賈中華放下,依靠在一顆筆挺銀杏樹下,就著飄飄洋洋灑落的金黃冬葉,兩手抓緊了月白色長袖緊身針織長衫破裂的前襟,大聲嘶吼: “老賈,你給我挺住!聽到沒有,不要放棄,挺住!” “你老婆還在等你,有什麼話,自己對他說!給我挺住,堅持住呀,你這個混蛋!!” “我會救你出去的,作為交換,你要堅持活著!” “我倆要一起出去,要好好聊聊各自世界的風土人情,你要還之前綁架我的過錯!” “你TMD一定要堅持住,活下去呀,混蛋!!!” 吼完,葉繁星抽出家鄉,轉過身,麵對圍上來的青龍會四月堂二十餘人會眾,被血跡染紅的臉,透出了從沒有過的兇狠,還有殺意! 他用舌頭,舔舐匕首上的血跡,竟然神似了那個男人。 “閃開,讓我們走!” “否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