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歡隻覺那老頭氣息全無,宛若死人,不禁心中驚駭,此人要麼不是人,要麼是修為之高,連自己也無法窺探,忙問:“前輩何人?” 那老頭也不說話,忽地並指成劍,向朱歡一指打出。 朱歡大驚,山河之力迎了上去。那老頭身影虛浮,忽地繞過山河之力,落在朱歡背後。 朱歡又是大驚,他是怎麼過去的?忽然一道劍氣憑空閃現眼前,竟然無聲無息。待他發覺,那劍氣已然穿肩而過,自後背擎起一道血霧。 朱歡臉色蒼白,對手一劍便擊敗自己,修為之高,難以想象。愣在原地,竟然不敢再出手。 那老頭一聲怪笑,沖到淩霄身邊,將他一把抓起,扛在肩上沖天而去。 楚千秋大叫一聲:“前輩留步!”踏起石劍,禦劍追了上去。隻見天空重雲滾滾,早已沒了老頭身影。便將真氣注入聲音大喝一聲:“前輩究竟何人?” 須臾,天際悠悠飄來一道回音:“天下劍法,以奇製勝……” 楚千秋一愣,駕馭石劍落回山崖。隻見雪年扶著昏迷的沈驚鴻走了過來,而朱歡早已不知去向。 雪年走上前來:“怎麼樣?那人為何帶走淩少俠?” 楚千秋搖了搖頭:“我沒追上他,不過他留下了一句話——天下劍法,以奇製勝!” 雪年愣住:“是他!” 楚千秋望了望手中石劍,又望了望怪老頭消失的天際,不由得眼含精光:“這天下,恐怕也隻有他才能一劍擊敗朱歡。” …… 北荒雪原一千裡,大雪紛飛。靈玉峰高聳入雲,在雪山山脈之間一枝獨秀。 一道人影劃破天空,在狂風大雪裡落了下來,停在了靈玉峰頂。 來人是個老乞丐,肩上扛著一個血人。血人一動不動,就算不死,怕也隻剩了半條命。 老乞丐放下血人,雙掌抵住他的背心,緩緩運起真氣。真氣鼓動,於周邊騰起一圈朦朧的霧氣。 老乞丐麵色凝重,狂風吹卷著他花白的胡須,飄飄蕩蕩,猶如世外老仙。他仰望蒼穹,對血人悠悠開口:“淩霄,你命數已盡。幸是你吞了雪蓮花千年靈力,加之體內有魔神之力,我今幫你打開天劫。若能渡劫,便可破劫重生,如若不然,你隻能接受命運……” 不一時,周邊霧氣凝結,化作十二把劍形,圍繞二人緩緩旋轉。那血人的身體忽然開始顫抖,雙眼瞪圓,兩道紫色光芒自眼中迸射而出,沖向蒼穹之巔。 “轟隆”靈玉峰開始劇烈搖晃,山腰雪崩,浩瀚冰雪鋪天蓋地向山腳壓落下去。 天空漸漸陰沉,黑雲滾滾,電閃雷鳴。這昏沉的天地,兩道紫光詭異地照射著天際,就像要將蒼天射穿。 須臾,九條黑影從血人體內鉆出,在空中迎風一晃,竟然化作了九條紫影玄龍。龍影嘯傲,圍繞血人周身來回遊動。 這二人,老乞丐便是當年香山劍湖的蜀山劍聖慕容白,那血人便是剛被他救走的淩霄。 當年慕容白神誌不清,誤殺薑麗兒,待到清醒,悔恨交加,遂離開香山。這些年他走遍天下,不問世事,一心探尋他“最後一劍”的真諦。 今日正好路過大雪山,尋著淩霄體內刑天魔氣,頓時認出了他。慕容白對薑麗兒母女有愧,這淩霄又是薑麗兒的傳人,因此慕容白決定救淩霄,好彌補心中虧欠。 此時,紫影玄龍開始狂亂。 原來淩霄體內九道蛇影在流波山寒潭經《龍神心法》煉化已初露鋒芒,如今吸收了千年靈力,淬煉之下,竟然轉生化龍。淩霄誤打誤撞,種種機緣湊到一起,最終練出了九天玄龍。 這九天玄龍,與淩霄血脈交融,意念所致,隨淩霄控製自如。 慕容白輕哼一聲,口吐鮮血,十二道劍影開始飛速旋轉,二人腳下騰起一片青氣,冰雪盡皆消融。 功行一周天,淩霄眼中的紫光不滅,慕容白卻已經虛弱已極。 忽然間,淩霄臉上露出一絲邪笑,一圈紫光沖出體外。 慕容白立時被紫光彈飛出去,於雪地上滾了幾滾,勉強穩住身形。 而淩霄在九條龍影圍繞之下,緩緩飄到了蒼穹之上。一把青黑的古劍自大地的一端飛射而來,穩穩落在他的手中。 淩霄單手持劍,傲視蒼穹。 蒼穹有萬道雷電劈打下來,自淩霄周身匯聚成密不透風的雷網。淩霄一聲清嘯,九條龍影飛速沖撞四周雷電。 “嗚……”蒼天發出一聲長吟。天空上的烏雲化成一張蒼老的人臉,人臉沒有表情,兩洞眼睛青光閃爍,迎上那淩霄雙眼紫光。 於是紫光被阻。 一青一紫兩束光於天地間猛然相撞,靈玉峰上傳來一聲霹靂,無數山峰瞬間倒塌。 過得片刻,天空的人臉忽然笑了,深邃而空靈的聲音自天際發出:“愚蠢的凡人,蒼天無門……” “啊……”淩霄一聲大喝,周身九天玄龍橫沖直撞,怎麼也沖不開天雷束縛。 慕容白抬頭望天,撫須一笑:“天劫已起,臭小子,成與不成,在此一舉……”說罷,背負雙手,飛身而起。人在空中,化成一把青光巨劍,向蒼穹的人臉刺了上去。 “嗡”一聲劍嘯,青光巨劍闖進漫天雷網。 天上的人臉微微皺眉,雷電化成一隻閃閃巨手,一把將青光劍抓住。那深邃的聲音道:“蒼天無門,擅闖者吾必誅之……” “轟隆”天空再次一陣巨震,青光巨劍現出裂紋,慕容白的聲音從中響起:“蒼天無門,人間有道……” “愚蠢……” 慕容白叫道:“人間之道,絕不屈服於天……” “轟”青光劍瞬間碎裂,化作點點青光碎影,漫天飛落。 “咻”一聲,下方淩霄的紫光推動青光,往人臉方向沖了上去。九條龍影狂嘯,紫光古劍光芒耀眼,照徹天地。 終於,淩霄與古劍合而為一,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沖破雷網,擊中了蒼穹之上的人臉。 人臉頓時消散,天空中雷鳴停止,隻剩下滾滾黑雲。 淩霄睜開眼睛,前方是一片七彩光芒。光芒前有一道門,門後是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有彩鳳飛舞,有麋鹿奔騰,有靈河,有仙山,有世間一切美好之物。那個世界是永恒,沒有死亡,也不會有痛苦…… 淩霄提著劍,疲憊的站在門口。雙眼的紫光已經消散,他往門前邁了一步。 有一個聲音自耳邊傳來:“凡人,你已穿破天門,可入吾天界,遠離凡塵痛苦。” 淩霄走到門口。 那聲音又道:“入了此門,凡根自斷。凡間所愛,皆會遺忘。” 又在此時,身後烏雲卷積,無形中合成一道漆黑的雲門。那門中亦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淩霄:“凡人,入我魔門,不生不滅,天下蒼生皆弄於鼓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哈哈哈……” 成仙成魔,一念之間。 時間緩緩流逝。 那兩個聲音催促。 “凡人,入吾天門!” “入我魔門!” 淩霄望向天門,天下數以萬計的生靈,為了跨越此門,究極心力,窮極一生,然而真正能走到這一步,少之又少。那門後麵,難道真的有這麼大的誘惑麼? 淩霄想著,不禁往天門跨出一步。 第二步剛要邁出,肩膀忽然被一隻手扣住。 淩霄一驚,回過頭來。 身後站著一人,一半半禿頭,發須如雪。手裡持著一根梧桐杖,雖老態龍鐘,雙眼卻清亮如少年一般,足見此人修為不俗。 這禿頭老人看淩霄卻十分親切,仿佛早就認識了一般。 “淩虛子,你終於來了,師公等你很久了!” 淩霄望著他,臉色狐疑,師公?自己哪來的師公?淩虛子又是何人? “老先生,在下淩霄,正趕著入門登仙,絕非什麼淩虛子,請讓路!” 老人啞然失笑:“哦!我想起來了,你現在叫淩霄!” “老先生何意?” 老人笑道:“乾坤之力將時空逆轉,一切重頭再來,你不認得我,那也正常!我叫梧桐真人,是你父親的授業師傅,你該叫我一聲師公!” 淩霄慍怒:“胡說八道,我父母在我幼時就已死在蛇窟,是師傅師母撿了我回來將我養大,我哪裡有什麼師公?” 梧桐真人一愣:“原來他們也不知道真相!” “什麼真相?” 梧桐真人看了看天門,微微一笑:“隔墻有耳,不可道破!否則一切功虧一簣,時機到時你自會明悟!” 淩霄看他前言不搭後語,早有些不耐煩,看了看仙門,若他成仙了,是不是可以改變許多過去的事情?若他成仙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感受人間疾苦了? 梧桐真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笑問:“若你成仙了,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 淩霄想了想,小梅臨死前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在腦中一閃。他低頭從懷裡摸出那隻青色繡花鞋,喃喃自語:“若是那樣,我想再見她一麵,告訴她我對不起她,也很想念她!” 梧桐真人搖了搖頭:“淩虛子,你這一世,遠不如上一世果決。這般多愁善感,必會為情所困!咦,你口中的她又是誰?那情花仙子想必你也把她忘了吧,可憐人家還在忘憂島等你……” 這老頭真聒噪。 淩霄惱了:“什麼淩虛子?我叫淩霄,不認得什麼淩虛子!也不認識情花仙子,你讓開,別擋路!” 梧桐真人搖了搖頭:“淩虛子,二十年前,你讓我今日此時,在天門前等你,阻止你入門登仙。” 淩霄提起古劍,這老禿頭果然是來搗亂的。 便問梧桐真人:“你想怎樣?” 梧桐真人正色道:“無論你這一世變成什麼樣,都不要忘記你輪回的初心。你這一世隻為弒神而生,也將為弒神而終。若多造情債,隻會苦了別人……” 淩霄一劍刺了過去,這老禿子著實可惡,瘋言瘋語胡說八道,還要阻止自己成仙。看來今天不將他擊退,仙門是進不去了。 誰知梧桐真人身法迅捷,竟然輕鬆避開了淩霄的迎月劍訣。 梧桐真人邊打邊道:“仙門之後,已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操控了。你若進去,隻會淪為蒼天的傀儡。而弒神者,非魔不可!” 仙門的聲音長嘆一聲:“凡人,莫要為魔心蠱惑,速速入吾天門,魔心自斷!” 淩霄氣瘋了心:“老禿子,有種不要躲,站在原地吃我一劍!” 梧桐真人果然站在原地,猛然瞪向淩霄身後大叫一聲:“淩虛子!” 淩霄大驚失色,背後有人?猛地轉過身,背後空空蕩蕩全是雲氣,哪裡有人!這當口,梧桐真人一腳踹在了淩霄屁股上。淩霄猝不及防,身子向前傾斜,一下子跌進了魔門之中。 隻見那門後一片漆黑,周圍血腥甚濃,似有無數魔物在黑暗中蠢蠢欲動。 不一時,最幽深的地方透開一道紅光,赫然是一隻血眼。 那眼睛緩緩睜開。 “這是引魔珠的氣息,凡人,你體內有引魔珠?” 淩霄漂浮在黑暗中,正是一臉疑惑:“你是誰?這又是哪裡?” “吾乃魔也!此地乃九幽魔窟的最深之處!你體內有九幽魔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必吾的另一隻眼睛,你已見過了!” 淩霄在蛇窟見魔的時候還是個嬰兒,自然不能記得。 魔道:“可惜你戾氣之中少了‘貪婪’‘好色’‘詭譎’三樣,還打不開魔眼……” 說著,一道血光從血眼中射出,鉆進淩霄體內。淩霄忽覺疲憊萬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淩霄睜開眼睛,自己站在雪地之上。慕容白躺在地上,渾身血洞,鮮血染紅了一大片雪地。 淩霄走上前去,緩緩將慕容白抱在懷裡:“老瘋子,你救了我……” 慕容白淡淡一笑:“淩霄,可惜了可惜,你不入天門,就得在人間受苦。” 淩霄長長嘆了口氣,自己在仙門門口被人一腳踢進魔門,說出去,整個修仙江湖都要笑掉大牙。此時他很透了那神神叨叨的老禿頭。 慕容白道:“十年不見,想不到你已脫胎換骨!” 淩霄一愣:“你早就認出我了?” 慕容白點了點頭:“我認得你體內的刑天之氣。” 淩霄將玄黃真氣輸入他體內,心亂如麻。 對於淩霄而言,這些年他一直恨著慕容白。不料十年之後再見,竟然是他舍命救了自己。方才天劫降臨,若不是慕容白以畢生修為擋住了蒼天一擊,淩霄又怎麼能破開天劫,起死回生。 淩霄雖然活了,可惜世間萬物,終極一生隻有一次打開天門的機會。淩霄錯過天門,就相當於斷了自己的仙路,從今往後,再不能成仙。 淩霄不能成仙,可是他已踏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