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清晨,淩霄睜開眼睛,不見了九公的身影。當下心中一驚,隻怕他找機會自殺去了。忙披上長衫奔出房門,隻聽九公在樓下道:“這百年女兒紅雖好,隻是酒器尋常,減分。” 那店家一臉緊張:“九公,竹葉青如何?” 兔九公喝了一杯,扯胡子罵娘:“這是竹葉青?這是馬尿……” 店家一愣:“何出此言?” “這壇竹葉青酒曲太粗渾,紅心不足,清茬太過,後火缺失。” 九公又端起一杯杜康:“唔……這一杯倒是像模像樣……” 淩霄暗笑:“他哪裡懂酒,隻怕是趁機蹭酒喝。”看到九公一味享受美酒,淩霄一顆心放了下來,回身敲了敲李雲簫的房門:“小懶鬼,起來啦!” 裡麵毫無動靜。 淩霄連敲幾下,仍舊沒有動靜。他心中一急,莫不是遭遇不測?一腳踹開房門,隻見屋內一切如常,唯有窗戶敞開。 淩霄躍下窗戶,順著腳跡一路苦尋,心中一味祈禱,千萬不要出事才好。踏上亂葬崗,崗上墓碑橫斜,茅草招搖,乍眼一看滿目蕭索,李雲簫的足跡也終斷於此。 他四周尋看,隻見草叢中有一晶瑩事物,忙撥開茅草。李雲簫的玉簫靜悄悄地落在草上。 淩霄撿起玉簫,不知為何,心中悵然若失,一時間空空蕩蕩,方寸大亂。他茫然四顧,忽地大喝一聲:“雲簫……” 這一聲高喝,驚起山鳥無數,聲音在山穀中激蕩未絕。隻是仍舊久久沒有李雲簫的回音。 淩霄連喊數聲,漸漸慌亂起來。 “別喊了!” 這時,兔九公走了上來。他走到眼前一株老鬆下,指著樹皮:“你看。” 淩霄看去,隻見上麵模模糊糊,刻著“東海”二字。想來是李雲簫匆匆離別之際留下的記號。 “東海?難道雲簫去了東海!”淩霄摸著上麵的字跡喃喃說道。 兔九公盯著玉簫,一把奪了過來。隻見那簫首印著一隻玄龜,這玄龜不同於一般龜類,因為它嘴角長著兩條龍髯。 九公撫須指著玄龜道:“這是龍神贔屭,那丫頭竟然是龍神族的人。” 淩霄一愣:“她不是南疆九黎的人麼?” “那就不得而知,不過,我看這附近並無打鬥跡象。隻有兩個可能,要麼是她自願要走。要麼,就是來人修為太高,她來不及反抗。” 淩霄憂心道:“卻不知來人為何抓她走?不要出事才好。” 九公冷笑:“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先顧好你自己吧!看你手上的毒紋到哪了?” 淩霄低頭一看,那紫色裂紋已然到了手腕附近。 九公道:“也罷!咱們去東海走一遭,一來尋一尋丫頭。二來,咱們去蓬萊島,聽說那島上有一株琉仙草,或許能幫你續命。” 淩霄毫無頭緒,既然雲簫出自東海流波山,如九公所說,也許在那裡找到蛛絲馬跡。便一把拽住九公:“事不宜遲,咱們就走。” “想得美,茫茫大海,豈是你說去就去的?咱們先要弄一艘堅固的大船,還要雇水手舵手,置辦食物用品等等。這些哪一樣不要錢……”說著盯著手裡的玉簫,兩眼放光,喃喃自語:“不知這東西能否換一壇三百年的佳釀?” 淩霄忙一把奪過玉簫插在腰間:“你想也不要想。” 兔九公氣得跳了起來:“那我看你怎麼弄到那麼多錢!” 二人下了山,看見遠處走來許多難民。這些人三五成群,麵皮饑黃,看樣子有些時日沒吃過飽飯。此處名為林家濱,處於東北二海交界,離皇城天都六千餘裡,因此也算山高帝遠。 林家濱隸屬青州,為青州府管轄之地。 淩霄舉步向前方小鎮走去,越是向前,難民就越來越多。那些難民看到兔九公,嚇得兩邊退避,口裡隻叫著“妖怪”。 正行進間,隻見一婦人抱著一個嬰兒,搖搖晃晃走到一株榕樹下。想來婦人太過虛弱,疲憊至極,剛走到樹下便摔倒在地。旁邊一個大漢一步跳上前來,搶過她手中的嬰兒便飛速離開。 那婦人陡然一驚,欲要追那漢子,奈何雙腿無力,哭天喊地:“還我孩子……來人吶!救救我的孩子……” 淩霄看那漢子衣著打扮,與乞丐相差無幾,暗想:“這漢子連自己都養不活,搶個孩子做甚?”當即聚集精神,算準九宮,身子前傾踏出一步,赫然是剛剛參悟的“一步橫移”的功夫。 那漢子不顧懷中嬰兒啼哭,向左側山林發足狂奔,忽見眼前跳出一道黑影。他穩住腳步,身前站著一個滿臉疲病的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好狗不擋道!”那漢子揮著拳頭,大有一副要將人揍趴下的氣勢。 淩霄冷笑:“我是人聽不懂狗吠!” 那漢子一愣,這小子拐著彎罵自己是狗,怒不可遏,當即一拳往他麵門打了上去。淩霄展開步子,輕輕躲過,迅捷如電。漢子隻以為見了鬼,人哪有這麼快的速度。蓄勢連出三拳,淩霄將一步橫移左右各走一次,輕鬆避過。 “他媽的”漢子勃然大怒,從腰裡抽出一把鋼刀:“老子宰了你。”話方說完,劈頭一刀砍向淩霄。 淩霄運足力氣壓低身子,運起九宮步從漢子腳邊一掠而過。那漢子莫名其妙,舉著刀轉身看向淩霄:“你做什麼?” 淩霄手裡舞者一條腰帶,哈哈大叫:“快來看,有人表演脫褲子!” 那邊一群難民注目而來。 漢子隻覺腰間忽然一下變得鬆垮垮的,稍微一動,褲子滑落腳跟。不禁又急又臊,口裡大罵:“他媽的……”將手中的嬰兒一扔便彎腰提褲子。 淩霄身影一閃,將嬰兒抱在手裡。 那漢子深知遇上了高人,忙提起褲子,疾步沖進了林子。邊跑邊叫:“小子有種你等著,老子搬救兵去。” 淩霄將嬰兒還給那婦人,那婦人千恩萬謝,不甚感激。周圍難民被淩霄身手吸引,漸漸圍了過來。 淩霄隻覺得這些人故意將自己圍在中心,不讓自己離開。心中正自納悶,忽聽眾人議論紛紛。 “得罪了黑風寨的人,不能讓他走!” “是啊!一會兒山賊來了,咱們就遭殃啦!” “是啊!不能讓他走!” 淩霄心中惱怒:“老子見義勇為,你們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合起夥來找老子麻煩,這是什麼道理?”又看眾人指指點點,怒火攻心,捏緊拳頭就要動手打人。兔九公一把拉住他的褲腳:“你若出手打人,與那些強盜何異?” 淩霄一想,卻也在理。自己本意是救人,若又出手打人,不但功虧一簣,還落得個欺壓難民的惡名。當務之急,還是先弄明情況再說。 隻得忍氣吞聲,望著那婦人問:“大嫂,他搶你孩兒做甚?” 大嫂慘然一笑:“還能做甚,搶了拿去當飯吃的。” 淩霄大驚,張大著嘴巴合不攏。 兔九公嘿嘿冷笑:“這有什麼好吃驚的,自古以來,大荒之年,四野白骨成堆,百姓易子而食,此類事情比比皆是。” 淩霄憤憤不平:“朝廷不管麼?州府衙門不管麼?” “嘿”從旁又發出一聲冷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是一個形容落魄的青年書生。這書生二十五六,小眼塌鼻,滿臉麻子,堪堪的奇醜無比。他咬牙道:“州府每年申報政績,報喜隱憂。如今這數千難民,若是報了上去,自然會影響那些狗官的政績。” 淩霄益發氣氛:“這等狗官留著做甚?索性一刀殺了痛快。” “你說得輕巧,別的不說,就說咱們林家濱海濱城內的小縣衙,那狗頭縣尉養著百十個打手,有幾人還是四大派的俗家弟子。這些人個個孔武有力,咱們這些小老百姓豈敢和他們叫板。” 淩霄看這書生敢當眾怒罵縣尉,頗有幾分骨氣,便生親近之心:“這位大哥如何稱呼?” 書生見淩霄恰才救人有些手段,心中也有幾分敬畏:“在下林文軒。” “在下淩霄!” 二人見了禮,淩霄對林文軒道:“林大哥與眾鄉親從何處來?” 林文軒滿臉難過:“我們本是林家濱西鄉人士,半年前突發瘟疫,死的死跑的跑,所剩無幾。眼看秋收將至,幾天前忽然又爆發了一場蝗災,顆粒無收。鄉中幾千人眼看不能活,欲要進城謀生。誰知那狗頭縣尉派兵死守城門,靠近便殺。我等走投無路,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正說著,那林中沖出百十人,個個手提兵刃兇神惡煞。帶頭的便是剛剛搶孩子的漢子,遠遠指著淩霄:“就是他。” 林文軒急了:“兄弟快逃,黑風寨的強盜個個殺人如麻!得罪了他們,萬難活命。” 淩霄周圍一看,自家被難民團團圍住,不由得一聲冷笑:“想跑怕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