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典出《莊子·齊物論》 此時窗外夜深人靜,一棟九十年代初期的老房子裡,剛剛結束一天外賣跑單的李林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了這間17、8平的小隔斷屋裡。 屋裡陳設相對簡單,進門正對著一張用兩塊木板拚接的床,床上放著大學時候蓋過得被褥,進門左手邊放了洗臉架子,右手邊擺放了一套老式的書桌和板凳,書桌上擺了幾本書。 李林脫掉身上的黃色外賣衣服,把手裡的黃帽隨手丟在一旁的書桌上,開始洗漱刷牙,完事看著鏡子裡那平平無奇、微微禿頭的自己哭笑一番。 今天王娜,也就是李林的女朋友和他提分手了。事實上,他對這一天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 隻是他還是哭了,電話是在他剛剛跑完一個十五樓還是電梯壞了的7元外賣單後接的。 電話裡王娜語氣輕柔的說道:李林,我爸媽催我結婚了,咱倆緣分盡了…… 是的,緣分盡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李林還是忍不住落淚了。他想對著蒼天怒喊,他想抽煙,他想喝酒,最後在樓梯邊坐了會還是默默擦乾眼淚繼續送外賣。 路上邊騎電動車,邊想著與王娜過往的點點滴滴。雖然王娜和他提分手了,可是李林卻很難對她有所怨言,他不怪王娜,隻怪自己。 他倆大學就認識了,那時他大四23歲,王娜大一還不到18歲,一晃眼十年過去了,女人能有幾個青春,王娜也快三十了。沒理由和自己一直這麼混下去…… 哎,自己大學時候天天逃課睡覺看小說打遊戲,追求六十分萬歲,大學生不該乾的事兒一樣沒少乾,唯獨對學習、對畢業找工作的事兒不上心。 要說開心也是真開心,尤其是大四前,感覺自己很牛,特別是穿越火線裡自己獲得mvp時。大四找工作時慌了一段時間,可沒過多久又和宿舍裡其他三位考上研究生的舍友壘長城,心裡雖然慌,也隻是偶爾慌。臨畢業時通過老鄉會認識了這個比自己小快五歲的大一清純女孩王娜。 畢業之後舍友去各自學校讀研,李林回家了。 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後,李林也想考研。很明顯,考研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上的。為了考研他專門回到學校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一開始還天天去自習室學習,可沒過多久他就心癢了,於是天天泡網吧,沉迷於穿越火線中。 結果不用想,上了考場,看著試卷上的題,好像每句話都能讀懂,嗯,是的,專業的詞語李林還是認識的,隻是認識歸認識,題照樣不會,隻能蒙了。 在家過了年等分數,結果分數不用想,隻有二百出頭,連調劑都夠不著。 後來,李林又去考公務員,各地考,跨省考。又去考事業編,統統都沒考上。畢竟吊兒郎當、掛羊頭賣狗肉的學習態度,除了天才其他人很難考上啥吧! 無奈之下李林隻能邊工作邊備考,繼續考公考編了。找工作找了教培機構,也就是在這期間重新認識了在狒狒教培機構實習的王娜,這一相處也就好上了。 一晃眼相戀也快七年了,可自己呢,還是一事無成。 在狒狒教培這幾年也是李林過得比較開心的時候,出於對事業的熱愛(金錢的誘惑),他還是很努力在教培機構教學,在福城教培圈也闖出了一點名氣。 後來自己還和幾個同事出來單乾,一開始還不錯,後來管理上出了問題,加之時機不好,趕上了教培機構大洗牌,好不容易攢的一點錢也全搭進去了,機構隻能倒閉。自己也沒啥別的技能就想著先做點啥,於是送起了外賣。 王娜則在教培機構工作一段時間後考了一所公辦學校的事業編。虧自己有段時間還想勸她跟自己一塊乾,要不然讓人家丟了鐵飯碗工作又跟自己喝西北風真是罪過。 其實兩人有段時間已經開始談婚論嫁,考慮在哪兒買房子了,隻是開始送外賣後李林就心灰意冷了,咱對不起自己就夠了,不能對不起別人。隻是不等他提出來分手,王娜先提了分手。 洗漱完李林坐在書桌旁刷起了抖音,又過了很久很久,李林又拿起書桌上的《莊子》看起來。 說起來,李林雖然是個理科生,但他對歷史文學地理還挺感興趣,自從工作後最大的興趣就是讀閑書和炒股。奈何兩樣他都沒取得啥成就,隻能當個興趣愛好。 夜越來越深,李林越讀越上頭,讀到“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解其天韜,墮其天帙。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眾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無值,辯不若默;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莊子外篇·知北遊》。 人們一般用白駒過隙形容時間過得快,自己大學畢業後的時光過得還真是快,一晃眼,真沒啥感覺,就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 那段話的意思是啥,大概意思是說人這一生太快了吧。是啊,自己畢業後這十來年可是深有感觸。一年比一年快。 不過後麵的“解其天韜,墮其天帙。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是啥意思了。 李林也不太懂,於是他打開《古詩文網》查詢起來,原來是“打開自然的枷鎖吧,毀壞天然的桎梏,紛紜婉轉。魂魄將往,身體也隨之消亡;死亡就是最大的回歸呀!從沒有形體到有形體,又從有形體變為沒有形體,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這個意思啊,好像的確是常識,人本來就是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這話沒毛病。 不過自然的枷鎖是啥意思呢,李林一陣向往,要是自己能打開自然的枷鎖多好,能神遊四海多好。 李林突然感覺自己胸口一陣微痛,後背也有點放射性疼痛,他想大聲呼喊,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意識漸漸模糊,身體感覺發冷,這冬天也太冷了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林感覺一陣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的臉上。耳邊傳來自己名字的呼聲 他使勁想睜開眼,可是卻感覺特別困,索性李林就繼續轉個身睡覺。 又過了很久,李林睜開了眼睛,他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墻壁,我的床靠墻了?然後又轉了個身,然後李林驚呆了,這不是他大學時候的宿舍嗎? 正對他眼前的是一塊大方桌,這是宿舍四個人共有的,上麵擺滿了書本,水壺,還有淩亂的零食袋。他們宿舍是很普通又很老式的宿舍,兩邊各兩張宿舍高低床,然後一進門左右兩邊還有衣櫃。 李林睡在下鋪,陽光暖暖的撒在他的被上,他蓋的是個夏涼被,他起身看向窗外,樹葉微微發黃,現在是秋天? 難道我回到大學時候了?李林有點激動的想到。太好嘞,太開心了。老天給我機會,我太開心了。 可憐自己在自己家鄉縣城的學校也曾經是小學、初中的三好學生,雖然上了高中有所普通,卻也曾夢想考到一個好的大學,找個好的工作,奈何自己有太多太多的缺點,奈何造化弄人,為了生活跑外賣。 不過他又躺下身,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雖然他無數次幻想自己能回到從前,可是腦海中又無數次否定。 又過了一會,他還是覺得這是一個夢,畢竟以前也曾做過特別真實的夢。可是這陽光真的好暖,自己有多久沒睡到這種自然醒了。 自從參加教培工作後,自己就很少這麼晚起床了,後來開始跑外賣,更不敢起這麼晚了!哎,看似自由的職業卻也有層層枷鎖。 李林靜靜的躺在床上,他隻是靜靜的感受著這暖暖的陽光,心越來越靜。自己有多久沒這麼安靜的躺在床上了,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用做。 過了一會李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到自己平時總是為了生活奔波,說實在的自己每天掙的錢也夠自己日常花銷了。 可是人總得找對象吧,總得買房吧,總得結婚吧,總得生娃吧,總得買學區房吧,總得隨禮吧,總得總得吧…… 上學的時候覺得生活費太少,總幻想以後工作了賺大錢。 工作了,大錢沒賺著,小錢也是有的,起碼自己一天跑外賣也有一兩百收入,可是自己還沒大學時敢花錢。 一方麵十多年前東西相對便宜點,在學校食堂吃飯就不說有多便宜了,在學校外麵吃個砂鍋麵也就三塊五,加個雞蛋也就四塊五。去網吧上網兩塊錢一個小時,通宵才八塊。一個月1000塊活得也挺滋潤。 現在在外麵吃碗麵十來塊,要一天都在外麵吃,吃得和大學時候一樣好得二十來塊。 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做飯可能會省點,不過在公共廚房做飯不方便不說,就說做飯一個多小時,吃飯十分鐘,收拾十幾分鐘,這時間成本,這精力消耗,真的打退堂鼓啊。後來也就索性在外麵將就吃了,就這一項吃飯,一個月就得七八百。 另一方麵,這還沒算和王娜一起出去吃個飯,沒算過時過節發個小紅包買個小禮物,沒算一個月在福城六七百租個小隔斷的錢,沒算手機費,沒算…… 總之好像比大學時手裡有錢了,可是又好像不如大學時生活質量高啊,就說自己身上這衣服也有幾年沒換,這鞋更是好多年穿來穿去,手機屏幕碎了也舍不得換個屏,想著想著李林又心潮湧動了。