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鬧點將臺(1 / 1)

宋武屠龍 白慎行 5333 字 2024-03-17

孫字營裡演武場,大旗獵獵,三軍齊聚。   麾蓋之下,一員白眉宿將,身背長弓,按劍登壇。壇前武場,兵丁精乾,大小校尉咆哮,梆子一響,眾軍射幾番箭,演幾路槍,排幾個陣,喊幾聲殺。   壇上老將軍看的歡喜,孫無終取了寶劍長弓,也不禁下場舞弄一回。劍影翻花,長弓如月,親兵見老頭額間一冒汗,忙提了披風,趕緊搭上孫無終的吞肩獸鎧。   老將軍孫無終,統禦大小山頭無算。帳前佳木林立,皆是四方的好漢;左右雁翅排開,都為百戰的英雄。   “冠軍將軍在上,北府劉毅,奉令營造點將臺。各營軍佐集結完畢,請將軍點閱!”   “劉盤龍,帶的好兵。”   孫無終以手撫眉,一雙溫和老眼,隱隱透出鷹目的銳利:   “自古猛士發之於卒伍,你且努力,給同袍弟兄們打出個樣來。今天本該前將軍劉牢之點將,因他入朝述職,老夫我隻好越俎代庖了。劉盤龍,可敢先下武場,迎迎眾將挑戰?!”   劉毅輕輕抱拳,沉吟道:   “卑職空有些忠心蠻力,隻是武藝低微,怕有負將軍青眼。盤龍無能,當不起將位,隻願長侍將軍麾下,為北府陣前沖鋒……”   “沖鋒陷陣,打頭功,還輪不上你這無名之輩!”   孫無終尚未開口,軍陣中閃出一個黑漢。那人滿嘴方言,垮的分不清哪裡人氏;身披藤甲,手提一根熟銅鐧,渾身炭黑,肥壯如熊:   “我乃北府副將司馬將軍家仆。我主是宗室貴人,文韜武略無雙;這新軍之主,隻能文思公當得。用不著主人出手,說什麼勇力蠻力,你北府三軍,哪個能扛得起我一鐧?”   將士聞言各自震怒,無不怒發沖冠。   孫無終身邊,立著個王侯子弟,頭戴遠遊冠,身上具裝明光甲,鑲金掛玉。   司馬文思含笑不恭,隨口道:   “孫將軍,莫見怪。這是往年打了林邑國,朝廷賜予家父的俘虜。家父收他做家奴,留著沒閹,養了五六年,竟然有些壯健,我親自教過他幾路鐧法。此人剛來我家,一嘴鳥語,喵喵咩咩,因此給他起了個小名,稱作米爾。這昆侖奴的漢話說的不利索,張口詞不達意,老將軍可別給治罪!”   壇上一名少年將軍,濃眉大眼,二十出頭年紀;鸚鵡戰袍,金槊青甲,英武非常。這小將軍使眼看了看身後親隨,那親隨拽槍欲出。將出未出,行伍前,米爾已和北府將士交上了手。   一個流民帥剛剛投軍,急待建功;無一句廢話,舞刀朝米爾殺來。   這流民小帥,亂世謀生,刀頭舔蜜,單刀使得嫻熟。他所用長刀,刀背極寬,貌似是能輕鬆攔迎米爾重鐧。昆侖奴一張黑臉,咧著滿口白牙森森,也不還擊,隻是架鐧撩撥著流民帥的刀刃。   流民帥瞅見破綻,佯裝橫刀突進,猛地把身子俯低;沖過去,兩人交錯開身位,流民帥用盡渾身氣力,使刀一劃。   拄刀氣喘籲籲,流民帥的頭頂,綻出豆大的汗珠,身上戰袍都濕透了。   “漢人,就這點本事?”   昆侖奴的嘎吱窩裡夾著銅鐧,隱隱有狐臭逸出;抱臂而立,一臉蔑笑。看他胸前中刀之處,藤甲竟然纖毫無損。   行伍裡兩人違禁,竊竊私語。   “他媽的,丞相當年七擒孟獲,到底沒把這些藤甲兵趕盡殺絕。”   “丁公子,說你沒讀過書,你還不服:孟獲是南中的,這黑鬼是林邑的啊。”   “蒯恩,隻恨不讓放火,俺老丁恨不得把這炭頭燒為齏粉。他媽的,真以為北府沒有爺們兒?”   “玩火尿炕啊。興仁寺裡,大哥差點讓你活烤了……”   仍低語喃喃,紅臉大漢悄悄走近,啪啪兩記低鞭腿,踹的兩人再不敢言語。點將臺下,劉毅遠遠一個眼神,王鎮惡圓睜鳳眼,再狠狠瞪了瞪丁、蒯二人。   交手又數合,流民小帥根本近不了昆侖奴的黑身,漸漸力竭。米爾誇弄一根銅鐧,玩耍流民帥的長刀,遊刃有餘。遙望司馬文思,米爾得意大呼道:   “真是一群廢物,不配侍奉我主人。文思公!殺是不殺?”   司馬文思不回話,挑挑下巴,戴正了遠遊冠。   心領神會,米爾把鐧一掃,輕巧格開了長刀鋒芒。   大晉官刀有製式,官營的鐵匠下手準,爐子裡打出來刀劍,往往用足量的熱油淬火;以油淬火溫和,刀劍韌性更好。流民營裡,人都吃不起油,還打刀?這流民帥所使長刀是用水淬出來的,刀刃嫌脆,此時結結實實挨了昆侖奴一鐧,刃頭都廢了。   藤甲靈活,米爾後腿屈膝至胸,攢夠勁,照他胸口一記猛蹬,流民帥骨折心碎。白牙大開,森然一樂,鐧棱攔住他腰間重心,不讓他倒,掄圓了銅鐧,橫擊對方兩脅,二十四根肋條,兩鐧斷為四十八。   塵土撲飛,流民帥倒地,眼鼻裡都滲出血來。米爾高舉銅鐧,頭上揮舞,以手點撥眾將士,出言不遜道:   “北府?我看是豆腐。”   劉毅營裡有壯士喧嘩。七八個大漢,快要摁不住了丁午,王鎮惡咬著下唇,氣鼓鼓也不出言,也不動手。   “午哥,打不得!”   孫處道:   “這黑鬼藤甲浸桐油,除非箭射,或是戰馬上用長兵沖擊,才能破甲。他所用大鐧,和你金瓜錘都是鈍器,明眼看卻比你靈活——自古槍、鐧破棱錘,打不得!”   “孫處,放你哥的屁!照這麼講,以後狹路相逢,誰能破誰,誰不破誰,直接亮亮兵器得了,還打個毛?廝殺的不是兵器,到底是人!北府是豆腐?俺老丁是塊凍豆腐,砸也砸掉他二兩肉下來!”   蒯恩冷笑道:   “別攔他,放丁公子去啊。列位與我蒯恩都是窮哥們兒出身,場上這黑鬼塊頭是大、後臺是硬、兵器是精,那又如何?揚名的機會就在眼皮子前麵,丁午,別他娘磨嘰,大丈夫當仁不讓,你不去我可上了!”   這丁午聞言愈加抖擻精神。甩開膀子掙脫了眾兵,提錘就趕將過來。   “胖子,你……”   不等米爾廢話,丁午助跑一跳,運錘如風,半空中怒劈金瓜,照那顆黑頭徑直砸去;銅鐧一架,震的米爾虎口發麻。   丁午絕不給他反應時間。倒轉錘頭,錘尖朝他脖子刺去,米爾一縮殼,慌亂間忘了收鐧,站架漏了破綻。   一個分神的恍惚,錘棱已經磕上米爾手背,哐啷一聲,銅鐧墜地。米爾狼狽使個滾地龍的摔招,佯攻去抱丁午的小腿;丁午彈身後躍,將錘頭一掏,重擊昆侖奴胸前藤甲。   一力降十會:昆侖奴甲未盡破,也成零落枯藤;猶在錯愕,錘頭再從空中劈下,力透顱頂。急急收錘,丁午一隻大小腿折疊了,以膝麵發力,狠狠迎上那昆侖奴剛剛低下的驕傲黑頭。   一報還一報,惡人還有強人磨。米爾在流民帥的屍首邊四仰八叉躺下,涼的不能再涼;碩大無朋的腦袋,隻如腐爛後黑裡透紅的草莓疙瘩。   點將臺上,那名少年將軍,難忍嘴角微笑。司馬文思卻羞慚至極,惱羞成怒,向自己帶來的軍主幢主不耐煩招手。   少年將軍惜才,生怕司馬文思要安丁午罪名,趕忙拍拍身邊親隨的肩膀。   那親隨隻披了一領甲袖,頭戴鐵胄,盔上纓飾本是水牛尾編成,數年間都讓人血濺的紅了;聞令而動,親隨倒拖一桿長槍,槍尾掃的武場裡塵土飛揚。   一聲呼哨,臺前棗紅馬奔來。那人翻身上馬,肘下夾著長槍——槍尾朝前,槍尖卻在後,人挾馬速,馬助槍威,凜然朝丁午撲來。   槍尾一掃,錘槍相交,打的胖子後退數丈。   那人冷冰冰道:   “你回陣去吧!這演武場,不是你來的地方。”   “媽的,就看不得你們這種雜碎。你有啥可傲的?你多個蛋?你媽家倒是我來的地方?我他娘每晚都去,這才有了你!等老子了結了你性命,點將臺也登得!”   那人卻沒有怒容,手腕輕輕轉動,撥正了槍尖。錘槍再會,劈啵濺起火星;一點寒芒到,槍出忽如龍。胖子步伐漸漸吃緊,呼吸也開始亂了,那人策馬繞丁午狂奔,轉燈廝殺,槍法細密,隻在一二招裡便要看出高下。   “你又是誰家的狂奴,以馬攻步,以長打短,臉都不要了!”   撒冷子,王鎮惡一個不留意,蒯恩擁盾撞翻了軍陣,挺矛而出。長矛攔住那人馬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鐵盾貼過去,盾牌上的蒺藜眼看便要劃破馬頸,丁午猛拉蒯恩脖領,怒道:   “本來職位高下懸殊,這孫子說不定是個小官小校,傷了馬,再把軍法犯了,有死無生!”   “咱倆違令出營,已經少不了大板子打屁股。劉盤龍六親不認的貨色,鬼見了都愁,在他手底下,別指望大哥說情——今天當著千軍萬馬,勢要斬殺幾個無才無能的庸夫劣將!丁午,我們投北府,就是來給伍長打洗腳水、給幢主舔腚溝子的嗎?兄弟,翻身不易,良機難得——共我殺!”   “殺!殺!殺!”   武場觀戰,本來三軍肅穆。不知哪家小兵發一聲喊,扯出滿營驚濤怒浪;金甲爭鳴,殺聲四起!   “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孫無終撫白眉而笑,“劉盤龍,這二人是你營裡的兵吧,名字叫個什麼?”   “回將軍,這丁午、蒯恩,確是卑職年前招募;此一行七人,各自弓馬嫻熟。領頭漢子,更具萬夫不當之勇,雙刀快馬,斬將刈旗,有先登陷陣之能;百萬軍中,慣斬敵將首級,隻如探囊取物……”   一槍一矛,雙龍出海;金瓜招架,二鳳朝陽。丁午甲重,身軀又胖,兩番輪戰下來,還有一口硬氣撐著;蒯恩單手矛盾,矛沉盾大,一撞兩撞,瞅著矛桿盾牌使得慢了。   紅馬奮蹄,晃兩人個趔趄;錘耷盾倒,槍尾刺,槍尖挑,槍槍快上了兩人麵門——   忽聽營外蹄聲如飛,一人放縱鱗騅闖陣,搖韁躍上武場。   嗆啷啷,雙刀出鞘。   嘩啦啦,馬踏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