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呆愣片刻,緩緩轉過身,這時她神情恍惚,如同身在做夢。 “你……你是……你的聲音……” 蕭靖看著她的模樣,回神間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這些日子不梳洗,又臟又亂,她認不出來了。再看她,雖然多了些憔悴之色,卻還是如那時一般美麗動人。 蕭靖忙撩起一頭散發,急得對她道:“小柔,我是你靖哥啊!” “啊!” 小柔一聲驚訝,猛然撲上前來,怔怔地捧著蕭靖的臉,那眼神,那鼻子,如此刻骨銘心。 “靖哥……” 小柔哭喊一聲,猛地抱住蕭靖。 蕭靖也緊緊將她抱住,夫妻二人相擁一起,痛哭流涕,這一場重逢,仿佛是經歷了一萬年那樣久。 須臾,二人各自平靜下來,小柔這才道出自己這四年來的境況。 那日她被飄渺仙人打傷,又被天隙吸了進來,便落在那湖中撿了一條命。她數次尋找蕭靖,四年時間已將周圍百裡尋遍,誰知仍舊尋找不到。 小柔暗暗篤定決心,就是找他一輩子,也絕不放棄。思念蕭靖之時,小柔便用遊龍劍在魚骨上刻他的名字,以此“睹字思人”。 年深日久,魚骨漸漸多了,隨逆水而流,終於讓居住上流的蕭靖看到。 夫妻二人久別重逢,情深意篤,道不盡的綿綿情意,相思苦楚。 這一天夜裡,天幽境忽然狂風席卷,將石屋刮倒。若不是蕭靖修為精進,二人幾被掩埋。 蕭靖思慮之下,便帶著小柔離開湖岸,回到上遊石洞之中居住。 夫妻二人射鳥打魚,織衣練劍,日子倒也十分幸福充實。蕭靖將《卷九》秘籍刻在石壁之上,有空便鉆研“破天一劍”,不知不覺間已參透那一劍真諦。 這一日,蕭靖坐在洞中練了一遍劍訣。回首間,那洞外已是一片昏暗,因他身心投入劍訣之中,忘記時間,不知外麵已到夜晚。往常這個時候,小柔早已做好了飯在一旁等他,可不知為何,今日卻不見小柔。 蕭靖心下不安,這天幽境變幻無常,處處兇險,深怕小柔遭遇不測。 當下爬出洞口,漆黑中高喊小柔。 喊了片刻,沒有小柔的回應。 蕭靖益發心急如焚,向逆水河爬了下去,忽見小柔倒在河邊,人事不省。近前處,隻見她手裡抓著一條藍魚,魚已死了許久。 蕭靖忙將她抱住,把脈一探,脈象輕浮,氣息不顫,竟是久患重傷之狀。 蕭靖心中懊惱,暗暗自責,原來小柔早就身負重傷,為何自己遲遲沒有發現。 再把脈一看,那脈象之中竟還有喜脈之狀。蕭靖這下是又驚又喜,原來小柔此時竟是懷上了孩子。 當下將真氣注入她體內,為她療養舊傷。 許久之後,小柔漸漸蘇醒。 蕭靖一眼看到她,就心疼得哭了:“傻瓜,你受傷的事,怎麼不與我說呢?” 小柔愣了一愣,知道瞞不住了,淡淡一笑,搖頭道:“師傅的‘誅心掌’造詣極高,四年來我心脈已損,難逃一死……我……我是怕靖哥難過,不知如何開口……” “那你懷孕之事,你也不和我說麼?” 小柔一笑:“靖哥這幾日鉆研劍訣格外投入,我怕你分心了……” 蕭靖將她摟在懷裡,佯怒道:“你真是天底下最笨最笨的小傻瓜,什麼事都隻想著別人!” 小柔依偎在蕭靖懷裡:“靖哥,你給咱們的孩兒取一個名字吧!” 蕭靖望著她,搖了搖頭:“小柔,孩子咱們不要了,從明天開始,我教你練《洗髓經》,好麼?” 小柔的傷雖已不能救治,卻可用《洗髓經》涅槃。 不過,練那《洗髓經》必要震斷骨骼經脈,孩子是母體骨肉,若一練功,勢必就被摧毀,因此蕭靖才說孩子不要了。 小柔低下頭,也沒有答應,不再說話,抱起蕭靖回了洞中。 第二天早上,蕭靖便著手準備傳授《洗髓經》與小柔。 他將經書展開遞了過去:“小柔,你且看一遍經文……” 小柔心事重重,默不作聲,也不看經卷。 蕭靖急了,催促道:“你快看呀!你的傷堅持不了多久的!” 小柔對蕭靖的話卻充耳不聞,忽然緩緩抬起頭,噙淚笑了:“靖哥,我昨晚夢到孩兒叫我娘了!” 蕭靖一愣,就如木頭一般不動,眼淚霎時奪眶而出,那《洗髓經》隨之掉在地上。 小柔緩緩抓住他的手,半是懇求的口吻道:“靖哥,咱們把孩兒生下來,好麼?” 蕭靖淚如雨下,抱住她道:“可是那樣,你會死的!” 小柔搖了搖頭,目光堅定:“為了孩兒,我不怕的……” 夫妻二人四目相對,久久之後,蕭靖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低頭摸著小柔的肚子,眼神中盡是柔情:“你說,是男孩兒女孩兒?” 小柔聽他這樣一說,顯然是答應生下孩兒了,喜極而泣:“靖哥,你……你同意啦?” 蕭靖苦笑道:“以你的性子,若是不願練《洗髓經》,我強迫得了你麼?” 說罷夫妻二人緊緊相擁。 小柔道:“給咱們孩兒取個名字!” 蕭靖想了想,暗道:“若恩師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又多了個小徒孫,指不上多高興呢!”想到此處,益發念師心切,不禁脫口而出:“念師……” 小柔一聽,喃喃道:“念師……蕭念師……” 蕭靖點了點頭:“若不是恩師養育,蕭靖焉能與你相遇,又焉能有這孩兒。念師念師……想念吾師……” 從那之後,小柔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而蕭靖每日都要以雄渾的真氣穩固小柔心脈,以此為她續命。 他心中再清楚不過,孩兒出生之時,小柔必定散盡真氣,那時也是她命終之時。 而那一天,終於不期而至。 那時小柔正在為念師編織一件羽衣,蕭靖正在洞外打鳥。 忽然小柔疼得一聲大叫,蕭靖急匆匆爬進洞中。隻見小柔倒在血泊之中,那腹中孩子就要出生。 蕭靖忙沖上前去,一邊將真氣注入小柔心脈,一邊接住那小生命。 小柔極盡痛苦之後,孩子終於一聲哭喊,來到了這世上。 蕭靖將孩子裹在羽衣之中,激動得大叫:“小柔是個男孩……念師……你快看咱們的念師……” 小柔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已是虛弱到了極點。她看著丈夫抱著念師,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便覺那萬千痛苦也是值得的,看著那父子二人,她也笑了。 然而,小柔生孩子之時已徹底崩裂心脈,體內那團真氣瞬間渙散,再不能聚集。縱使蕭靖真氣雄渾,注了進去也是泥入大海,消失無蹤。 蕭靖急了,將孩子抱到她麵前,眼淚一滴滴滾落:“小柔,你快看……看咱們的孩子……” 小柔用盡力氣摸了摸孩子稚嫩的小臉,微微笑著,對蕭靖幽幽道:“靖哥,照顧好孩子……” 蕭靖摟著她,一家三口緊緊抱在一起。 洞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洞內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小柔死後,蕭靖以遊龍劍在洞中挖了一個石坑,將她埋了進去,又在外麵立了石碑。有一段日子,他總是抱著小柔的墓碑痛哭流涕。 小柔閉著眼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她去得很安詳。 蕭念師剛剛出生,吃不下粗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蕭靖便以鳥血喂他,幸是他修為不俗,若念師生病,便以雄渾真氣為他舒經活絡,驅除病痛。長此以往,蕭念師不知不覺間得到了父親的許多真元。 …… 蕭靖講完那種種遭遇,撫摸著小柔墓碑,已是泣不成聲。 沈驚鴻對小柔也大為敬佩,他為了腹中孩兒情願犧牲自己,自不愧是一個偉大的母親。當即走到碑前,向小柔拜了三拜。 蕭靖忽然道:“師妹,自今日起,你便要安心和我學《卷九》,咱們逍遙的破天一劍,可是改變了三界六道的局勢,豈能後繼無人!” 沈驚鴻點了點頭:“師兄所言極是!” 當下,蕭靖指著四周石壁:“你看,《逍遙遊卷九》心法,我早已刻在石壁之上!你且牢牢記下,若有不明之處,再行問我便了!” 沈驚鴻點了點頭,不過片刻功夫,便已牢牢記住。蕭靖便出題拷問,驚鴻一一對答如流。講到高深劍道,更是一點就透。 蕭靖大為驚訝,為驚鴻資質嘆為觀止。心中道:“師傅他老人家當真慧眼獨具,沈師妹的天資隻怕在我之上!” 沈驚鴻記完心法,忽見那石壁側角另有兩行刻字。那字的筆法與蕭靖截然不同,寫的是上古行文。 沈驚鴻大為好奇,那行文刻的是“花姑和隕天永不分離”。 “師兄,那一行上古行文可是你寫的?” 蕭靖搖了搖頭:“不是,我來之前就有了,想是哪對情侶也曾經到過此處罷!” 沈驚鴻暗暗念了念那兩個名字,聞所未聞,便也隻能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