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頭接到一個光榮的任務:接待絡繹不絕的求親隊伍,接待七大姑八大姨的媒婆。 象張全海那種以盈利為目的的求親者,是不能進入巡撫衙門的。現在,張全海已經淪為了一個笑話,七八天沒吃飯,更是日漸衰老。胡須也越來越長,加上風餐露宿,越發的顯得蒼老。 徐老頭接見的第一個求親者,是來自南直隸的富家公子沈億豪。沈億豪脖子上掛著一個金鏈子,足有幾斤之重。兩手十個手指,不是金戒指,就是美寶石。身上的衣服也是金光閃閃。 沈億豪開門見山:在下是來自南直隸的沈公子,祖上是修築南直隸城墻的沈諱萬三公。家中錢財無數。 徐老頭:沈萬三是洪武年間的富豪。聽說因為南直隸的城墻沒有及時完工,被洪武爺腰斬了。不想其尚有後人健在,失敬失敬! 沈億豪淡淡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縱然萬貫家財,也是枉然。 徐老頭:公子此次前來求親,也是想攀附權貴。以巡撫做個靠山。是也不是? 沈億豪:然也。 徐老頭:公子與胡巡撫千金,素未謀麵,更談不上一見鐘情。假使真的如願,我們家千金小姐也必為你束之高閣,是也不是? 沈億豪:何以見得? 徐老頭:想你沈公子富可敵國,身邊是斷少不了鶯歌燕舞。再說巡撫千金,也就是一個姿色平庸之輩,如何能為沈家公子視為掌上明珠? 沈億豪:巡撫千金過門之後,就是家中主母。使不完的金銀珠寶,穿不完的綾羅綢緞。那還不是福星高照,從此位極人婦! 徐老頭:巡撫千金,希望夫唱婦隨,過普通百姓的生活呢。 沈億豪:本公子應酬繁多,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古人雲,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男人本來就是以事業為重,家人為輕。 徐老頭:那實在是對不起了! 端起茶碗:請用茶。 旁邊衙役大喊:送客! 沈公子還想再說一遍,挽留一下,但是巡撫衙門差役已經喊話送客! 烊烊然走了出去,口中喃喃自語:若不是巡撫千金,我會來找你?什麼樣子的女人老子沒有耍過!回頭望望巡撫衙門的朱漆大門,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 徐老頭接見的第二個求親者,是號稱浙江府第一才子的祝枝河。 祝枝河進來就唱了一個肥諾:先生有禮了。學生祝枝河給您請安。 徐老頭還有點不相信:你叫什麼? 祝枝河:祝枝山的弟弟,祝枝河。先生也知道家兄? 徐老頭:何止是知道!簡直是如雷貫耳啊!江南四大才子,唐寅,祝枝山,文徽明,徐禎卿。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祝枝河:然家兄又居四大才子之首。 徐老頭:代老夫向家兄問好。 祝枝河:等本公子娶了巡撫千金,你和巡撫大人來詩廬雅坐,家兄自當親自相陪。 徐老頭一聽,就知道此人是個騙子,信口開河。祝枝山早在嘉靖六年正月就已經仙逝歸天。現在都是嘉靖三十五年秋了,說起來,祝枝山已經去世近三十年! 他還信口雌黃,叫長兄作陪!這不是胡扯嗎? 徐老頭也不說破:聽說令兄以畫牛見長。祝公子家中可有令兄墨寶? 祝枝河信口開河:那是自然。 徐老頭:既然令兄以畫作見長,不知道兄臺以何奪魁? 祝枝河:兄弟飽讀聖賢書,勤耕不輟,偶爾寫些楷書自聊。 徐老頭:可否見識一下兄臺的墨寶?權當給小姐的信物。 祝枝河大言不慚:墨寶伺候! 來到巡撫大人的書法,書房四寶,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祝枝河拿過筆來,潑墨急書,翰林,二字。如行雲流水,狂放不羈!饒徐老頭三十年私塾先生的水平,也差點沒有認出來。 徐老頭感覺自己就是井底之蛙:差點就沒有認出來。 祝枝河信口開河:剛才忘記翰林二字怎麼寫了,就隨手塗鴉一下。先生見笑。 徐老頭哈哈大笑:兄臺忘記寫字,還不巧言令色,加以掩飾,顯然不是真君子,也算是真小人。 祝枝河拍拍腦門:裝的書本太多,撐不下了。 徐老頭:多情隻有春庭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猶為離人照落花。兄弟能以落花作為飛花令,來上幾句? 祝枝河:花落花開自有時,隻是紅顏老。 徐老頭心想,什麼浙江第一文人騷客?狗屁不通! 徐老頭:我記得是,花落花開自有時,總是東君主。 祝枝河還強詞奪理:前麵我說的對不對! 徐老頭啞口無言:也算吧。我再來哈,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祝枝河:不行不行,這句是我要說的。 徐老頭:這個也算?,好吧,落花夜雨辭寒食,塵香明日城南陌。 祝枝河:這個也是我剛剛準備的,你重新說。 徐老頭心想,真滴假滴呀,好吧, 徐老頭: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 祝枝河:春去花還在,落葉知秋寒。 徐老頭:你裡麵沒有落花呀? 祝枝河強詞奪理:裡麵有沒有落,有沒有花? 徐老頭撓頭哈哈一笑:公子,時辰不早了,下次再敘? 祝枝河:也罷。等我和巡撫千金結為秦晉之好,有的是時間。 徐老頭端起茶碗,衙役高喊:送客! 徐老頭把祝枝河送到門口:聽說令兄已經在嘉靖六年正月就已經仙逝,你叫他陪我喝酒,地點安排是在閻王殿,還是南天門? 祝枝河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徐老頭還得理不饒人:祝枝山素以狂草聞名於世,頗受世人稱贊。 祝枝河滿臉通紅:說笑,說笑。心裡暗想:這個老家夥,真厲害,我不是對手。看來,巡撫千金之事,隻怕是要泡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