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在書架周邊看了一眼，問：“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十年之內，若無緊急，你不可離開香山。” 　　淩霄不解：“這是為何？” 　　九公道：“其實天醫門傳到你師祖婆婆青梅這一代已經有了分歧。青梅還有一個師姐青竹，當年她們的師傅拿不定主意選誰繼承，才惹出一段禍事。” 　　淩霄嗤之以鼻：“哪有什麼拿不定的？抓鬮選一個不就成了。” 　　兔九公大怒：“你懂個屁，當時的規矩，因為無論選誰，選一人就要殺掉另一人。” 　　“那後來如何？“ 　　“後來，青梅青竹為了活命，在她們師傅猶豫之時，二人聯手先將師傅殺了。再後來，二人搶奪那千卷經書，青竹落敗。無奈之下，趁青梅不注意，帶著一冊《千毒卷》遠走南疆。這些年青竹自成一派，意欲滅你青梅一派，好奪走千卷經書。若你學藝不精，出山之後，勢必會被青竹一派的人害死。你薑姨考慮周到，看來早前已為你想好了這一點。” 　　淩霄心想，腿在我身上，我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兔九公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小心思，語重心長：“這是你薑姨最後的遺言，你若想她死不瞑目，大可不必遵守。” 　　淩霄雖然年幼，但薑姨對自己的好卻是感同身受，九公如此一說，他恐薑姨泉下有知，當真不能瞑目，忙斬釘截鐵答道：“我聽薑姨的話，十年之內，若無緊急，絕不離開香山便了。” 　　“好，從今日起，你便安心在洞中讀書。若有不懂之處，隨時來向我詢問，我就住在隔壁洞中。” 　　淩霄這便翻來翻去，從書架上抓了一卷《百草綱》，看了幾張圖便覺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九公知這小子聰慧過人，但心浮氣躁，非得激他不可。便一聲冷笑：“你薑姨說你如何聰明，這裡的書她三年背完，而你用不了一年，要我看，你便是再看三十年，怕也看不完的。” 　　淩霄咬牙大怒，睜大眼睛開始逐字逐句背誦起來。在紫霞山上，陸霜華有空便交他和張迎月識字，雖認得不多，卻也能斷斷續續讀個幾段。每到不認識的地方，淩霄便捧著書詢問九公。這半日下來，九公為他解說得口乾舌燥，疲憊不已。誰知小淩霄好奇心被勾起，便是越學越精神，惱了九公，遂閉門謝客。任淩霄在石洞外怎麼呼喊，他在洞中充耳不聞。 　　淩霄罵了幾句，眼看九公不理，老大無趣，忽然想到那小鮫人還在上麵，當即向洞外出去。 　　此時外麵天已大亮，剛鉆出洞府，便聽見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從院子裡傳來。 　　淩霄出了屋子，隻見小鮫人在墳塋前哭鼻子。 　　淩霄走上前去，心裡有幾分感動，莫不是他在為我而哭？推了他一把：“愛哭鬼，老大的不害臊。” 　　小鮫人指了指自己肚子，淩霄頓時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是，餓哭了。 　　淩霄有些惱了，這鮫人肚子不大，食量卻大得驚人，踢了他一腳：“你是魚不是豬，豬也沒你能吃。” 　　當即帶著他走進廚房，一陣亂翻，找出來幾個硬了的饅頭和發黴的紅薯。那小鮫人餓壞了，先抓來紅薯吃了個精光。才剛下肚，便是一臉痛苦，上吐下瀉。 　　如此一來，慌得淩霄手足無措。忽然想起地洞之中，第二排書架上記載著用藥之法。急忙又鉆了進去，看了一眼《百草綱》，從上麵胡亂選了幾味藥名。幸而院子裡有薑姨早前晾曬的許多藥材，那幾味藥一一都能找到，他將“薄荷”“穿心蓮”“梔子”“甘草”“黃連”……等七八味中藥搗在碗中，端來讓小鮫人吃。 　　他們兩個也是膽大包天，一個敢給，一個就敢吃。小鮫人吃了藥，不多時便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渾身痙攣。急壞了淩霄，又鉆進洞中，打開《百草綱》，找圖念字，再記了三四種藥材又鉆出來了。 　　這回小淩霄學乖了，深知“一鍋端”不頂用，便將藥物煮成湯，一樣一樣往小鮫人口裡灌。小鮫人一會兒大小便失禁，一會兒七竅流血，一會兒渾身發熱，一會兒渾身發冷，苦不堪言。也是他一條命硬，經得住淩霄折騰，若是換了別人，隻怕已經死了幾回了。 　　卻說九公在洞中，聽到腳步聲匆匆來回，心中奇怪，那小滑頭又在搗什麼鬼？ 　　打開石門，淩霄滿頭大汗，徑直撞了上來。 　　九公一把拽住：“你在做什麼？” 　　淩霄氣喘籲籲：“小鮫人吃了有毒的紅薯，隻剩半條命啦！” 　　九公一聽，撫須道：“你且記住，以生甘草、綠豆、霍香各三錢加五十克鹽水煮服，後服四錢雙龍眼通便，則毒盡除矣！” 　　淩霄依著九公所說，半個時辰過後，小鮫人悠悠醒來，看到淩霄便躲，神情驚懼。 　　淩霄歉笑：“莫怕，不灌你喝藥了。” 　　經此一事，淩霄深知藥盡其用，對癥下藥的道理。每日孜孜不倦，一頭紮進書堆中便不願出來。小鮫人每日陪著淩霄，無論讀書或者上山采藥，寸步不離。 　　二人日漸親密，因為鮫人膚色蔚藍，淩霄給他取了個名字“小藍”。小藍不知為何，口齒笨拙，淩霄教他說話，十個字勉強能記住最後兩三個。唯獨“餓了““要吃飯”這五個字卻怎麼也忘不了。 　　這一日清晨，二人采藥上了香山之顛。回首間，隻見小藍站在風口動也不動，瞪圓雙眼遙望遠方。那遠方夕陽西下，早霞甚濃，隻見海平線之上映著一輪血日。霞光所照，將大海染得一片通紅。 　　淩霄背著藥籃子走了上來：“走了小藍，你在看什麼？” 　　隻見小藍雙眼濕潤，小手遙遙指著遠方大海，用盡力氣從口齒間蹦出一個字“家”。 　　淩霄吃了一驚：“你恰才說什麼？” 　　小藍忽然間淚如雨下，神色慌張，唯獨怕淩霄聽不懂他口中的話，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com 斷斷續續地念叨：“家……家……霄……家……” 　　淩霄一看，心中知道他又在想家。九公說鮫人的家在東海深處，那裡有個海下國度，叫“海靈國”。在東海崛起之前，鮫人曾是東海最原始的霸主。後真龍入主東海，鮫人隕落，退出東海。再後來魔龍蜃滅了真龍一族，霸占龍淵，稱雄四海。而如今東海形勢幾經輾轉，魔龍與真龍相繼隱世，唯有鮫人族在海洋中仍舊有一席之地。 　　小藍想家，淩霄又何嘗不想？他轉過身，對著西北方紫霞山方向，不禁眼圈通紅：“小藍，我也想家。可是我不能回去，九公說香山周圍布置了一個大陣‘天眼玄光陣’，咱們現在是過不了陣的。” 　　天眼玄光陣復雜無比，以大陣為中心，四周布置了十二小陣。十二小陣與大陣呼應，變化無窮。那日張鳳鳴闖陣，不過是因為薑麗兒認出了他，故意將天眼閉合，中心大陣未發，否則他豈能過得來。 　　也是在大陣閉合之時，小藍逃脫神機營的追捕，跌跌撞撞闖上香山。他命不該絕，在陣中被困三日，饑餓難忍，嗅著一股煙火氣味，尋到了方向，這才來到了茅屋小院。 　　話說回來，即使天眼玄光現在是死陣，像淩霄這樣對陣法一竅不通者，進去便就迷失，必將困死裡麵。況且張鳳鳴一走，薑姨又重發大陣。因此兔九公數次諄諄告誡，未學陣法之前，千萬不要想闖陣。 　　稍頃，淩霄對小藍一笑：“放心，我一定能走出香山送你回家。” 　　他的話語，小藍似懂非懂，隻是又從口裡蹦出兩個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